沈氏有孕的消息,如一阵狂风刮过整个叶府,一时间有人欢喜亦有人忧。
叶老太太生怕出错,还特地多请了两位大夫,结果把过脉,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
那便是叶夫人确实已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叶老太太当场欢喜得见牙不见眼,双手合起连连念了好几声菩萨保佑,嘉裕堂平日里紧闭的私库敞开,补品药材流水般往怡景园送。
相较于叶老太太的激动,目前为止叶家唯一的男嗣,自幼便被视为下一任叶家继承者的叶昱满脸阴霾,如毒蛇般盯着前来报信的小厮,吓得小厮瑟瑟发抖冷汗直冒,好一会儿才将小厮赶出去,紧接着屋内一阵刺耳的破裂声。
至于叶锦薇,此时已是自顾不暇,得了信儿只是冷笑几声不做多言。
绮春苑红袖,添香两位姨娘又是羡慕又是嫉恨,锤着自个儿的平坦的肚子暗骂,连沈氏都能老蚌生珠,她们这般如花年纪,老爷夜夜歇在屋里,却总不见动静。
说起来,竟是宁姨娘的拢翠阁最为平静,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不管旁人怎么想,沈氏均不理会,将手头上的事宜一点点放给锦澜,自己关起门安心养胎。
沈氏这一胎孕像极好,除了容易倦怠和嗜吃外,害喜反胃等反应全然没有,加之这些年天葵一直都不准,也难怪沈氏疏忽了身上的异常。
用完晚膳,沈氏扶着惠秀的手,悠然的在园子里散步消食,不想还没一会儿,就瞧见叶霖穿着一身官服大步的走了过来。
“琳容,可用晚膳了?”叶霖一脸柔情蜜意,眼中的笑意明亮似火,足以见得沈氏有孕之事让他多么兴奋。
“刚用过,老爷这般匆匆忙忙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沈氏嘴角的笑容极为浅薄,她突然发现,面对这个男人,自己竟心静如水,无爱无恨,一点涟漪都没有了。
叶霖快步上前,取代惠儿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扶着沈氏,柔声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是听丫鬟说你在园子里,便过来瞧瞧,这几日歇得可好?”
边说边打量了沈氏身上的衣着,他不由皱了皱眉,“这身衣裳也未免单薄了些,天色越晚便越显寒凉,得多穿几件才是。”
沈氏抬手将脸颊边上的发丝勾到耳后,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回来,淡笑道:“老爷不必担心,这些琐事,我自是省得的。”
“那就好,那就好...”叶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犹豫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张口。
陪着沈氏在园子里逛了大半圈,直到她的脚步转向怡景园的方向,叶霖才下定决心道:“如今你有孕在身,怕是不宜过于操劳,母亲这几日忙着锦薇的事,也腾不出空闲,若不让宁氏搭把手,也能让你安心养胎。”
“老爷。”沈氏淡淡一笑,“老爷糊涂了?老太太已经将主持中馈的权利交给了澜儿。”
锦澜是叶家的嫡出姑娘,又到了年龄,帮着沈氏掌管中馈是理所当然之事。
“澜儿年少,难免会有疏忽之处。”叶霖讪讪笑了笑,他何尝不知锦澜管家之事,只不过并未把这当成一回事,不过生怕沈氏心里不自在,便语气温柔的同她商讨,“这些年你在扬州养身子,宁氏将府中事宜打理得也算井井有条,有她帮着澜儿,也能少些失误。”
“老爷,宁姨娘虽好,可老爷莫忘了,如今她肚子里也怀着叶家的骨肉,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岂不成了我的罪过?”沈氏沿着九曲桥缓缓走过莲花池,怡景园的大门已经远远在望。
“这......”沈氏的话让叶霖不由一愣。
昨儿他一时兴起去了趟拢翠阁,被宁姨娘温情脉脉这么一瞧,当场便软了心,后来又经几句软声农语绕指柔,顿时便觉得宁姨娘虽有过错,但到底是个识大体的,不知不觉记起这些年宁姨娘的劳苦功高,冲动下便应承了宁姨娘帮沈氏分担重任的好心。
这不,今儿一回府,叶霖便兴冲冲的跑来跟沈氏献殷勤,不想叫沈氏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沈氏也不看叶霖尴尬的表情,垂头轻抚着自个儿的小腹,自顾自的叹息道:“原是不敢再盼的奢望,多亏菩萨保佑,才有了今日,本打算将管家事宜交给宁姨娘,但仔细一想,宁姨娘何尝不是身怀六甲?若是为此累坏了宁姨娘,那不是折了这孩子的福分?”
“琳容说得有理。”叶霖神色一凛,再也不敢提什么让宁姨娘分担的话,如今在他心里,沈氏腹中的嫡子最为重要,“是我思虑不周。”
沈氏笑似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老爷公务繁忙,有些地方难免顾虑不到。”
语气平淡无波,极为疏远,
叶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从上京没多久,沈氏对待自己好似与从前不一样了,一睥一笑均十分的漠然,好似在她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
不过,以沈氏的性子,定不会这般。
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往后想吃什么,尽管让小厨房做,若是小厨房没的东西,便唤李管事到外头置办。”他边柔声说道边紧盯着沈氏的眼眸,试图从中寻出对一缕波动的情愫。
可惜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除了平淡如水,什么都没有。
“老爷费心了”沈氏淡淡笑道。
叶霖的心情顿时有些郁郁寡欢,可是看着沈氏眉目间的惬意,却又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得憋着满心邪火,陪着沈氏回了怡景园,才转身往绮春苑去了。
看着叶霖匆匆离去的背影,沈氏心里直冷笑,若不是自己怀有身孕,恐怕以她方才的举动,早已经惹得他大发雷霆了吧?果然如澜儿所说,只要不在乎了,任凭他怎么折腾,都不会再伤自己分毫。
稍稍思量了下,沈氏便将叶霖抛到了脑后,半躺在在软榻上小歇,不一会儿就见锦澜掀了帘子进来。
“澜儿怕是累坏了吧?今儿个事情可还顺利?”沈氏坐起身,招手让锦澜过来坐,又让琥珀赶紧去备留给锦澜的晚膳。
“母亲。”锦澜行了一礼,依着沈氏走到软榻旁坐下,仔细端详了沈氏几眼,见她气色红润白皙,便笑着回道:“都是母亲用惯了的人,哪还会不顺利?”
从昨儿开始她便接了主持中馈的权利,今儿大早便是头一回正式点卯,不但分派管事,查看账本,还要随着到管事婆子将府里头各处当差的地方巡视一遍,整天都忙得脚不停歇,直到这会儿才闲了下来。
好在经过沈氏两个月的梳理,基本都换上了得力的心腹,至少今日看起来是风平浪静一切安好,往后的事,只能慢慢瞧,横竖在扬州时她便随着沈氏学了三年,这会儿临时上手,也不显惊慌。
沈氏亲自接了惠秀端来的茶盅,递给女儿,“如此便好,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只管来与我说。”
锦澜捧着茶盅饮了好几口,才缓了口气,将几乎空了的茶盅搁在雕花小几上,“母亲就不必担心了,万一真有哪个不长眼的,我便寻祖母去。”说着眉眼弯弯的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正色的问道:“听说父亲一回府便来寻母亲,可是有什么事儿?”
“能有什么事?无非又是那些小心思罢了。”沈氏淡淡的将叶霖的话一一说与锦澜听,末了又叮嘱道:“拢翠阁那头定不会死心,你且仔细些,莫要让她钻了空子。”
“女儿省的。”锦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宁姨娘这会儿心如火燎的想拿回管家权,说不定是为了唐嬷嬷先前所说的那件事,看来得让人再盯紧些才行了,如今母亲有了身孕,可当不得一丝风险。
“对了,澜儿,明儿的佛诞可安排好了?”沈氏交代完,又记起了护国寺这一茬。
锦澜回过神,轻声笑道:“都安排妥当了,明儿布施的米面已经派人送去了相国寺,待参拜完大雄宝殿,便同各家一起施粥派米,过了晌午便能回来。”
“那今晚你早点儿歇息,明日一早,我与你一同前去。”沈氏看着锦澜那张悄然露出一丝疲色的小脸,心疼的道。
“不行。”锦澜摇了摇头,“明日护国寺定是人山人海,以母亲如今的身子,怕是去不得。”
沈氏顿时便急了,“我若不去,你一个姑娘家,又怎能让人放心?”即便女儿看起来再怎么聪慧沉稳,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母亲别急。”锦澜拉着沈氏的手劝慰道:“下晌四皇子府便送了帖子来,说是茹涵姐姐明儿也会去相国寺,正好能与我一道,再说我将唐嬷嬷挽菊沐兰碧荷全带了去,有这么多人陪着,又是青天白日的,定不会出什么事。”
茹涵也要去相国寺?
如此,澜儿与她一起,倒是安全。
沈氏怔了下,仔细思虑锦澜所说的话,最终才勉强松了口,点头让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