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澜回府时本就是朝着嘉裕堂的方向走,这会儿离得也不算太远,一路小跑没多久就进了嘉裕堂的大门,唐嬷嬷等人自然是在身后步步紧跟。
“祖母。”锦澜一进屋,便瞧见叶老太太阴沉着脸端坐在贵妃软榻上,她稳了稳急促的呼吸,行了一礼便开口问道:“澜儿刚回府,便听丫鬟说,母亲同宁姨娘一块落水了?”
叶老太太看了眼锦澜紧张的小脸,面色缓了缓,但仍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必担心,你母亲福大命大,自然平安无事。”
母亲平安无事?锦澜怔了下,整个人霎时软了下来,顿觉得右脚踝疼痛难忍,心里暗暗叫了声糟了!
“姑娘!”随后进门的唐嬷嬷一见,连礼都来不及行,忙三两步上前扶住锦澜,“姑娘别忘了腿上的伤。”
乍一听见锦澜受伤的话,叶老太太目光一锐,盯着唐嬷嬷冷声问道:“澜丫头好端端的怎会受伤?”
唐嬷嬷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说漏了嘴儿,眼中不由一慌,无措的看着锦澜。
叶老太太见唐嬷嬷吞吞吐吐不支声,双眼一眯,目光移到锦澜身上,“怎么?连我都要瞒着不成?”
“澜儿不敢。”锦澜强忍着疼痛,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只是在相国寺中不小心崴了脚。”
随着锦澜的话,叶老太太看了眼锦澜轻轻点地的右脚,皱起眉头,“伤得可重?”
“不打紧。”锦澜摇了摇头,“倒是母亲和宁姨娘......”
既然母亲平安无事,那么滑胎的定是宁姨娘,可上回唐嬷嬷说的事仿佛历历在目...
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古怪!
提及滑胎一事,叶老太太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你母亲现下就在碧纱橱里躺着,若想知道,便亲自去问你的好母亲!”
“如此,澜儿先去见过母亲。”锦澜顾不得老太太冰冷的语气,行了礼便往外走,跨出门槛走了几步,又似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跟过来的碧荷道:“你将灵水送到老太太那儿去。”
碧荷点点头,转身返回正屋。
锦澜则趁机小声的吩咐唐嬷嬷几句,唐嬷嬷怔了怔,将手里的锦盒交给一旁的沐兰,也赶紧应声而去。
将紧要的事情交代完,她心里略微松了松,转身进了碧纱橱。
沈氏面色苍白的躺在软榻上,一旁有琥珀和惠秀伺候着,看见锦澜进屋,二人的目光从警惕转变为惊喜,忙起身行礼,“二姑娘。”
听到女儿回来,沈氏睁开眼,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挣扎着便要坐起身,“澜儿回来了。”
“母亲快躺好!”锦澜快步上前按住沈氏起了一半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再度躺下,边掖被子边问道:“母亲有无什么不适的地方?千万别忍着不说,如今母亲可是双身子的人。”
沈氏轻轻颔首,抚着腹部叹道:“你放心,我省得自个儿的身子,断不会委屈了去,且大夫刚刚才走,也说了腹中胎儿安好,只是得多休息几日。”
锦澜仔细端详着,见她面色虽看起来苍白无血色,但精神尚好,又细细关心了几句,便问道:“母亲怎会和宁姨娘一同落水?”
说道方才发生的事,沈氏心有余悸,拉着锦澜的手不由紧了紧,“说起来是我太疏忽了。”
自打有孕沈氏的食量一日比一日大,每天除了三餐外,午后小歇起身,还得用上一两块糕点加小碗燕窝羹,因此为了消食,每日下午都会在园子里溜达两圈。
今儿用完糕点,沈氏照常由琥珀陪着在园子里散步,刚走到莲池的九曲桥上,正打算坐下来赏鱼歇脚,就见宁姨娘自另一面迎面走来。
“太太。”宁姨娘的肚子比沈氏大了三个月,这会儿五个月的身孕已经能看见微微隆起的小腹,她走到沈氏跟前,先是行了礼,然后才学着沈氏,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下。
沈氏对宁姨娘没有丝毫好感,又见她只身挺着个肚子前来,顿时皱了皱眉道:“怎的出来也不带个丫鬟?莫不是那些丫鬟躲懒?”
宁姨娘温柔的抚了抚肚子,轻笑道:“在屋里坐久了,难免有些气闷,奴婢就是出来透口气罢了,横竖就几步路的功夫。”
沈氏瞥了眼她贴在腹部的手,扶着琥珀站起身,“如此,你便好好透气吧。”
“太太这是要走?”宁姨娘察觉到沈氏的退意,霎时嫣然一笑,“即便要走,也是奴婢先走,哪能叫太太给奴婢让地儿?”说着也站起身,却是不退反进,凑到沈氏跟前,低声说道:“太太难不成是怕了奴婢?”
沈氏没想到宁姨娘会突然挨过来,心头一紧,靠着琥珀连连退了两步。
看到沈氏惊慌失措的样子,宁姨娘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好似十分欢愉,“太太别担心,就算奴婢再怎么傻,也不会对太太肚子里的肉下手,上头可有老太太和老爷盯着呢!”
沈氏自然不会相信宁姨娘的话,给琥珀使了个眼色,淡淡的道:“行了,我也乏了,你若愿意就在这呆着,不愿意便早些回去歇息。”
宁姨娘哪会让沈氏走,加快几步绕到沈氏跟前,堵住了去路。
九曲桥本就没多宽,桥上的栏杆也只有及膝高,一不小心极容易摔下莲池。
沈氏看见宁姨娘这番举动,不由护着肚子,沉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让开!”
“太太何必心急?奴婢还有好些话想同太太说。”宁姨娘笑意盈盈,却掩不住眼底的狰狞,“想必太太十分紧张这个肚子吧?其实奴婢也一样,这么多年,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孩子,本该是老爷和老太太的心头宝,可没想到,却比不得太太肚子里的一根汗毛。”
沈氏被宁姨娘一步一步逼得退到了桥中央,那是莲池最深的地方,她慌乱的左右看了一眼,这时候园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丫鬟婆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姨娘止住脚步,笑了起来,捧着肚子微微侧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摸样,“奴婢不想做什么,只希望太太能分些福气给奴婢腹中的孩儿,好让老爷和老太太也能多看这可怜的孩儿一眼。”说着突然伸手探向沈氏。
琥珀见状,忙抬手一拦,同时壮起胆子叱喝道:“姨奶奶难道想谋害太太不成?”
宁姨娘的手被琥珀拦个正着,她顺势抓住琥珀的手往旁边用力一推,琥珀淬不及然,踉跄几步绊在栏杆上竟往后仰倒,噗通一声栽进了莲池!
沈氏大急,“琥珀!”
电光火石间,宁姨娘再度伸手一把抓住沈氏,“太太当心,万一掉下去,奴婢可就罪该万死了。”
“放开我!”沈氏挣扎几下,却发觉自己竟甩不开宁姨娘的手,“宁姨娘,你我均是双身子的人,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不该这么做,快放手!”
“双身子?”宁姨娘眼波轻转,突然拽着沈氏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太太说得是,奴婢同太太都是双身子的人,只不过太太的肚子比较金贵,而奴婢的......”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沈氏眼瞳一缩,想抽回手,却又不敢太过用力,毕竟宁姨娘正挨着栏杆,一不小心极容易坠下去,对于宁姨娘的肚子,她多少有几分忌讳。
“原来太太还是没听清楚奴婢的话。”宁姨娘眉梢轻挑,“奴婢只是希望.......”话还未说完,脸上的笑容顿时化成了恐慌,“太太,不要,救命!啊......”
沈氏被宁姨娘尖锐的叫声一震,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自己的身子往前一倾——
扑通!
扑通!
宁姨娘和沈氏一前一后落入的冰冷的莲池中。
会水的琥珀和正巧路过的吴嬷嬷急忙将两人救上岸,赶紧将人送到嘉裕堂,又是请大夫又是换衣裳,折腾了好一会儿。
最终,沈氏的肚子保住了,而宁姨娘却滑了胎。
如今,谁都认定是沈氏将宁姨娘推下莲池,即便是“碰巧”经过的吴嬷嬷,也只是看到坠池的一瞬间,旁的根本没看见,而琥珀落了水,也恰好错过了最为关键的一幕。
不过,即便她看到,旁人也不一定会相信,毕竟她是沈氏的贴身丫鬟,自然会向着沈氏。
听了沈氏详细的讲述,结合之前的消息,锦澜心里顿时便有了答案,她轻声劝慰道:“母亲且放宽心,如今什么事都没得您的身子重要,再说凡事自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沈氏何尝不明白这番道理?她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道:“老太太想开宗祠。”
开宗祠?锦澜眼皮子重重一跳,历来唯有家族中犯了大错的人,才会开宗祠请祖宗家法,别说母亲如今还怀着身孕,光凭此事尚未有定论,老太太就想开宗祠,未免也太过了!
“澜儿,你年纪还小,有些事自然看不透。”仿佛看出了锦澜心底的疑惑,沈氏淡淡一笑,“这段时日太过顺心顺意,险些倒叫我忘了,老太太怎会心甘情愿退到一旁看他人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