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十支利箭夺路而出。
江留醉小剑轻拨,挡开箭石。箭石后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般攻来的玉帘钩。
江留醉守得狼狈,翻飞的弯月银钩不知疲倦地击向要害,他没想到她的武功竟这般狠辣。他步步后退,并无心思接招,只盯紧了蓝飒儿的双眼,像是要看透她心内所想。
为什么你不敢直视我的眼。
我要赎你出去。江留醉想起了他的承诺,那个有雾一般朦胧心事的女子。如今,银钩裂帛,划清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为什么你只看我的剑法,不看我的眼。
江留醉突然停剑,任由玉帘钩直刺面门。瞬息变幻,快得不容人思索,就像那日她从十分楼上坠下。
你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电光石火间,蓝飒儿倏地想起前事。如今,傻小子你又想试我吗?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呢?我的钩,快过你的一念。
只有一尺的距离,眼看这一钩滑过,世间将多一声叹息。
花非花与秋莹碧正斗至紧要关头,她意识到不对,吃惊地瞥了江留醉一眼。他木愣愣的,竟不晓得躲避,可惜她已援救不及。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原来京城的夜景,竟是这样迷人。
蓝飒儿心中滋味纷呈,手中的钩一时重若千钧。她抬眼,看到他的眼。清澈无邪,天真得犹如孩子,是了,他是傻小子,唯有他才会信她一腔的鬼话,唯有他会一心帮她找回记忆,安慰她说,江南的风景就像一样的美。
要怎样可以斩断这段往事,要怎样可以忘却如此前尘。
最后的一刻,他伸手接住了她。最后的一刻,她将钩猛然擦过他的耳边。
风声呼啸。
江留醉欣慰一笑,蓝飒儿振眉正色,冷峻的目光里不再有任何回忆,他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前回他在试探里放过了她,这回,她也饶他一次,但下一招,不会再有同样的侥幸。
可是,有此一次,已经足够。他看到了她巧笑嫣然与冰面辣手后的一点点柔情。
“多谢。”江留醉说完,主动攻出一剑。
她是杀手,自有她的使命,前缘到此为止。他知他的剑困不住她,更无法让她供出幕后的主谋。她仍将一朵恣意生长的芙蓉,天地间任她来去,没什么值得她留恋。
江留醉想到此处,把剑光挥得格外绵密,蓝飒儿不会手下留情,他就一定要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花非花见江留醉躲过一劫,吁了口气,继续应付秋莹碧。秋莹碧大怒,她显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竟有暇管他人闲事。她催动手中狂刀,一招快过一招,想以骤雨狂风之势尽快逼退花非花。
绡衣飘扬,花非花的身形灵动飘忽,纵以等闲刀之猛,亦不能伤之分毫。秋莹碧一连砍了数十招,其势渐颓,心下不由惊惧。江湖上几时出了如此高手而不为他们所知?看来此前小童莫能奈她何,并非空穴来风。
秋莹碧有意看明花非花的师承来历,攻势暂缓,引领她把每招舞个透彻,趁机辨明出手中的蛛丝马迹。
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秋莹碧揣摩了数十招,隐隐看到些似曾相识的剑意,剑招却是一个不识。她忽地惊出冷汗,想到花非花可能来自某处,不由加倍小心。
雪凤凰此时到了天色阁外,攀在墙头暗处,悄然张望阁中变幻的身影。虽然四人少言寡语,犹如同门过招没太大动静,但凭她的眼力,还是很快掌握了场中局势。出乎她的意料,江留醉和花非花并未落下风,她乐得不出手,安心藏在一旁看热闹。
雍穆王府隔壁的火势被赶去的潜龙队控制住了,王府这边厢略略喧哗了一阵,好在整座府第环有池水,把建筑安全地隔阻在内,没有生出乱子。
秋莹碧知道隔壁起火,金逸很快会遣人或亲自过来问候两人,不欲让江留醉和花非花再留。一时之间看来杀不了他们,她刀势一缓,向后退得两步,蓝飒儿知其心意,亦扬钩逼退江留醉,和她会合在一起。
“两位来此意欲何为?”秋莹碧冷冷问道。
江留醉哭笑不得,一见面就打,打了半天才问,也算奇怪得紧。他在听到红衣长啸后立即飞身入府,花非花没责怪他鲁莽,和他一路冲了进来。至于他究竟想怎么样,不过是听花非花说若筠就是蓝飒儿,很想亲眼证实,如今印证了大家所言,他心里唯有失望。
他俩制肘了牡丹、芙蓉这么久,燕飞竹郡主该被救出,想到这里,江留醉听到花非花道:“我们想问两位,你们和红衣、小童两个做邻居,意欲何为?”秋莹碧道:“轮不着你这丫头操心!要是不想惊动王府侍卫,趁我心情好,放你们一条生路。”
花非花笑道:“怕惊动侍卫的是两位姐姐吧!不多说了,郡主想必已经安全,非花代如影堂多谢你们连日照顾。江公子,我们走。”
走时,江留醉忍住没有回头,和花非花肩并肩掠出天色阁。
目送江留醉和花非花离开,秋莹碧竟松了口气,肃然回头望着蓝飒儿。蓝飒儿的双眼在夜色里犹如狸猫,熠熠闪着晶亮妖异的光芒。
“你……”秋莹碧说了半句又咽下。她本想说蓝飒儿两句,为什么轻易放过江留醉,话到嘴边,想到一些前因后果,没了心思。
蓝飒儿吹熄了灯,天色阁暗如水墨,是一汪看不透的心事。她一动不动站在黑色中,听见心有力地跳着。是了,她是一直赶路的人,不可以为了谁停留。秋莹碧像是了解发生了什么,默默地在黑暗里寻了椅子坐下。
雪凤凰刚想就此离去,后来见牡丹、芙蓉两人凝在楼中不动,情形煞是奇怪,不由心中一动,又留了下来。
过了片刻,阁楼中有脚步声响起,来的人步法轻浮,迫不及待。
等闲刀,玉帘钩。
秋莹碧与蓝飒儿不约而同摸出了成名兵器,互视一眼。金逸走进屋来,笑吟吟地张望四周,发现两人的气息,暧昧地笑道:“美人儿,为什么不点灯呢?”
蓝飒儿秀目一黯,秋莹碧点了点头,像是在逼她下决定。金逸感觉到怪异的气氛,又叫了两声“美人儿”,脚步犹豫地止住。
他的美人儿终于出手了,清冽的白光掠过——
风声骤起,金逸的笑声嘎然而止,那一声悠长的余响回荡在楼中,带着不解与自嘲。
一颗火辣辣的头颅滚到了地上,喷出的热血洒了一地,激溅到蓝飒儿手上。温热的血,就像他暖暖的脖子,拥抱时有甜甜的馨香。她下意识抿了抿唇,一片冰凉,这个冬日的不眠之夜,寒意业已侵袭每一寸肌肤。
蓝飒儿望向楼外漆黑幽蓝的夜色,想,一切都结束了。
雪凤凰在远处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她终于知道,燕飞竹为什么会被囚禁在民舍。
这本是惊心动魄的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