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他是只知杀人的男人,可往后他要活出另一番模样来。
陈湘如道:“你可拿定主意了?”
吕连城肯定地点头:“昨儿想了一宿,脑子里全是你说的那些话。”审视着一脸沉思的陈湘如,“月亮,我们自立山头,你支持我么?”
既然他想干一番大事业,乱世出英雄,她就得支持他。当她选择他那日起,她便在心下拿定了主意,成他的贤内助,成他背后默默付出所有的女人,只因她相信吕连城值得她如此。
陈湘如果决地道:“你若拿定主意,我皆听你的!”
她笑语嫣然,前世的她性子太过要强,独撑家业,也至两个弟弟对生意上的远不如她。现下想想,若是那时她可以扮得柔弱些,也许姐弟关系不会弄成那般,或许两个弟弟和后世子孙可以将陈记织造房撑得更久。
人,谁又能看到以后。
今生只求无悔无怨,那就活得恣意些,一些事想好了要做,就放手去做。莫问前程有憾,但求余生无悔。前世的憾太多,今生她要好好弥补自己,用心地爱一场,无悔地活一回。
陈湘如依在他的身畔,小鸟依人地笑着:“我相信你会是个顶天立地大英雄。”说到大英雄三字,她又笑了,幻想着吕连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样子,威风凛冽好不得意。
吕连城侧目,看着笑颜如花的她,满心都是欢喜。只要她能在他的身边笑着,就如他初见她那日,她笑得纯粹而快乐,这样就足够了。“一会儿我就下山去草帽儿山,听说那里的兄弟日子过得艰难。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他们连吃的都未备齐。”
几十个难兄难弟,听说其间还有几个老孺妇幼。住在山上不过是求个安稳饭吃,大生意不敢与龙虎寨抢,小生意抢一次连众人打牙祭都不够。原想投靠到龙虎寨,可吴虎瞧不上,说“全是一群废物,老子的龙虎寨不养闲人”。虽有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可念着还有些流难而至的老弱。不忍舍下,只好大家一处饿肚子、一起受冻。
陈湘如轻声道:“我回内室一趟,你稍后再走。”她进了内室。拿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出来,“你去了那边,瞧着他们没吃没穿的心里也不落忍。且拿去,再挑几个精干的人扮成小商人模样去附近福星县城,把年节所需物品采买齐了,让他们在山上也过个好年。”
虽说有一万两,可因乱世。早前存在钱庄一百两银子最多只能取出九十三两来,这一万两银票若全都取出来,最多也就能取出九千三百两,就是要取出来,不晓得还得与钱庄的掌柜费多少唇舌。
既然他们往后要与草帽儿山落草的众人一起打拼,就得待他们好点。其实那山上的众人多是无依无靠的孤寡之人。
吕连城接过银票。“我先去看看,若是那边妥了。午后就回来,再与大当家说我们离开的事,你这里也先收拾一番。”
陈湘如笑理着他的衣衫,虽未成亲,但因他们住在一处,近来朝夕相处,倒颇有些像小夫妻了。这山寨里,大伙不唤她“陈小姐”倒先唤上“五太太”,陈湘如纠正了两回,众人依旧混叫一通。吕连城生怕陈湘如不好意思,厉声斥责后,众人方改作“陈小姐。”在他们心里,陈湘如依然已经是吕连城的妻子。
吕连城低声道:“我早去早回,午时一刻未归,就不必等我回来用晌午了。”
过去,他是一个剑客,以杀人为生,但如今他寻到了另一条生存法子,也可以像旁人那样过另一种生活,这里有他喜欢的女人,每日呆在家里,等他早早回家用饭,陪她说话,与她说一些遥远而亲近的话题,比如说,如何做一个大将军……
他做梦时,有她陪着,真好!
吕连城又下山了,对于龙虎寨的人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且吕连城总爱下山,有时候一去半个月,有时候一去三五天。
陈湘如用过早饭,便在内室里收拾了一番,多是她、乖乖和喜妹三个人的衣衫,一统的都搁到了大箱子里。
又将吕连城的东西也统络收了起来,光他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收了两口箱子。
早前,陈湘如还每日去馥苑那边请安、瞧瞧,因近来天冷,吴氏道:“你若没事就不必过来了,这是山贼窝没有大户人家的那些琐碎规矩,大冷的天来回走着也不怕冻着。”因她说了这话,陈湘如没事就不去了。
中午正用午饭,吕连城从外面进来了,一进来就带着一股外头的寒气,身后跟了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有的长得贼眉鼠眼,有的倒生得端方,一统的都着庄户人家打扮,短衫束裤,甚至还有一个赤脚的,那脚上都生了冻疮,衣着单薄,站在屋子里就打寒颤。
一见到陈湘如,一个个都似傻了一般。
陈湘如起身问:“可用过午饭了?”
吕连城回道:“刚从大当家那儿回来,说了我的意思。大当家很生气倒没拦着,用过午饭就去草帽儿山,这是草帽儿山过来帮我们搬家的兄弟。”
喜妹放下正喂乖乖的碗,一溜烟就进了厨房,很快就拿了昨晚新蒸的馒头,又捧了一大钵汤来。
几个人一看有吃的,只怯怯地盯着吕连城看。
他们一早就听说龙虎寨的五当家武功高强,最初不信,今儿吕连城一到草帽儿山,早前的大当家便要试人家武功,只他一个人,轻而易举就把十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给撂倒了,一个个佩服得紧,当即就拜了吕连城为大当家,早前的大当家虽是近四十岁的汉子,也只得甘为二当家了,在这一行,都是靠本事吃饭的,人家比他们的本事大啊。
拜罢了大当家。吕连城给了一万两银票给二当家,让他挑几个人换了装扮下山到就近的县城采买,吃的、用的、穿的。都一统的采买齐全了。
吕连城自己又带了六七人回来搬家。
吕连城道:“这是我的未婚妻——陈小姐。”
几人微愣,其间有个嘴甜的,忙抱拳行礼:“小的见过陈小姐。”
陈湘如笑了笑,“坐下吃饭吧!”
几人只看着吕连城。
吕连城面无表情,又生得微黑,一看他的眼睛就颇是吓人。“小姐让你们坐下。你们坐下吃吧。一会儿还得搬东西呢。”
几人应声,却不敢坐,只站在桌前。伸出黑乎乎的手抓了馒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陈湘如对喜妹道:“你看着乖乖,我去馥苑见大太太。这就要走了,好歹与人说一声。”陈湘如折入内室,披了件斗篷出门。
馥苑里吴虎没在,许还在议事堂上,他那时也是被崔维给气的,便说了几句不知轻重的话。没想这兄弟里头,还真有人拿那事当了真,这吕连城便是那其中一个,吕连城说了要离开的意思,他一走吴虎就在议事堂上骂开了。
“有胆儿了啊,翅膀硬了。要另立山头。哼!我倒要瞧瞧。那草帽儿山就几间茅屋,一个山洞。他们要如何过日子,哼!本事倒是大了。”
陈湘如进了馥苑花厅,见吴氏正与几个孩子用午饭,欠身行礼,寒喧一阵后,她直切主题:“陈氏是来告辞的。”
不仅是吴虎的脸色难看,便是吴氏的脸也黑若锅底灰。
但陈湘如与吕连城商议好的事便不容再改,更重要的是,吕连城做出了决定,她就得维护吕连城的脸面和威信。男子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个钉。
陈湘如语调轻缓,“吕连城这些日子从外地来到龙虎寨,多谢大当家、大太太的关照。”她微微一笑,“前些日子无意间发现草帽儿山有两个故人,那边的日子过得艰难,他于心难忍想拉扯他们一把,共求进退,所以……我们决定云草帽儿山落脚。”
未婚夫要去,她身为未婚妻,自是要跟着一道去的。
前头发生的事儿,吴氏也得到了风声,想着自己待吕连城和陈湘如也不错,闷闷不乐道:“你和连爷皆是能干人,是要名留青史的,我们龙虎寨小,容不得你们这样的大神……”话里带着酸意。
陈湘如欠了欠身,道:“陈氏就此拜别。望大太太与少爷、小姐们保重!若得了空,陈氏还会再来拜见大太太。”
他们要离开还不许吴虎和吴氏说几句气话?陈湘如当作没听见,该干吗干吗,拜别出来,就急着往湘竹苑去,刚经过花园时,却见小马与慕容辰也在。
陈湘如欠身道:“慕容公子。”
慕容辰双手负后,在这大冬天哪里还有精致的风景,因着这院里长着的森森古木,反给后院添了几分寒意,“吕连城要去草帽儿山做大当家,这主意……”
吴虎听吴氏的话求一隅之安,没想过扩大地盘,更没想过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怕,这吕连城瞧着是个人物,也是个软骨头,要背里听女人的话。
这天下间,但凡听女人的男人,又有几个做成大事的。
只是,慕容辰觉得陈湘如可不是寻常女子,她有着男子一般的心胸和野心。
陈湘如道:“是吕连城自个儿的意思,夫唱妇随,他拿定主意我自不拦着。”
慕容辰勾唇一笑,吕连城不过是刀客出身,武功虽好,哪里有那些想法,不用想他都知道陈湘如起了大作用,他还听说陈湘如教吕连城棋艺、兵法的事,陈湘如懂棋艺,可他却不知道陈湘如原也是个懂兵法战略的人,这样的女子,他便不能视为寻常的深闺女子了。
慕容辰低声道:“去了那边,若遇上难处,着人来告诉我一声,但凡能帮上的,念在我与吕连城也是结义兄弟情面上,没有不管的道理。”
落音,他领着小马去了,只留下一抹背影。
陈湘如大声道:“谢慕容公子!”
一转身,她进了湘竹苑。
而他,却蓦地回过身来,久久地凝视着,现下她是吕连城的未婚妻,早前的诸多想法也该抛却了,他有些后悔道破与她不是夫妻的事,早知如此就保持得更久些。
喜妹听说一会儿再来,颇是不舍地道:“小姐,我们菜地里还长着好些白菜和萝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