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这座紧临湘水的千年古城,向来有儒雅文风。
古有贾谊入长沙,今有岳麓山间白鹿书院。
城中儒生众多,文风浓郁。
往日许多不乏佳人才子或登山远望或于湘水泛舟。
只是今日却古怪了,城外一片萧瑟,岳麓山间与湘水除了些许挑夫苦力、船夫小贩无所事事地呆坐之外,竟是无一位游客。
“坏了!”一往长沙城赶路的老儒见长沙城外此般场景,忙呼不妙。
一旁护送老儒的几个军士不知这老儒为何一惊一乍,一头雾水的相问:“这长沙城不好好的在这吗?怎么坏了?”
老儒叹息一声神情低沉:“尔等不知,这长沙城外的岳麓山和湘水畔,不管阴晴向来是游人络绎不绝,就连甲申之变还有南京陷落的消息传来,游人也不过议论几句照旧前往游玩,如今突然一个游人踪影都见不着,你说何捅破天之事会导至此情形。”
军士不知如何回话,若真如老儒所言那般,显然近日长沙城附近有大事发生。
老儒正是先前受何腾蛟之命,前往永州出使的徐镶。
众人连忙寻了一挑夫问话,方才得知岳州于日前受到清贼围困,已有难民溃兵逃窜至长沙。
按难民、溃兵的言论,清贼中军打着平南大将军和恭顺王的旗号,且清贼多为汉八旗并随军携带大量火器,尤其是拥有大量火炮。
“岳州危矣!”老儒闻言,神情一紧。
长沙虽为古城且城址千年不变,但却算不上是什么坚城险地。
长沙周边水系丰富,山峦起伏,却唯独长沙较平缓。
岳州位于长沙北方,自古便是拱卫长沙的要地,若岳州失陷则长沙北边门户大开。
皆时只需引大兵南下,以点破面猛攻长沙,则何腾蛟耗尽心血苦心布置的几乎围长沙一圈的防线,不仅起不到丝毫作用,反倒被敌方分割开来,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灭亡,而长沙亦难逃沦陷的命运。
“快,速速入城。”眼见情况危急,老儒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催促军士拍马入城。
长沙湖广总督府衙,一群官吏低头顺耳的站在门外,一副刚挨完训斥的倒霉样。
府衙大门开着,一道道愤怒地嘶吼不时从中传出。
“混账东西!平日里恭敬真遇事了,一个个都占装聋作哑不听令。”令何腾蛟万分气愤的人正是他新招安的李自成参将王进才。
王进才,曾是李自成军中一无名裨将,趁着李自成败亡之际,收拢残兵败将,一度拥兵数万。
“部堂大人,那王进才本就是贰臣,先随李自成后从左梦庚,如此想来,当下不听部堂军令挥兵驰援岳州又有何奇怪。”敢在何腾蛟暴怒之际毫不留情的直言之人,在总督府衙中唯有一人,其幕僚之首——徐行之。
徐行之敢在众人畏惧不敢言时出言,自有其倚仗。
何腾蛟闻言,闭眼宁神。
徐行之对他而言很重要,不只是在于其是潇湘名士,只要他在身边对于任何人的声望都是一种极大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徐行之不是那种空有虚名而无实才之人。
想之前,左良玉拥兵数十万,虎踞湖广威占江西,气势汹汹地挥军东去,意图进占南京再行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
当时身为巡抚的何腾蛟是其极力拉拢的对象。
就在身边一众幕僚都认为以左良玉的军威,南京的马士英等人绝无胜算,从而都劝诫他就坡顺驴从了之时。
唯有徐行之力劝他拒绝左良玉的拉拢,并且与其保持距离。
当时,徐行之列举了左良玉十不胜深深打动了他。
而最终的结果,一如其所言那般,左良玉败亡,几十万大军险些因内乱覆灭,其子左梦庚无力掌控大军,最终剃发降清。
“行之,可有妙计解吾忧?”想起往事,何腾蛟再次将希望放在了徐行之身上。
“妙计算不上,也就缓解些许当前局势。”
“能缓解局势便足矣。”何腾蛟现在最缺的就是调兵遣将的时间。
岳州深陷重围,他却无力调兵支援,一旦岳州失陷,想要保住长沙唯有沿汨罗江摆重兵,凭借水利将清军拒之长沙外。
徐行之接着说道:“部堂大人可还记得我那师弟?”
何腾蛟想了下,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派出去的人:“你说徐镶?”
只是徐镶不是南下劝那沐氏从广西派出的土人军回撤去了,而且还失败了,他之前还为此烦忧。
要不是徐行之,他是真不想收下徐镶那等空有虚名却胸中空空无实才之人。
一个连简单出使之事都办不好的人,又如何有才能解北面岳州之围。
何腾蛟不解地望着徐行之,期望对方给个更明确的说法。
“徐镶失败了没错,沐氏的狼兵也一路北来,可部堂大人还记得他们打的什么旗号北来?”
经徐行之一点,何腾蛟顿时明白了:“依行之你的意思,是想借他们的东风,驱虎吞狼让他们驰援岳州和清贼血拼!”
唯有一点何腾蛟不解:“可他们凭什么北上岳州。”
连自己的部下见了清贼都畏惧不前,不肯听他的命令。
一只外来的桀骜不驯的狼兵,凭什么要听他的命令。
他可不相信自己手持湖广总督的官印,就真的可以让踏入两湖地区的兵士老实听令。
“那就得看徐镶还有部堂您了。”
“我?”何腾蛟更不解了。
“部堂大人且听我言,西南山多地广人稀,想必沐氏野心勃勃,而以西南的人丁却不足以支持其野心,广西共计不过二百余万口,先经沐、瞿大战,后又经丁魁楚率大兵入桂林,数番动荡下来,人丁必定锐减,而潇湘之地人丁兴旺,又是产粮重地,恐怕沐氏早垂涎已久……”
“个中事由吾皆知。”作为无法避免的邻居,何腾蛟自然是探知过有关沐氏的消息,只是这些又何救援岳州有何关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莫说区区一个沐氏,只要我们开的价格够大,谁人也拒绝不了。”徐行之脸上平静无波,所言却无比猖狂。
“可我们有何他拒绝不了的……”何腾蛟说着脑子一闪,顿时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盯着徐行之:“你是说,把长沙城给他们?”
徐行之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