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澜脸上血色顿失,目光透过假山中的缝隙,死死的盯着顾云恒离去的身影。
难道,这个叫云恒的,并不是安远侯世子?
可京城里头名为云恒,又是世子的人,除了顾云恒还会有谁?
锦澜心里似堵着团乱麻,怎么摸都摸不着头绪,直到顾云恒已经进了禅院,阎烨转身探入假山中,她还茫然不知。
“可看够了?”阎烨挑了挑眉,嘴角紧抿,一脸不悦。
锦澜怔怔的抬头,望着阎烨那张平凡的脸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直到温热的掌心贴在右脚踝的伤处,剧烈的痛楚瞬间让她回了神,“疼!”
阎烨绷着一张寒冰似的脸,贴着脚踝的手指即便隔着锦帛,也能明显感觉到异样的肿胀,指尖轻轻捏了几下,锦澜立即低低的痛呼出声,冷汗唰的冒出一层,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鼻尖上冷汗珠子,一双飞斜入鬓的剑眉皱了皱。
“伤多久了?”
锦澜敏感的发现他眉目间隐聚的怒意,不敢狡辩,强忍着剧痛颤声道:“莫,莫约半盏茶。”
话声刚落,贴着脚踝的掌心陡然往上滑,锦澜一惊,忍不住往后缩,却被另一只袭来的大掌紧紧扣住肩膀,“你......”
她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阎烨抬起狭长的眼眸,看了惊慌如小鹿的人儿一眼,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魅惑,“别乱动。”
温热的掌心就好似一团火焰,即便隔着几层绫罗锦缎,锦澜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苍白的小脸骤然飘起一抹红晕,慌乱的眼眸浮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朱唇微启,几乎快哭出声,“你,你才别乱动。”
这声极为细微的低吟,使得自脚踝抚上膝处的手微微顿了下,止住了继续往上的势头,摸到外膝眼下三寸一按,点了她右腿上的麻穴,继而一手探入膝窝,一手环入腋下,双臂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横抱入怀。
趁着无人,阎烨抱着锦澜极快的窜入不远处的另一座禅院中。
相国寺中的小禅院几乎都是空着的,不过每日都有小沙弥精心打扫,毕竟谁也说不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贵客到来。
阎烨并未去正房,而是推开了西厢房的门,他将怀中的人儿轻柔的放在榻上,然后转身合上门,紧接着将身上石青色的滚金边云纹裘袍脱下,随手丢在一旁的圆凳上,衣摆一撩,便在她身旁坐下,俯身脱去她足上的青莲缎攒珠绣鞋。
“不可...”锦澜微微挣扎了下,却被他一记眼光堵住了嘴,眼睁睁的看着这人脱鞋退袜,一只白嫩如玉的莲足便露在了眼前,她又羞又愤,涨红着脸,伸手便想扯回被点了穴道,麻木无感的右足。
不想有人比她更快一步,一手扣着她的小腿,一手在外膝用劲点了下。
“啊——”剧痛霎时传来,锦澜忍不住痛呼出声,含在眼眸中的泪水瞬间飚了出来,整个人往后一倒,软软的趴在榻上,哪还有力气同阎烨争抢。
阎烨瞥见她眼角的湿润,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变得更加轻柔,一手贴在足底,一手覆在高高肿起,红中泛紫的脚踝处,眸子中的墨色愈加浓了几分。
哪怕只是这般轻轻贴着,都能令她疼得浑身颤抖,真不知方才这小人儿究竟忍受多大的痛苦,才从里头挪出来。
看着从掌心下露出的一点紫红,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几乎是锦澜进了相国寺的大门时,他便得了消息,当然也没有疏漏孟茹涵和安远侯府的阴谋,只是他想看看,这单纯的丫头经过上回安远侯府一事,可有长心眼,结果......
一气之下,他便决定要让她多吃些苦头,好长长记性。
不过,阎烨仍暗中打开了里间的窗子,若是锦澜没能及时逃出,他也会差人将顾云恒引走。
微不可查的顿了下,他手上的动作便快了几分。
不一会儿,锦澜便清晰的感觉到一股热流正缓缓的渗入脚踝的伤痛处,那让她喘不过气的剧痛竟一点一点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舒适的暖意。
一双含泪的水眸怔怔的望着贴在玉足上的大掌,锦澜的嗅觉素来灵敏,加之两人又是坐在同一张榻上,一股悠然的冷香便涌进了小巧的鼻中,她目光一动,便落在阎烨线条优美的颈子上,接着往上便是他好看的侧脸和并不出众的五官。
“你,你天生就长得这般?”
话一出口,锦澜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怎会问出如此犯傻的问题?
阎烨闪烁的目光在她窘迫的小脸上一扫,又收了回来,专心盯着她的伤处,并未吱声。
锦澜闭了闭眼眼,急忙将自己凌乱的思绪稍稍整理一番,扯开话题道:“这可是内力?”
自打重生,她涉猎的书籍杂记多种多样,自然清楚此时不断深入脚踝的热流,便是习武之人常见的内功心法之类的东西,这会儿也是没话找话罢了。
阎烨淡淡的哼了一声,算是应承,继而收回手,原本肿的跟个馒头似的脚踝已经消了不少,骇人的紫红也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这几日少走动,回去立即寻大夫开些活络祛瘀的药。”说罢顿了下,目光扫过那张好奇的小脸,又淡淡的吐出一句,“可记下了?”
锦澜动了动仅有微微酸疼的脚,正一脸惊叹,被阎烨这么一说才回过神,红着脸蛋赶紧将脚缩了回来,掩在裙裾下,弱弱的应了声:“记下了。”
阎烨的目光顺着她光洁的额头,移到澄澈水润的眼眸,顺着往下便是挺直小巧的鼻子,淡淡的一抹妃色。
幽深的目光在红润的唇瓣打了个转,才勉强收了回来,他起身拎起丢在圆凳上,半边袖子和袍角已经滑落在地的裘衣,走到门边伸手一推,明媚的阳光顿时洒落在他挺拔修长的身子上。
“出了院门沿着小道往左走,便是前院厢房。”
锦澜抬起头,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惊慌,他这是要走了吧?
阎烨侧过头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跨入门槛。
锦澜翻身下榻,连袜子都顾不上传,赤着右脚在地上紧走了两步,挽留的话冲出口却成了......“云恒是安远侯世子顾云恒么?”
阎烨的步子一顿,身上陡然散出一股冷冽之意,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我,我说错了...”锦澜的身子顿时僵住,致歉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那人已经远去。
呆呆的望着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她懊恼不已,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个念头,不知不觉竟喊了出来,还是当着阎烨的面......
真真是该死!
她头一回在心里生出后悔的感觉,尤其是方才阎烨头也不回的样子,竟让她的心头一阵隐隐作痛。
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右脚踝传来一股酸疼,锦澜才幡然醒过神,忙将榻上的绫袜穿好,套上绣鞋,一只脚重一只脚轻的沿着阎烨所指的路,小心谨慎,躲躲藏藏的返回了厢房。
锦澜回到厢房时,唐嬷嬷和挽菊还未回来,守在屋里的碧荷与沐兰看到推门而入的锦澜,均不由一愣。
“嬷嬷和挽菊还未回来么?”只消一眼,锦澜的心便沉了下来。
碧荷忙迎上前,“并未看见人,怎的姑娘一人回来了?”
锦澜抿着嘴不说话,努力维持平日里行走的步态,缓缓走到榻旁坐下,“没事,方才打发她们到外头看看情况,若是龙华会开始了,也好出去瞧一瞧。”
既然她平安无事,想必孟茹涵也不会拿唐嬷嬷和挽菊怎么样。
可一想到孟茹涵的算计,锦澜的心仍似煎熬一般,袖中的小手紧握成拳,垂下的眼帘掩住了眸中闪动的痛楚。
也许经过这一次,她与孟茹涵的姐妹之情,便彻底断了。
她了解孟茹涵的性子,一旦认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而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
如今,姐妹间横着一个四皇子,纵使她无意,可有些事,存在便是存在,当做视而不见也只是自欺欺人,到头来伤人又伤己。
锦澜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阖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忆起当初在扬州的种种。
碧荷和沐兰瞧见她脸色不对,也不敢多说多问,只在一旁老实安静的守着。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外头钟鼓大鸣,看样子是盛会开始了,锦澜刚坐起身,屋门便被推开,唐嬷嬷和挽菊惊慌失措的脸庞出现在众人眼中。
一眼扫到榻上的锦澜,唐嬷嬷眼中的泪水唰的便落下,“姑娘!”
挽菊亦是直抹泪,同唐嬷嬷一同三两步冲到榻前,正要开口说话,便瞧见锦澜急急的给自己使眼色,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止住了。
“即便是外头盛会热闹非凡,嬷嬷也不必这般激动吧?”锦澜故意打趣道。
唐嬷嬷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也笑着接话道:“是奴婢唐突了,奴婢活了大半辈子,还未瞧过这等场面,这会儿一看,便觉得这辈子算是值了。”
挽菊点了点头,附和道:“奴婢也是这般想的。”
锦澜微微一笑,目光便落到碧荷身上,“都说以浴佛的灵水入浴,能消灾祛病,你去前头看着,一会儿问执事的大师讨要一些,好带回去给祖母。”说着生怕碧荷起疑,又笑着对沐兰道:“你也同碧荷一同去吧!正好看看嬷嬷说的盛景。”
有了这番说辞,即便碧荷心里不愿,也只好和沐兰一块离开厢房,往大雄宝殿去了。
打发了碧荷,唐嬷嬷赶紧将门合上,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疑惑和担忧,抓着锦澜的手焦声问道:“姑娘,方才在那禅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锦澜摇了摇头,抬眼看了眼唐嬷嬷和挽菊,并不作答,反而开口问道:“嬷嬷先说,回来的时候,可曾在路上遇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