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银月色之下,黑压压的骑兵涨潮似的漫野而来,天地之间充斥着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的隆隆巨响,人喊马嘶之声几乎要将一切给掩没。在骑兵后面是数量庞大的步兵,无数火把汇成一条条连绵十里的火龙,翻滚着、蜿蜒着,一路向前,这史诗般的画面,足以让任何一位亲历者为之窒息!
作为一支纵横白山黑水数十年,甚至一度攻下了大明国都的铁血劲旅,清军在生死关头的全力一击,威势当真是骇人之极,完全不是此前在沧州、海州、德州等地的部队能比的,光是那股疯狂的杀意就让星空失去了颜色!
幸亏他们的对手是河洛新军,如果是普通明军,不用接战,光是这股可怕的杀气就足以让明军崩溃了!
河洛新军的神经比铁比还粗,值班的将士在第一时间刺刀出鞘,子弹上膛,睡觉的士兵默然爬起来摸黑穿上军装,抄起步枪和子弹袋,带上*,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集结,等待命令。现在情况不明,而且外围防御异常牢固,还用不着他们火速投入战斗,所以集结待命是最好的选择。
薛思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前哨阵地,望着从远处迅速涌来的火海,眉头微微一皱,问:“情况怎么样了?”
守卫前哨阵地的军官回答:“报告,我们的斥侯被压回来了!”说着一指不远处,借着照明弹发出的强光可以看到,那里放下了一道吊桥,大批哨骑正迅速撤下来,通过吊桥撤入大营。一位负责指挥斥侯的中队长快速跑过来,大概是想向前哨阵地通报情况,看到薛思明,他愣了一下,敬礼:“军团长好!”
薛思明说:“不必多礼,情况怎么样了?”
中队长说:“很糟糕!似乎建奴所有人马都出动了,他们的骑兵无穷无尽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们根本就抵挡不住,折损了不少人手,只好先撤回来!”他随手从衣甲上扯下几支利箭,挂在衣甲上的箭支和衣服上的血迹证明他并没有吹牛,他确实是跟清军斥侯恶战过,只是实在招架不住了,不得不撤。
薛思明并没有追究人家撤退这茬,斥侯就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他们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侦察敌军动态,及时将情报送回来————谁会拿眼睛和耳朵去跟人家打架?不会吧?他问:“他们的目标是哪里?”
中队长说:“整道防线都是他们的目标!炮兵阵地是他们优先攻击的目标!”
话音未落,小房村那边便传来一连串沉闷的轰呜声,霰弹炮正在开火,一炮打过去,上千枚龙眼大小的钢珠铺天盖地,躲都没得躲。轰鸣声过后就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往那边涌动的火把灭了一片。但与此同时,利箭破空之声大作,隔了这么远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外还可以看到爆炸闪光耀起,不过是在炮兵阵地内耀起的,炮兵阵地也传出了惨叫声,显然遭到了杀伤。薛思明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他们也有掷弹骑兵!”
钟宁匆匆走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闻言眉头大皱:“他们居然也有掷弹骑兵?那麻烦了,我们的炮兵有麻烦了!”
掷弹骑兵确实是个*烦,因为他们手里拿的可不是把*和铁钉装在瓦罐里做成的坑爹化,而是河洛新军制式的*,抡一枚过去,弹片能把七八十米外的投弹者都给崩伤的那种,按照排队枪毙战术队形的密度,被他们抡一枚过来,伤亡绝对不小。北伐之战,天雄军几乎承担了几十万大军接近半数的武器装备,在那场大溃败中,鬼才知道有多少火枪,有多少*、火炮被清军缴获,然后通过被俘的明军掌握了使用技巧,最终用到明军头上!山西之战中,明军就没少吃这样的亏,正是这些被缴获的武器让明军在山西战场付出了格外惨重的代价,有些部队甚至被打出了心理阴影!当然,这并不包括河洛新军,他们并不畏惧伤亡————一支军队如果连伤亡都不畏惧,能让他们害怕的东西也就少得很了。薛思明淡然说:“也仅仅是有麻烦而已,如果他们能让区区几枚*打垮,只能证明,他们欠练!”
砰砰砰砰砰!
爆豆般的枪声猛然响起,汇成一片,密不透风,炮兵阵地在同一时间窜出无数道火舌,阵地前沿顿时曳光飞舞,子弹高速飞行,与空气高速摩擦,发热、发红,拉出道道暗红的流光,这是子弹以超音速飞行才会有的特殊现象,清军对此闻所未闻,一下子就蒙了,冲锋投弹的掷弹骑兵连人带马滚作一团,不是人就是马,或者连人带马,身上都多了一个甚至多个鸡蛋大小的窟窿,超音速射来的弹丸无视一切铠甲的防御,贯穿铠甲,贯穿躯体,撕裂甚至粉碎脏器,放出大股鲜血,很多骑兵还没有倒地便已经死透了。紧接着,炮兵阵地开始射击,120毫米雷击炮以惊人的射速将一枚枚不大可靠的空爆弹照着奔涌而来的骑兵猛砸过去。这些引信不大可靠的炮弹有些不负众望在清军头顶炸开,粗暴地清理出一大片生命的真空,有些则在清军惊骇的目光中一头栽落在他们中间,毫无动静……引信失灵了,当然不会有动静。这玩意儿的引信超不可靠,打出去的炮弹十发中有五发是不能正常爆炸的,提起这玩意儿杨梦龙就满额头的黑线。但是考虑到这年头高爆*那悲催得令人落泪的起爆成功率,空爆弹能有五成可靠的已经是黑得不能再黑的黑科技了!
每一枚成功爆炸的空爆弹都会平地掀起一大团血雾,倾泄而下的钢珠和弹片将清军不拘兵将,一视同仁,通通扫下马去。有些骑兵为了躲避炮火,盲目的往前冲,结果咕咚一下连人带马的栽进了堑壕里……当这种倒霉蛋积累到一定数量之后,就会从明军阵地前沿的胸墙后面扔出一排瓶口带着火苗的瓶子,砸进堑壕里马上燃起团团大火,着实让掉进沟里的清军品尝到了水深火热的滋味……呃,没有水,但火绝对是够热的,没听到战壕里惨嚎连连,甚至伸出一只只燃着大火的大手么?这一幕冲锋的清军感想如何不知道,反正关宁军看得腿肚子直抽搐,两股战战,尿意甚浓……
皇太极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面沉如水:“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为什么此前没有见明军用过?”
无人能回答他。一名有点焦头烂额的甲喇额真有些狼狈的撤下来,叫:“皇上,明军的武器邪门!他们投出的火器有点儿像万人敌,但是装在瓶子里,瓶嘴带火,砸到地上马上碎开,然后燃起大火,一旦沾到这种火就没法弄灭了!”说着把自己的手臂伸到皇太极面前,让皇太极看清楚一点。
当看清楚这名甲喇额真手臂上的伤口后,在场的清军将领都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凉气:那条手臂被削掉了小半个巴掌大一片皮肉,似乎是这位仁兄自己动手的!
“奴才带队冲阵的时候一枚万一敌飞过来,好几名白甲兵都成了火人,奴才手臂也沾了一点,用手去拍,结果越拍火越得越大,不得已,只好挥刀削掉了这一大片着火的皮肉。”甲喇额真心有余悸的说。本来这种软弱的情绪是不能出现在一名清军猛将的脸上的,但是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了,想起那段经历他就心里发毛!
皇太极沉吟着问:“依你之见,这应该是什么武器?”
甲喇额真老老实实的回答:“奴才愚钝,奴才不知!”
豪格不满的哼了一声。他还等着答案呢,结果这位给他来了个一问三不知,着实让他不爽,要不是皇太极就在身边,估计他早就开骂了。但皇太极却没有任何不悦,只是沉默片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明军的火器可真多啊……朕已经很努力向他们学习了,结果越学就越害怕,越学就越觉得力不从心!”
一众将领都心有戚戚焉。
一直以来大家都被误导,认为清军都是靠骑射打天下的,因此他们也就成了固步自封、愚不可及的典型,必须对中国科学技术和人口素质大倒退负全责,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在这里替他们澄清三点:
第一,中国的科学技术和人口素质大倒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宋代就开始了,明代越来越严重,古典军事精华基本被扬弃殆尽,传承一千四百多年的数学、天文、机械制造等方面的成就纷纷消失,到了清代则达到了高峰;
第二:清军并不是靠骑射打天下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靠的是重骑兵和重步兵,让重步兵骑马机动,抵达战场下马步战,击跨对手再骑马追杀,整个战术体系相当先进,整个军队的合成化程度颇高,可以说他们是李靖兵法最后的传承者,当然,并没有学全,顶多学了个六七成,但是已经打得严重退化的明军叫苦不迭。到后期在见识了火器的威力之后他们也全力发展火器,而且质量比明军的要好出十倍,等到松山大战的时候,清军的火器数量和质量都对明军形成了压倒性优势,翻开松山之战的史料,经常可以看到清军调集数十门大炮轰塌明军堡垒然后步兵冲进去砍人的战例,很黄很暴力。而到了鸦片战争的时候,清军的火器比例达到了七成,在列阵对射的时候列强军队都占不到便宜……然而代价却是肉搏能力和战术体系严重退化,列阵对射的时候还有模有样,英夷法夷一个白刃冲锋就全尿了,如果当时的清军还保持着清初时清军敢于近战的传统,只怕两次鸦片战争那点英军和英法联军得直着进来,横着出去。鸦片战争的时候击败清军的并不是什么洋枪洋炮,而是白刃战,是不是有点儿毁三观呢?
清军是一支善于学习、活学活用的军队,在见识了河洛新军的制式兵器和作战体系的恐怖威力之后,他们没有理由不去努力学习,利用缴获的武器装备进行研究,并且武装自己。然而这一切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他们越是学习,越是了解,就越是惊骇。他们发现自己无法仿造河洛新军的武器装备,那里面有太多技术和知识是他们暂时还无法理解、吸收的。最可怕的是,河洛新军进步实在太快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消化了一点付出巨大代价才学到的技术,却发现对手又弄出了更丧心病狂的东西,这种感觉着实让人崩溃!比如说现在,他们想破头都想不明白明军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一个瓶子产生这么大一片火焰的,这肯定又是一件可怕的火器了。
皇太极觉得很崩溃!
当然,攻击炮兵阵地的清军更加崩溃,那火可是黏在他们身上一个劲的猛烧啊,烧在他们身上啊,谁他妈受得了!他们被烧得吱吱叫,对面的明军却砸得兴高采烈,战斗工兵大队队长嗷嗷叫着:“砸,给我往死里砸!妈啦个巴子,居然敢把老子当成第一个下手的目标,以为我们战斗工兵大队好欺负吗?砸不死你!”吼着不过瘾,还亲自抓过一个点着抡过去,溅起老大一团火焰,虽然没有烧到人,却把好几匹马给吓得人立而起!
如果有人从二战穿越过来,肯定会目瞪口呆:
这帮家伙抡过去的,赫然是赫赫有名的“*”!
用来烧坦克的玩意儿!
欺负土著没文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