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城打得太艰苦了。”看着刚刚送到的军报,阮香揉着太阳穴,疲惫地感叹道。
吕晓玉也看过了军报,所以她很清楚阮香的感慨。战报显示:闻人寒晖所部两万人在香晴乡与怀州部队接战,
开始时候天气只是阴霾,双方列阵时候雨逐渐增大,很快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清河军队和怀州军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失去了有效的指挥,但两军的指挥官都没法取消这次会战了。在会战的大多数时间里指挥官们最多只能对自己周围的数百人实现有效指挥。整场战役成了检验两军中低级军官的判断和指挥能力最好的试金石。清河官兵没有辜负他们勇武的名声,大量受过良好训练的中低级军官正是清河军队强悍战斗力的基础。尽管敌人的数量比他们多一半,天气恶劣地如同地狱,但他们还是取得了骄人的战绩。闻人寒晖部以五千人伤亡的代价杀伤敌八千人,俘虏五千人,虽然未能全歼敌军,却也将怀州军队大部击溃,重新合围公主城。消息传到公主城,公主城军民震怖,人心浮动。
不过清河围城部队日子也并不好过。阴雨连绵,伤病号增加到四千多人,缺医少药,得不到补给,战略要地需要驻守,占领区暴乱需要镇压,后勤线需要维持,能投入战斗的战士只剩下不到两万人。而公主城依然屹立不动。
阴雨绵绵,仿佛整个世界都泡在了水里,什么东西闻上去都有一股发霉的气味。尽管工兵营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夜以继日抢修道路,工程进度仍然慢得让人揪心。阮香心急如焚。参谋高祥道:“梅雨也被称做霉雨,就是说在这样的季节里什么东西都会发霉。咱们的将士大部分都是铁制盔甲,稍不注意保养就容易生锈,食物很容易霉变,误食轻则生病,重则丧命,马匹、牲畜容易生病,至今为止,我们光非战斗损失的战马就有几千匹,将士沾染疾病的有上万人,所以梅雨季节实在很不适合北军作战。以往不论是九国争战还是圣武统一战争,北军都会避开这一个月,要么就是凭着实力人数的绝对优势硬挺过去。否则只有撤兵一途。南军借此不战而胜的战例太多了。历史上还从没有过北军在梅雨季节战胜南军的纪录。闻人寒晖侥幸成功,不值得提倡。”
阮香不悦道:“别人没有做到的未必我们便做不到。现在我们做的事情,有几件是以前有人做过的?难道非要前人做过的我们才能做么?闻人将军以少胜多,在如此不利的情势下大败怀州军,难道不是天意么?我以为正应该矜夸其功,以励军心。”乃提升闻人寒晖为翔麾将军。
阮香亲自写信勉励道:“时世维艰,天时不与,将士辛劳,贼寇逆暴,诸君皆以为不可战者,而君愤孤旅,击强寇,独成大功,深慰我心,宜为众将之表率,实为军人之楷模。赏功罚罪,自古信宜,晋号翔麾,君自勉之。”
七月,霍颂残部与胡猛焱残部会合,得兵万余,又纠合当地民团义勇补充生力军,军势复振,在刘梦苇的坚持下,以两万人再次会攻公主城清河军。
呼延豹欲自领军迎击,闻人寒晖谏道:“将军乃三军主帅,宜留居中军,掌管全局,请遣末将出击!”
正好阮香嘉奖提升闻人寒晖的信件到了,于是呼延豹以兵万人付闻人寒晖,复遣之出战怀州援军。
闻人寒晖先取怀州据点宕渠,侦知怀州军队将在蝴蝶谷设伏,乃将计就计,驱赶怀州俘虏先行,引动伏兵,清河军随后掩杀,怀州军大败,自相践踏,死者无数,清河军俘虏近万人。部队刚休整三天,闻人寒晖就接获公主城急报,公主城敌军主力突围,围城部队兵力不足,接战不利,接连丢失了两处外围据点,有将近五千敌军破围而出,正向怀州方向逃逸,逃逸路线应该路过闻人寒晖现在驻扎的蝴蝶谷。
闻人寒晖于是留下部分兵力押送俘虏缓缓向公主城前进,自点齐五千人马迎向公主城敌军。清河军设伏于小亭山,待怀州军过去一半,忽然发起攻击,将怀州军队拦腰截断。算上当天的战斗和随后的追击战,战斗断断续续一共持续了三天,以怀州军队被打得彻底溃散而结束。伴随着这两次战斗,以及之前的那一场胜利,标志着闻人寒晖作为清河军中最年轻的将星正冉冉升起,闪耀出灼人的光芒。
随着闻人寒晖部队的归建,公主城下清河军队再次占据了上风,在此之前,怀州军所抢占的城外两个据点再次易手,唯一的出口再次被封上了。
尽管遭遇了一连串的失败,刘梦苇还是毫不气馁,继续鼓动霍颂与胡猛焱集结部队。霍颂与胡猛焱计议道:“刘先生志气诚然可嘉,然则如今我们统共不过两三千残兵,刘先生先前所做的各项战略冒险都已经完全失败,江南新军损折殆尽,好容易重新集结起来的一点义勇在清河正规军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救援公主城其实已经不可行。但现在刘先生还是一意孤行,不肯改变主意,若是还听从他的意见,我辈的性命只怕都要葬送在这里了!”
胡猛焱叹道:“我们怀州军队战斗力不如清河军,只有仗着天时地利讨些便宜,我也曾建议刘先生,与其与清河军硬碰硬,不如转头北进,拣清河军防御薄弱处收复失地,扰乱其补给线,非但可以鼓舞士气,而且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可惜⋯;⋯;唉!可惜了我怀州子弟的数万条性命!”
霍颂道:“胡兄,我一向敬重您在军中的声望地位。本来为主公尽忠是我们做臣下的义不容辞的责任,但这样明知道送死又是另一回事。实不相瞒,我欲派兵护送刘先生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不准他再糟蹋我们剩下的这点弟兄,不知道胡兄意下如何?”
胡猛焱拔剑起身道:“霍将军,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是叛乱,人人得而诛之,你可明白?”
霍颂神色平静道:“既然敢跟将军挑明,就是敬重将军的意思。将军放心,所有干系我愿一力承担。我对主公忠心与否,天地可鉴!若是将军因此将霍某斩杀当场,霍颂决无怨恨。我辈武人,死于刀剑之下,岂不强似死于书生之口!”
胡猛焱愤然掷剑于地道:“我怀州有这么多忠贞烈士,为什么却要受制于阮香一个区区女子!林清泉如是,田矫如是,将军又如是!你们都自顾自地成全了自身的名节,谁还为主公分忧解难!真正的忠诚是什么?是眼看主公身陷险境还计较自身的名位性命么?将军你能不能告诉我?”
霍颂愧不能答。
胡猛焱续道:“刘先生对于情势估计错误,导致我们一败再败,诚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我们最后不是也都没有坚持自己的观点,听任失败发生么?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将军的失职吗?”
霍颂道:“诚如将军所言。将军现在可有良策?只要不听那刘梦苇的摆布,颂愿与将军共为主公大业出力。”
胡猛焱道:“霍将军,我建议咱们放弃与公主城的敌军硬拼,北上骚扰其交通线,顺带募集新兵,派人潜入公主城,与守军取得联系,要求他们多守一天胜利的希望便大一天。”
霍颂道:“只好如此。”
十日,胡猛焱与霍颂发动兵谏,解除了刘梦苇的兵权,在刘梦苇“懦夫!胆小鬼!”的叫骂声中,胡、霍率部向北开拔。刘梦苇跳脚大骂一通之后,发现陪伴自己的只剩下了清风白云,没脸返回怀州,只好冒险向西走,希望能侥幸穿过清河军占领区到达公主城或者能碰上远征军。
七月,纳兰庆部与公主城围城军取得联系,得知霍、胡大部都已覆灭后,纳兰庆放心东进,留下两营部队接替呼延豹的部队维系灵绥与公主城的交通线,自率主力与黄猛、萧智、宁宇会攻怀州。
驻留在柴州的怀州远征军终于有了动静。在长期得不到怀州的消息之后,他们向怀州派出的探子终于活着回来了一个。根据这个幸存的暗探的描述,现在怀州遍地的清河旗号使人几乎以为到了清河军队的腹地,毫无疑问怀州大部都已沦陷。而关于已经发生的各场战役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但无一例外,都是一边倒的清河军胜利、怀州军失败。更有不少人都在谣传怀州已经失陷。刘向远窜南方丛林,等等。所有的消息都对怀州极其不利。
井麟闻信大惊道:“我有罪!主公以重兵交付与我,危急时候我却驻留外地,而置主公于险地!懈怠军机,万死莫赎!”乃召集远征军众将议事,欲自解兵权。众将皆劝留。井麟之子井奂道:“父亲!非是奂因私废公,只是怀州久已不通音问,主公生死未卜,现在军心动摇,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人心。父亲乃是怀州撑天之梁,万不可轻言引退。”众将纷纷跟着劝谏,唯有从事平怀秀冷笑不语。井麟摒退众人,唯独留下井奂与平怀秀。因问怀秀道:“刚才众将皆劝谏本帅,唯独先生冷笑不语,是何缘故?”
平怀秀道:“你父子心事难道以为别人都看不出么?一个假意引退,一个出来劝留,不过是想试探众将心意。现在怀州危殆,土地沦丧,主公连败,生死未卜,重兵皆在将军之手,柴州东半也尽在将军掌握之中,将军坐视清河肆虐却一直按兵不动,不就是抱定了拥兵自重,自立为主的意思么!”
井麟大惊道:“某决无此意!”
平怀秀只是冷笑。
井奂怒道:“我父执掌数十万人生死,对主公的忠诚天地可鉴,哪用你一个小小从事说三道四!”
平怀秀铿锵一声抽出匕首,井奂亦是拔剑在手道:“怎的!”
平怀秀森然一笑道:“平某人的刀剑不会招呼自己人!”匕首向后反刺入自己左眼,顿时血流如注,井麟井奂两人大吃一惊。
平怀秀咬牙道:“平某冒犯将军虎威,罪该万死!现在先以一目筹将军,剩下这只眼睛用来看将军对对怀州的忠诚!将军反攻怀州之日,就是平某伏剑自刎之时!”说罢竟是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井麟顾谓井奂道:“人心岂可欺乎!怀州虽破碎,人心尚未散。”当下准备大军起行。
隔日,怀州田繇来投。井麟因问起怀州战况,田繇尽自己所知,一一分述,井麟道:“田校尉来得正好,我大军正要回怀州,你正好做向导。”
田繇笑道,“我正有此意。不过我来此之时听到关于平怀秀的不少议论,到底怎么回事?”
井麟叹了口气,道:“此事本是我父子不对在先。”当下竟毫不隐瞒当日之事,与田繇说了。
田繇肃然起敬道:“平先生一片忠贞之情,将军一片坦荡无私之心,都不愧为怀州栋梁⋯;⋯;只是平先生行为的确过于偏激,若是果然大军起行之日平先生自刎于军前,对于咱们的士气可是致命的打击。田某来到军前还未有效力之处,现在愿为将军说平先生一说,以解将军之忧,未知可否?”
井麟大喜道:“如此甚好!”
田繇乃拜谒平怀秀,开口便问道:“平先生果然怀州忠臣乎?”
平怀秀不悦道:“黄口小儿也知道忠奸之分么?”
田繇乃道:“小子不知,小子只知效忠主公。不知先生效忠何人?”
平怀秀含怒道:“我自是效忠主公的。”
田繇抚掌道:“好!平先生,小子再问一句,如果有人给清河军帮忙,他算不算怀州的忠臣?”
“当然不算。”
“现在先生在给清河军帮忙,为什么还能口口声声自称忠臣呢?这忠臣二字未免太不值钱了罢?”
“你说什么!”平怀秀大怒。
“先生心中无鬼何必动怒?先生请试想一下,井家父子掌握十几万怀州精锐部队,怀州命运全在他们手上。也就是他们反志未明,否则又怎会因将军区区几句话而放弃,如果他们真的要反出怀州,又岂是先生区区一条性命拦阻得住的?先生的行为不是要救怀州,而是以怀州的命运在冒险,一个不慎,就反帮了清河的大忙了。而井家父子现在盟誓回师怀州,他们就没有回头的道路了,先生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先生可曾想过,如果您果然自刎于军前,对我们的士气将是多么致命的打击,将士们还怎么和清河军作战?”
平怀秀跺脚醒悟道:“是我太冲动了!这可如何是好!”
田繇见平怀秀是个直爽人,倒不好过分相激,犹豫了一下才道:“先生,先前皆是戏言,不可当真。先生舍生取义的精神小子是极佩服的。现在小子冒昧再问一句,若是怀州有难,需要先生捐弃性命,先生还有这样的胆量么?”
“当然有!”平怀秀激动起来道,“平某才智平庸,唯有这条性命是可以拿来为主公效力的。田校尉有什么妙策不妨直言。”
“先生即日启程赶赴柴州,如此如此行事。柴州应该会同情我怀州对抗清河的义举。”
“你确定这会管用?”平怀秀道。
“不一定,不过至少不会起到反作用就是。现在我们所有的机会都要尝试。”
“田校尉,令叔田矫与我熟识,他智计超群,只是为人死板些,以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不过我看你智勇双全,在怀州后起之秀中也算佼佼者了,怀州的未来,便要靠你们了。”
“先生厚爱,折杀小子了。”
平怀秀向井麟请命出使柴州,闻听此信,井麟大大松了一口气,立即批准。平怀秀抵达柴州之后,厚馈破军牙与星雨兄妹,深与结交,请求代为引荐穆恬。星雨允之。
穆恬责备星雨与破军牙道:“先前我一直扣押怀州使者,现在我们正是反击怀州的时候,汝兄妹怎可收受别人礼物,代为说项?”
破军牙赧颜不能答,星雨反笑道:“将军的责难小女子不能赞同。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情势已然不同,怀州虽然还是我们的敌人,阮香却是更危险的。唇亡齿寒的道理很明显,若是我们放任阮香吞并怀州,那么清河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所以现在保存怀州,就是给我们东方留下了一道屏障。我们正好趁机收回失地,向怀州索取最多的利益。不战而胜,何乐而不为?”
穆恬道:“话虽如此,但怀州素无信义,只怕是养虎遗患。而且我们一直与阮香催促我们出兵的使者虚与委蛇,清河已经对我们的拖延表示了相当的不耐烦,不出兵也就罢了,如今反倒要暗助怀州,我怕此举会惹怒阮香。”
星雨笑道:“将军,您的志向难道只是这一州的小小守牧么?经过此役,怀州必然一蹶不振,将军难道没有想过要取代怀州做南方的霸主?阮香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必担忧。若论南方气候下作战,清河军又怎能与我们相比!”
“如此,如何回复清河使者?”
“就说我们马上出兵,将怀州远征军‘赶出’柴州,剩下的事情让阮香头痛去吧。到时候,我们的大军就驻扎在柴、怀边界上,‘牵制’怀州军队,坐观清河和怀州拼出个你死我活。既不能让清河完全并吞怀州,也不能让怀州轻易缓过这口气来。”
“听起来似乎是很不错的计划,但我总觉得太便宜了刘向那小子。不如我们干脆沿江东下,趁怀州空虚,攻略其江南之地,最多与清河夹江对峙,也是个南北割据之势。”
星雨皱眉道:“将军此言差矣!我详细询问过使者,远征军主将井麟对于怀州忠诚并不可靠。不可对其逼迫太紧,否则他孤注一掷反出怀州,不管是反攻柴州还是投降阮香,对我们都是莫大的威胁。”
穆恬仍然不甘心,苦思一阵道:“要么我先见见柴州使者再做决定吧。”
星雨无奈道:“这样也好。”
从穆恬处告辞出来,破军牙忍不住责备星雨道:“当时那人来送礼,我就说不要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还好穆将军没有怪罪,要不然这怀州再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处!”
星雨笑道:“我的好兄长,不是妹妹夸口,没有金刚钻,我也不敢揽这瓷器活。咱们两个客居柴州、寄人篱下,总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是要回到屏兰去的。驱逐南蛮,救我百姓,恢复兄长你的君位。这些事情,我们都要自己一点点作起来,谁也不能依靠。现在我也不怕别人说我贪婪爱财,我要趁着柴州还需要我们,趁着我在这里还有点权力,尽量积蓄力量,抓住每一个机会。兄长,这世上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是我全部的指望,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破军牙听得异常感动,道:“妹妹,以前是我糊涂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穆恬接见平怀秀,一并召集文武计议是否帮助怀州之事,支持反对者都有,两派各执己见,庭议久久都没有决断。平怀秀乃闯上殿堂,大声道:“怀州柴州,并为大州,立基百年,未尝动摇,唇亡齿寒,相互依存。两家罢兵弭和,是为怀州,更为柴州自己,这个道理很难懂么?我今日来此,实为柴州,我怀州自有忠臣良将保土安疆,难道是来请求柴州的施舍的么!”
句廉讥讽道:“自从四月以来,怀州接连丧师失地,听说清河军所到之处,郡县竞相献城求官,未知忠臣何在、良将何在?”
平怀秀双目尽赤,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清河自入怀州,不说处处都遇顽强抵抗,但也经过一次次血战才勉强站住脚跟,清河军强天下闻名,怀州子弟前仆后继牺牲于战场者,不下十万,只因清河军横暴,动辄屠城,我家主公不忍兵火祸及百姓,才晓谕各城守军,勿做无谓之抵抗。然我怀州许德民先生,以一书生之身,数百孤弱之旅,抗击清河数万大军达一月之久,杀伤敌人以万计,最后以身殉城,阖城百姓含笑就戮,誓死报效主公。酋首阮香都再拜而厚葬,唯恐失我怀州人望。此等忠贞义士,一个便足以感天动地,何况还有千千万万的义士奋不顾身、追随其后。其浩气也足以使天惊地裂,军虽屡败,非战之罪,天时不与耳!清河恃强逞凶,上违天时,下伤人和,凶威必不能久!”
句廉喏喏而退。皮鲸笑道:“依平先生所言,清河连胜,怀州连败,原来都不过是暂时的,不需我们相助,怀州只凭天时人和就能打败清河。那么何如我们等着看看,究竟是清河先被天雷劈死呢,还是怀州的浩然正气被清河的凶暴盖过。”柴州文武皆笑。
平怀秀从容道:“逆来顺受、引颈受戮本非我们的习惯,怀州军事民力的确不足以与清河一战,但即便打到最后一个人,我们也不会投降,这是我怀州的气节。只是可笑诸位各个自诩明智,殊不知唇亡齿寒,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今日尔等诸位可以锦衣貂裘,高座欢会,嘲笑我怀州以弱抗强不自量力,他日也不过是清河的阶下囚而已。只怕未必有我怀州义士的气节罢!”
皮鲸气结。从边席客卿席上站起一名老者华奚,尖声道:“清河顺天承命,阮香大义所归,征伐怀州正是以顺击逆、以大义讨不臣,名至实归,怀州自身理屈,还敢大放厥词,妄言天命,真正可笑!”
平怀秀仰天大笑道:“久闻柴州撷英殿精英荟萃,原来不过是些尸位素餐之辈!尔之谬论本不值一驳,但今日既然我是客,诸位是主,便分说一下也无妨。所谓清河大义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在座诸位只要晓事的都不会不清楚。阮香何许人,披着公主外皮的一只母狼而已。天子授她节钺,赐予高官显爵,给予其征伐之权,是期望她诛除朝堂上的奸雄,这也就是这位先生所谓的大义了。那么她是如何用这大义的名分的呢?先是吞并淄州,然后是阴谋刺杀朝廷任命的征北将军泸州刺史赵熙,挑拨赵氏兄弟内斗,趁机蚕食泸州土地,杀我大周将士百姓何止百万!屠刀尚温,又掉头南下,侵略我怀州,放着国仇家恨不报,一再损人肥己,只为其个人私欲,试问这是天子授意还是这位先生所见到的天意!如果这是天意,那么我得说天道不公,其他人我管不到,平某人是要逆天而行的!”
华奚面红耳赤,掩面出殿。
周襄道:“任凭先生舌灿莲花,对怀州又有何利!先生既然如此忠义,何不到军前效力,为你家主公尽忠?”
平怀秀正色道:“这位先生责备的是。周礼有言,上有明君,文武佐使,各司其则,是以人分贵贱,君高臣低,各守本分。平某学武不成,学文不精,徒有口舌之利,愧对君父,只好请缨出使,希以微薄之身,解家国倒悬之危。如若使命不成,也只有一条性命酬谢我家主公而已。”
穆恬道:“平先生辩才过人,然则怀州强盛之时,辱我过甚,不怕说句实话,就算出兵对我柴州有天大的好处,我也不会出兵帮助我的仇敌的!”
平怀秀默然,整理衣冠,对穆恬拜了两拜,转身面向东方,低声自言自语道:“田繇贤侄,怀秀已然尽力,今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旋即跪地向怀州方向拜了四拜,朗声吟道:“抗暴逆强,义士舍生,军民用命,虽死无悔,碧血无垠,浩气汤汤,天佑怀州,刘祀不绝!主公!怀秀无能,不能完成使命,惭愧无地,唯有一死以谢!”说罢猛然一扑,砰然一响,竟在那柱阶上撞碎了天灵盖,一腔碧血溅得那议事殿上到处都是,引起一片惊呼之声。穆恬深深叹惋,道:“怀州何来如此之多忠贞义士!”命厚葬之。为旌表平怀秀其人,撷英殿从此改名碧血殿。
破军牙暗责星雨道,“当时你离得最近,以你的身手本能救下他的,为何不肯出手呢?这样德才兼备的义士难道也不能引起你一丝怜悯之情么?”
星雨黯然半晌才道:“求仁得仁亦何怨!我不是不能救他,只是他在吟诵绝命词时就在看我,那眼神任是神仙看了也会心软。他是不想让任何人救他。这是他最后请求柴州出兵的机会了。”
破军牙唏嘘感叹不已,道:“如果有这样的义士相助我们,便是奋战到死,也没有遗憾了吧。妹妹,先前我一直对咱们的事情提不起精神来,现在我觉得,有些事情的确是值得去奋斗的。”
星雨听了这话心头的阴霾才完全散去。其实不救平怀秀她还是存了一点私心的,象平怀秀这样的人才,是绝无可能为她所用的,与其搭救一个可能的敌人,不如趁早将他除去,反正平怀秀之死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她头上的。至于破军牙的态度忽然变得积极起来,对于星雨倒是意外之喜,这突如其来的喜悦迅速将平怀秀之死带来的那一丝不安和忧闷给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