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贵妃不免凄然,自从田贵妃娘娘去世之后,朱由检从不称呼其他妃子为“爱妃”,向来都是只唤头衔。“陛下,臣妾罪该万死。”
这话让朱由检不免一愣,放下奏折,“袁贵妃这是什么话,你何罪之有?”
芝兰姑姑已经布了菜,打发了一众丫鬟下去。任夫人他们才说说笑笑地吃起饭来。
江浸月才发现,这是她嫁入任府以来与任知府用膳之时,任知府脸色最好的一次。
用过晚膳,江浸月由青荷陪了回房,任夫人和任知府也一同回房去了。
走到石桥处,江浸月对青荷道,“青荷,你先下去吧,我在这里站一会再回房去歇息。”
说什么青荷也不答应,扶了扶江浸月劝慰道,“屋外冷,小姐还是回房去等姑爷吧。”
江浸月知道青荷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只好先回房去。江浸月在房里待了一会,任良还未回来。她心里竟还挂着那件事,坐立不安地在房里勉强地消磨着。
不一会,江浸月探头左右看了看,不见青荷在才打开了房门走回到石桥。
她仅仅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在白雪映衬下,身上的那抹鹅心色襦裙显得尤为温暖。
不愿那样早地回房去,任辰又玩了一会,见还是无趣就支开其他丫鬟偷偷地到了江浸月和任良的院子里。
任辰小小的一个人,看到江浸月一个人独自站在石桥上,那样孤单的背影,竟然好似很难过一般。
刚要上前去和江浸月打招呼,任辰看到任良已经走到了石桥。见到江浸月在桥上站着的背影,任良只能呆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迈出下一步。
不明白为何哥哥忽然停住了不走,任辰急不可耐地要出去说话,竟听到江浸月开了口道,“你回来了。”
任良听了江浸月这句话,才接着往前走,“是,娘没有和你说起我今日会晚些回来吗?”
江浸月对任良露出一抹好看的笑颜,“你是去看颜小姐了吧?”
任良也不辩白,任辰听了这话忽然想躲起来,要听明白哥哥和嫂嫂交谈的是些什么话。
任良还是不辩驳,“是。我去看玉儿妹妹了。”
慢慢地走向任良,江浸月看着任良俊朗的眉眼,忽然的心底一片柔软,和无奈,“你帮我把明朗救出来,我就帮你把她娶回来,好不好?”
任良下意识地想要看进江浸月的眼里,是不是依旧平静无波,“我能成为任府少夫人,本来就是我巴巴地耍赖让你实现对我的所谓承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自然的我也不喜欢你,所以我们之间丝毫不存在应不应该的问题。本就是我为了江府和粉晴轩不倒,可以有个靠山才逼你娶的我。如今你喜欢的人回来了,我该退出这个骗局才是。可我现今还不能,不过我答应你。即使是娶颜小姐为妾,我也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顿了顿,江浸月认真地看向任良染了惊讶的眸光,“所以你放心,不会让颜小姐和其他人娶妾一样从侧门嫁进来,不会不让你亲迎,不会不让她穿正红的嫁衣,不会不让你的玉儿妹妹只有在生了一儿半女之后才入得了宗谱。
我会去求了爹和娘答应你,让你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广宴宾客。就如同娶正妻一般,风风光光地十里红妆。一项不落,一样不差。这样,好不好?这样,你是不是就真的愿意帮我把明朗救出来?”
听完这些,任良才明白过来江浸月说这些话,不过就是和上次一般利用自己去救出她的弟弟。尽管,江浸月不提,他也一样会拼尽了全力去做。
可如今话一说开,任良便明白了。江浸月心里的那个人,过去不会是他,如今也不是,将来自然也不会是。只是,为何,他竟觉得心里除了对玉儿妹妹的愧疚,还是愧疚?怎么不似江浸月说的那般,是喜欢的人回来了?
任良还没有回答,任夫人从后面走出来,大声对江浸月和任良道,“不行,若真的要这样娶了你们嘴里的那个玉儿回来,月儿的颜面该往哪里放?月儿,我答应你可以让良儿娶她,并未应了你说可以如此大礼。无论你如何求我,我都不会答应!
自古以来,长幼有序,若是一个妾室也这样大张旗鼓地娶进来,世人会如何看我们任府?如何看月儿?是该说我的月儿大度,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就张罗着替自己的夫君娶了妾室回来?还是该说我的良儿不满意自己的妻子,才亟不可待要十里红妆地娶了妾室回来?”
以为任夫人听到了刚才她与任良的话,江浸月还捏了一把汗。照现在看来,也只是听到了后半部分的话。
任辰在暗处见任夫人生了这样大的气,越发不敢出去了。
任良没料到任夫人会这个时候到清风苑里来,江浸月只见任良真的跟犯了错一般低下头去不敢看任夫人。
他连忙走到任夫人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任夫人好似撒了娇,“娘,您别生气。是我不好,可您想一想啊。颜小姐可是夫君最惦念的人啊,如今找到了,又却因为我早一步嫁给夫君,碍着我做不了正室。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要是您还不让夫君大礼娶她进门,岂不是要让颜小姐说我是妒妇吗?这样大的罪名,我可不敢担。那您看这样好不好,亲迎就换成我去,好不好?
自古以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现今夫君就是我的天,如若夫君心里不安了,我又怎么会有晴天?娘莫不是真的要我担上这样不好的名声?娘。”
任夫人见江浸月头头是道地对自己说得流畅,并不似撒了谎。她只好看了看任良,又看了看江浸月,“唉,月儿,你这样善良,果真是像极了青妹妹。你们的事,我是管不动了,也不爱管了,你们爱如何便如何吧。”
说完任夫人不得不叹着气离开,她之所以会突然到来,也是因为任知府也是这样与她提这件事。任夫人一口回绝,心里憋了气,才要过来问清楚任良。她这才撞上了任良和江浸月两人,听了江浸月的话,出声喝止。
回身仔细地看了看江浸月,只见到江浸月居然轻轻地偷舒了气,任良觉得好笑,“谢谢。”
江浸月却摆摆手,“该是我谢谢你,只要你帮我把明朗救出来,我做任何事情都值得。”
被江浸月的话惹起了适才的气,任良还是道,“好,凡事都依你。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去做。不过既然你一定要和我分的如此清楚,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
江浸月第一次见到任良对自己说话居然含了气,好似她惹了他生气一般。
任良说着竟头也不回地先行回去了,江浸月看着任良的背影,忽然发现,任良的背影,也透了些许莫名的落寞来。
任良的背影映在白雪上,隐隐的晃动。那双肩膀,是不是可以任意地承受任何风霜雨雪?
任辰终于忍不住,脚都麻了只能倒在了雪地上,惊呼一声,“哎呦。”
听到这呼声,江浸月探头去看。发现是任辰,她忙过去伸手去拉任辰起来,蹲下身去心疼地替任辰拍衣服,“辰儿,你怎会在这里?”
任辰疼的嘟了嘟嘴,“辰儿都在这里呆了很久了。”
江浸月一听吓得止了动作,转瞬又恢复了正常语气,“是吗?辰儿竟不觉得冷?你在这雪地里这样呆着,万一冻着了怎么办?你在这里是不是听到了我和你哥哥说的话?”
任辰点头,显得极其不高兴,“是听到了,一字不差地听到了。嫂嫂,你怎么和哥哥说这样的话?刚才娘怎么那么生气?你说你要为哥哥娶一个妾室回来吗?嫂嫂,你是真的不喜欢哥哥?
既然嫂嫂不喜欢哥哥,那为何还要嫁给哥哥?嫂嫂是不喜欢辰儿,不愿意做辰儿的嫂子了?还是哥哥真的对嫂嫂不好?嫂嫂才任由了哥哥娶别的人进来?”
江浸月被任辰一连串的发问弄得哑口无言,任辰气呼呼地看着江浸月。任辰本以为江浸月会对自己说什么,可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
任辰忽然就害怕,顾不得许多一把抱住江浸月,居然哭了起来,“嫂嫂你是不是要离开辰儿了?是不是辰儿不乖,所以嫂嫂才嫁过来没多久就离开哥哥,不要辰儿了?嫂嫂,你别走,你不要不要我。”
让任辰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眼睛酸涩,江浸月反抱住任辰,轻声安慰道,“傻孩子,嫂嫂不走。除非有一日,你哥哥不要我了,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走的。嫂嫂要看着辰儿长大,要看着辰儿如何成为巾帼英雄。辰儿不是和嫂嫂说过,你要巾帼不让须眉的吗?嫂嫂还等着你和嫂嫂证明呢。”
任辰这才抽泣地道,“那嫂嫂为何还要替哥哥去迎娶别的女子?嫂嫂是真的不喜欢哥哥吗?我可不信嫂嫂这是为了哥哥好,对一个人好不是这个样子的。”
江浸月放开任辰,为她理了理衣领,拉起任辰的手,悠悠道,“辰儿还小,不知道对一个人好该是什么样子。”
任辰却不服气,摇了摇江浸月的手,着急道,“辰儿是小,可辰儿又不笨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对一个人好该是什么样子。对一个人好,不就是希望他总是带着笑,不会有愁眉苦脸的样子吗?
嫂嫂就同娘一样,娘也总是说,辰儿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坚持。其实辰儿知道的,所谓坚持,不就是对一个人好,不论他要如何对自己,也不会觉得难过吗?”
想不到任辰小小年纪,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江浸月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任辰却甜甜地笑了笑,抬起头看着江浸月,郑重其事道,“辰儿喜欢嫂嫂,就像娘喜欢嫂嫂一样。嫂嫂那样好,那样疼爱辰儿,为什么哥哥就不能对嫂嫂好一些呢?”
伸手去刮了刮任辰的小鼻子,江浸月笑道,“是,我们辰儿说的话都是大道理,让嫂嫂自愧不如。不过辰儿,并不是你哥哥对我不好,而是对我太好了。所以,辰儿可不可以答应嫂嫂一件事?”
任辰自信地拍了拍胸口学了小大人的样子,一脸慎重地扬起了小脑袋,“嫂嫂只管说是什么事就好了。”
拉住任辰的小手,江浸月一脸认真道,“那辰儿答应嫂嫂,不要把刚才听到的话说给任何人听,就连娘也不可以。”
任辰却嘟了嘴,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щшш ¸тTk ān ¸c ○
江浸月假装生气,“辰儿才刚刚跟嫂嫂说了什么是坚持,原来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辰儿果然不能坚持喜欢嫂嫂,对不对?嫂嫂不过是想让辰儿与嫂嫂两人共同拥有一些小秘密,既然辰儿不答应,那以后嫂嫂就不喜欢辰儿了。”
任辰听了着急地点头,“嫂嫂不要不喜欢辰儿,辰儿答应你就是了。”
江浸月才如释重负,把任辰抱紧了些,不敢去看任辰那些甜美的笑,是不是还和往日见到的一样。
没过几日,便有人去府衙自首,说自己才是杀害彩衣的凶手。接着没几日,江明朗便被从牢里放了出来。
迎娶颜如玉的事进展的很顺利,第二日任良带了颜如玉去敬茶。
任夫人见了颜如玉,眼睛里真的有惊讶之色,拉住了颜如玉的手,不由地喃喃道,“你果真是玉儿。”
颜如玉对任夫人客气地笑,低身应道,“是我,任伯母。”
难得任知府地高兴,摆摆手,“哎,玉儿,可是该改口叫一声娘了。”
颜如玉娇羞地叫了声娘,众人看了也说笑开了去。
谁知有人急急地跑进来,单腿跪在任知府面前,“禀报知府大人,李自成已经在长安称帝,建国号‘大顺’。开始分兵两路向京城进军了。
任知府听了哪里还有闲心和家里的人说笑,即刻和任良赶回府衙去了。
颜如玉嘴角勾起了一抹不为人知的微笑,任夫人也坐不住了,让江浸月带着颜如玉退了出去。
朱由检自打下了早朝,就一直在正殿处理国事。
王承恩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弓着身子过去低声道,“陛下,您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还是先用一些膳食吧。这龙体要紧啊。”
朱由检却不理睬王承恩,依旧埋头批阅奏折。
王承恩只能干着急,疾步走到偏殿,对那些还在往桌上端菜的太监挥手,“都撤了吧,撤了吧。陛下今日没有胃口,这晚膳就不吃了。”
太监们应了是又一一地把东西都端走了,王承恩心里犯了嘀咕。这田贵妃娘娘一走,任是谁都劝不了陛下进食了。
王承恩正愁着皇上的身体吃不消,袁贵妃便带了一众宫女来到了大殿之外。
王承恩见了乐得奔上去,给袁贵妃行礼,“哟,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袁贵妃点点头应了声,“王公公起身吧”,王承恩才起了身,“陛下用过晚膳了吗?”
王承恩连连摇头,“回禀贵妃娘娘,这陛下还是不肯用膳。这都一整天了,奴才看了也于心不忍啊。”
袁贵妃摆摆手,轻声道,“王公公少安毋躁,本宫这就去劝劝陛下。烦请王公公带了这些宫女去偏殿布菜吧,陛下和本宫即刻就到。”
听袁贵妃这样说,王承恩也面露喜色打了个千道,“是,我这就带了她们过去。”
进了大殿袁贵妃行了叩拜大礼,动静惹得朱由检不免停下来看了看,“袁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袁贵妃不免凄然,自从田贵妃娘娘去世之后,朱由检从不称呼其他妃子为“爱妃”,向来都是只唤头衔。“陛下,臣妾罪该万死。”
这话让朱由检不免一愣,放下奏折,“袁贵妃这是什么话,你何罪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