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点金色的亮光在哨塔之上飘来飘去,无数泡沫如同大坝决口了一样蜂拥般倾泻而下。

一堆堆巨大的泡沫顺着哨塔流淌下来,高高地堆积在塔楼和城墙根上。

那堆积如山的泡沫确实令人叹为观止,不过混杂在泡沫之中的那一团团污泥却令人不敢靠近。

最倒霉的自然是那些负责守卫的士兵,此时此刻他们临时担当了运输垃圾的使命。

每一团翻滚而下的泡沫都带下了众多淤泥和污迹,这全都是长年累月聚集起来的,一时之间全要清除干净并非如此容易。

不过既然是来自京城的贵宾的要求,那些士兵们也就只能够自认倒霉。

一辆辆大车满载着厚厚的淤泥往城外驶去,调来的一队士兵努力清除泡沫和垃圾,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战,这座荒废已久的哨塔倒是换了一副新的面孔。

虽然通往哨塔的那陡峭而又高耸的台阶仍旧有些湿漉漉的,不过此刻无论是台阶还是旁边的石扶栏都焕然一新。

塔楼顶部的那些瓦片闪烁着黄澄澄的光泽,这些瓦片原本就是用青铜打造而成的,现在所显露出来的正是它原有的本色。

塔楼四周开着四面极大的窗户,这原本就是为了方便哨兵朝着四周眺望而建造的。

在塔楼的外面还建造着一圈阳台,阳台的扶栏是用青条石堆砌而成的,上面残留着无数风霜雨雪消磨的痕迹。

这道扶栏已然有些残破不堪,很多地方坍塌断裂,即便那些仍旧屹立在那里的扶栏,上面也布满了裂纹。

瑞博相信,在没有经过那魔法粉末清洗之前,这里肯定堆满了污泥,长满了苔藓和杂草。

那些裂缝,十有八九是杂草生根的所在。

现在看起来虽然有些破败,不过倒还可以忍受,反正瑞博也无意整天在阳台之上晃荡。

在他看来,那座哨所还算不错。

因为将一张大床搬上来显然有些困难,瑞博吩咐那些侍从们拿来了一张简易的能够折叠的行军床铺。

对于瑞博来说,睡在哪里根本无所谓,他毕竟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公子哥。

不过那位公爵为了表示他的友善,命令侍从在那张行军床上铺了厚厚一叠松软的羊绒毯子,令那张床的舒服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张豪华贵族大床。

哨塔之上原本并没有镶嵌玻璃,因此公爵临时派人安上了两层厚厚的纱窗,又在窗口挂上了厚厚的天鹅绒窗帘,保证风根本无法透进房间里来。

在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四盏明亮的油灯,灯光照亮了原本幽暗的哨塔,将这里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在床沿边上放着一张轻便折叠书桌,书桌上墨水、纸张和羽毛笔一应俱全。

瑞博轻轻拉开一侧的抽屉,抽屉里面放着一面镜子。

看到这些布置,瑞博暗自感叹这位公爵大人倒是一个非常细心周到的人物。

再想想刚才众人所说的一切,瑞博原本对那位公爵大人所拥有的那一丝怨愤,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这原本就不是他的差错。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将杜米丽埃先生从领主的宝座之上驱赶下来,是完成了一件非常伟大仁慈的壮举。

也许反倒是才华横溢的杜米丽埃先生在这里充当了恶魔和吸血鬼的角色。

突然间瑞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那巧取豪夺来的领主宝座。

是否别人看待自己,也像那位杜米丽埃先生一样。

转念之间,瑞博又感到释然起来,因为他突然间想到,要让自己登上领主宝座的是海德先生,以及南港的那些商人们。

同样瑟思堡的大小官员以及贵族们,也希望自己能够坐稳那张领主宝座。

佛朗士南方显然和这里截然不同,他们仿佛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世界之中的人。

对于南方人来说,平静安宁意味着衰退败落,最典型的证明无疑便是巴特和皮顿,追名逐利是生活在南方的每一个人的准则。

对于南方人来说,财富便意味着地位和尊重,同样财富也意味着真正的安宁,不追逐财富的人,在那个金钱为上的世界之中,根本无法生存。

在那个世界最需要的便是一个能够为大家带来更多机会和财富的领主,如果杜米丽埃先生生长在南方,他将如鱼得水。

只要一想到这些,瑞博立刻感到欣慰起来。

放下重重心事,他轻轻躺倒在那张行军床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个人过夜了,自从他得知自己即将离开佛朗克前往前途未卜的得里至王国,他便成天沉溺于荒淫和女色之中,几乎每一个晚上他的身边都陪伴着美丽动人的女孩。

瑞博长长叹息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然完成了海德先生和老梅丁小姐的协议,不知道兰蒂小姐是否已然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芬妮和莉丝汀此刻是否平安,不知道她们俩回到家中,将会受到家人什么样的对待。

事实上最令瑞博感到担心的便是莉丝汀,因为他很清楚,莉丝汀的那位固执的父亲,对自己丝毫没有好感。

正当瑞博心中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间他感到一种异样烦躁的心情朝着他涌了过来,紧接着便是异乎寻常的困倦感觉笼罩在他的身上。

瑞博原本还打算将外套脱掉,但是他刚刚伸手碰到纽扣,便已然被睡魔所左右。

在迷迷糊糊之中,瑞博感到有人正扫视着自己。

那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仿佛自己像一具尸体一般正躺在一张解剖台上,又仿佛自己是那些魔性昆虫正被关在玻璃瓶子之中被人仔细观察。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瑞博隐隐约约感到那个人正对他手指上的封印着开米尔迪特力量的戒指感兴趣。

突然间一阵刺痛令瑞博猛然间惊醒过来。

当他清醒之后,他对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

只见半空之中漂浮着一团暗红色的云雾,那云团只有一米方圆,但是却像是一团棉花一般异常厚实。

看着那团浮云,瑞博立刻明白,他始终感到有人在窥探他,那个“人”正是眼前这片云团。

瑞博轻轻摸了摸胸口刺痛的所在,显然这一次又是那金属生命体救了他。

那枚金币变成了一根极细的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胸口。

正是那剧烈的刺痛,令他从昏睡中清醒。

现在想来,刚才那异样烦躁和困倦的感觉,同样也是这团诡异云雾所造成的。

瑞博小心翼翼地面对着那团云雾,现在他几乎确信,五十年前那位曾经给佛朗士王国带来无穷灾难的血魔法师,仍旧在人世间作祟。

不过瑞博绝对没有丝毫自信,毕竟眼前这个对手,曾经被称作是自从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以来最为强大的魔法师。

传闻之中,此人曾经被世人视作为天才,甚至被认为极有希望能够成为第二位开米尔迪特。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瑞博唯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那金属生命体。

不过他同样也很清楚,金属生命体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单单是瓦奇的力量便已经令金属生命体极为忌惮,自己曾经希望金属生命体能够帮助他,暗杀掉那位不怀好意的宫廷魔法师,但是金属生命体拒绝了这个建议,理由便是它未必能够对付得了全力以赴的瓦奇。

眼前这位血魔法师无疑要比宫廷魔法师瓦奇强大得多。

只要一想到这些,瑞博便立刻明白,为什么金属生命体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显然它同样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和可怕。

正当瑞博犹豫不决,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的时候,突然间他感到有某种精神意志进入了他的大脑。

“我已然有半个世纪感到孤独和寂寞了,没有想到今天居然找到了一个能够和我沟通的人物。你虽然力量并不是非常强大,但是,看得出来你拥有着非凡的潜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我突然间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亲爱的后辈,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前来我的府邸让我们好好交谈一番。”那朵暗红色的云团直接将思想灌输入了瑞博的大脑。

瑞博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最终好奇心和冒险精神战胜了理智和恐惧。

“我怎么去你那里?”瑞博问道。

“我可以为你引路,不过我的府邸离开这里颇有些距离,你最好有一匹快马或者一辆轻便的马车。”那朵暗红色的云团继续说道。

“我拥有一件飞行斗篷,我可以在空中飞行,应该不会比骑着快马慢多少,不过你是否能够告诉我,你的府邸到底离开这里有多远,我有公务在身,不可能走得太远,最好在天亮之前能够赶回来。”

“如果你能够飞行的话那一切都容易了,我有一样物品正好适合成为你的坐骑,它会令你在片刻之间,便来到我的身旁,你可以放心,我的宅邸就在迪非城西南的一座小树林里。”说完这些那片浮云飘然飞向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要着急,请你静静地等待我的‘马车’,那将会是一次令你深刻难忘的旅行。”那片浮云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精神意志仍旧清楚地传递到了瑞博的脑子里面。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瑞博坐在床沿等待着,他很想将那金属生命体召唤出来,和它好好商量一下对策,不过他又担心这会泄露金属生命体的存在。

事到如今金属生命体已然成为了他最后一道防线,同样也是他赖以保命的最大筹码。

不过瑞博仍旧希望自己能够有实力自保。

他的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凯尔勒和埃克特曾经教过他的那些东西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面。

此时此刻最为重要的无疑便是收集能够起到作用的武器。

他的那根魔杖显然不太适合对付如此强大的对手,而那片浮云恐怕并不惧怕细刺剑和匕首的威胁。

突然间瑞博灵机一动,他想起了瓦奇当初为了在洛美尔和海德先生之间的战争中保全他的性命,曾经送给他的那张卷轴。

卷轴上封印着一个强大无比的火焰精灵。

因为担心那位宫廷魔法师先生有意令卷轴失去效用,他将那强大无比的力量转而存储在了玛世克老师送给他的术士石版之上。

瑞博小心翼翼地轻轻摸了摸那块术士石版。

此时此刻这块石版,就成了他用来保命的护身符。

做好一切准备,瑞博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眼,他不知道此刻凯尔勒躲藏在何方。

不过瑞博并不打算和凯尔勒取得联络,因为他非常担忧,在这件事情上凯尔勒帮不上他什么忙。

这原本就是属于魔法师的世界,凯尔勒虽然强大无比,不过在这个世界他却没有丝毫力量。

瑞博静静地等待着,他不知道什么将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一辆飞行的马车,还是传说中女巫用来在天空中飞翔的扫帚。

也许是一头喷射着长长火焰的巨龙,或者是一头长着翅膀的飞马。

正当瑞博胡思乱想着的时候,突然间窗外传来一阵轻微但却尖锐的金属破空之声。

瑞博连忙往墙角边闪去,他不知道飞来的是一支劲疾的由重型弩弓射来的箭矢,还是一把像那位纵横西北的杀手之王投掷的飞刀。

只听到哧啦一声,厚厚的纱窗和天鹅绒窗帘被割开了一道大口子,一把闪烁着阵阵红光的利刃从窗外飞了进来。

令瑞博感到惊诧的是,那把利刃穿透窗户之后并没有钉在对面的墙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之中。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坐骑”?瑞博感到越发不可思议起来,他甚至说不出眼前这样东西应该称作为什么。

应该算作弯刀,还是该称之为匕首。

那把奇形怪状的利刃看上去就像是托尔人使用的弯刀之中最极端的那种。

它的弧度之大,显然已经大大超过了半圆形状,不过它的体积却是如此小,瑞博肯定自己的匕首也要比这把利刃长很多。

这把弯曲宛如新月的利刃是如此小巧,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握在掌心之中。

另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是这把利刃没有握把,只是在尾端镶嵌着两个能够伸进手指的圆环。

这把利刃闪烁着冷森森的寒芒,它看上去很薄,而且内外两侧全都开着锐利无比的锋刃。

看着这诡异的匕首,瑞博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无疑确实是一件可怕的凶器,虽然它现在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不过他仍旧能够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凶厉之气。

看着这把匕首,瑞博仿佛面对着凯尔勒这位杀手之王。附着在这把匕首之上的浓浓杀气,居然丝毫不亚于那位绝顶的刺客,最可怕的杀手。

瑞博甚至怀疑匕首上闪烁着的那阵阵红光,是否是这把匕首吸收了太多活人的血液所致。

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瑞博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把悬浮在空中的匕首。

瑞博丝毫没有感觉到风的力量,显然这把匕首并不是依靠风而飞翔在空中。

这把匕首上面也没有镶嵌任何宝石,除了接近那两个圆环的地方篆刻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神文之外,其他地方丝毫看不到咒符和魔法阵的存在。

这显然和瑞博所知道的魔法知识完全不相符合。

据瑞博所知,越是力量强劲的魔法,越是神奇的魔法物品,肯定拥有复杂得令人难以想像的魔法阵和一大堆很少有人认得的神文、咒符。

那个金属生命体和那座隐身魔法阵,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瑞博绝对不认为血魔法师能够彻底摆脱现有的魔法体系,找到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研究道路。

虽然内心充满了疑惑,瑞博仍旧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进了那两个圆环之中。

令瑞博感到过于突然的是,那把匕首猛地朝前飞去。

被那把匕首拖动,瑞博的身体也朝前冲去,一个踉跄他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瑞博及时地用手臂一扶墙壁,这才将失去平衡的身体重新稳住。

当瑞博的手指从那把匕首之中滑脱出来之后,那把匕首朝前飞了一会儿,便重新停在了空中。

这下子瑞博总算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这把匕首不知道如何制造的,居然拥有着超乎想像的强大力量。

如果将这把匕首看作是一匹强壮有力的骏马,几乎失去了重量,能够在空中飞翔的自己显然也能够被这把强劲的匕首拖着在空中快速飞行。

怪不得那朵血色云团说它将派来一匹最好的坐骑。

对于自己来说,这把匕首确实可以称得上是绝佳的坐骑,瑞博虽然还没有试验过,不过几乎可以肯定被这把匕首拖拽着在空中飞翔,绝对远比依靠他自己的力量,用那件飞行斗篷要迅速得多。

想到这里瑞博将飞行斗篷的衣襟全都紧紧扣了起来,免得这原本用来飞行的斗篷,反而成为累赘。

将斗篷的帽檐压低,瑞博并不知道急速飞行的时候,风是不是会猛烈得令人难以忍受。

当初赛马大会上,他全力冲刺的时刻,那迎面而来的风曾经令他感到窒息。

将一切收拾停当,瑞博轻轻吟唱着安笛利大师传授给他的咒语,让风的精灵将他全身紧紧包裹起来。

将窗帘拉开,做好一切准备,瑞博再一次握住了那把诡异的匕首。

虽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过当他如同一支迅疾的箭矢一般飞射而出的那一刹那,瑞博的心仍旧忍不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虽然瑞博经常骑着那匹纯种马急速飞驰,虽然他也常常披着那件斗篷在空中自由翱翔,因此对于高速飞驰的感觉已然变得极为淡漠。

但是现在他在如此急速的飞行之中,仍旧感到头晕目眩,更别说那恐惧和忧心忡忡的感觉了。

瑞博只感到寒风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衣服里面,甚至不停地往鼻孔和耳朵里面钻。

那两根紧紧握住匕首的手指,也早已经在寒风的吹拂之下,冻得麻木了。

瑞博仿佛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正朝着脚跟急速流淌,更感到身体正渐渐失去知觉。

正当瑞博越来越担忧自己麻木的手臂是否还能够支撑住继续飞行的时候,那把匕首居然渐渐慢了下来。

瑞博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向前方望去,只见影影绰绰一片树林横在自己眼前。

瑞博感到自己正擦着树梢前进,他非常担心万一那把匕首穿过那密密麻麻的树冠,自己岂不是要吃足了苦头。

不过他的担忧并没有出现,连绵起伏的树冠突然间露出了一块空隙。

瑞博极力往下张望,虽然他的眼睛能够看透黑暗,但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黑暗的底下仍旧是无尽的黑暗。

那把匕首到了空隙的中央,然后猛地沉了下来。

瑞博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等待着身体猛力砸落在地上,准备忍受那剧烈的与地面撞击的痛苦。

但是出乎他预料之外的是,想像之中的撞击并没有发生。

他被那把匕首拖拽着一头扎进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

洞穴很深,靠近洞口二三十米左右之后,洞穴开始倾斜而下。

瑞博感到四周越来越冷,耳边响起了阵阵水滴击打着岩石发出的清脆响声。

又往下飞行了不知道多远,瑞博终于感到那把匕首渐渐放慢了速度。

突然间黑暗之中亮起了一点黯淡的红光,紧接着红光缓缓地延伸扩展开来。

仿佛四周焚烧起来一般,蔓延开来的黯淡红光,照亮了黑漆漆的洞穴。

那把匕首显然不打算继续前进,瑞博缓缓飘落到地上。

不过他并没有放开那把匕首,身处险境他多了个心眼。

瑞博小心翼翼地从斗篷之中抽出了一根缠绕着金属丝的细绳,牢牢地拴在了那把匕首末端的圆环之中。

这是以防万一,瑞博绝对不认为这把匕首仅仅只是一匹独特有趣的坐骑,那锐利的锋刃想必有着更为直接的作用。

这样一件危险而又可怕的武器,自然不能够不加以防范。

瑞博握着匕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欢迎你的到来,我尊敬的客人。”突然间红光之中传来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

瑞博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在那黯淡红光之中正站立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

那位老者看上去丝毫没有生气,他的皮肤干巴巴的,到处堆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他的眼窝深陷,就仿佛是两个幽深的黑洞。

瑞博猜想,自己如果没有听到他开口说话,肯定会以为站立在那里的是一具尸骸。

“请你进来,我的客人,但愿这段旅途并没有令你感到不愉快。”那具“尸骸”转过身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瑞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紧跟在后。

朝前走了片刻工夫,突然间前面出现了一座祭坛。

这座祭坛并不是很大,只有梳妆台大小,祭坛正中央位置布设着一座魔法阵,放射出灼眼的红光。

“亲爱的客人,请你将带你来这里的小宝贝放回到祭坛上面。”那具“尸骸”说道。

“您是否能够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而这把匕首又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我从这把匕首上丝毫看不到驱动它在空中飞行的魔法的存在,您是否能够给予我一些解答。”瑞博忍不住说道。

“天赋加上永无止境的好奇心,便是获得迅速成长的动力,很高兴能够见到你,我愿意回答你任何问题,我们可以好好交谈一番,你将会从我这里获益无穷。”那具“尸骸”缓缓说道:“不过请你先将坐骑放回到祭坛之上,那里是它的力量源泉,将你带来这里的它想必已经精疲力竭,非常需要充填能量。”

瑞博听从了那具“尸骸”的话,将匕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亮丽红光的正中央。

不过他同样也留了一手,他将绳子的另一头悄悄拴在了祭坛的一角。

祭坛的四周浇铸着无数仿佛太阳光芒一般的尖刺凸起,这些尖刺正好让瑞博用来当作捆绑的支点。

做完这一切,瑞博朝着那具“尸骸”走去。

又走了十米左右,瑞博眼前一亮,只见一座宽敞的洞穴便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里原本是个地下溶洞,被我开辟成为了实验室。”那具“尸骸”平静地说道。

瑞博惊奇地望着四周,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突然间看到靠着墙壁站立着一排干枯的尸骸。

这些尸骸有些已然干瘪收缩,而另外一些则已然腐朽,变得破败不堪。

“不要害怕,我的客人,你所看到的并非传闻中为我所猎杀的人的尸骸,你所看到的这一具具尸骸,全都是我的身体,或者说曾经是我身体的一部份。”那具“尸骸”缓缓说道。

瑞博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位曾经被称作为血魔的强大法师。

突然间他想起当初自己的老师提到眼前这个可怕人物时,曾经说过,在他最为肆虐和猖獗的时候,很多人被他在同一时刻在不同的地方杀害。

当时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很多人甚至猜测血魔法师拥有无数同谋者。

“复制生命?”瑞博喃喃说道,他突然间明白了事实的真相。

“阁下毕生所研究的便是对生命的复制?”瑞博焦急地问道。

“你的眼光相当敏锐。”那具“尸骸”赞叹道:“不过我真正研究的并非是复制生命,而是创造出全新的生命。”

“这是我所听到过最具有挑战性的研究项目,据我所知,只有最伟大的魔法师开米尔迪特曾经研究过生命的奇迹。我和我的老师意外地发现了他遗留下来的笔记,那上面提到了金属生命体的研究,我的老师正竭尽全力想要让金属生命体重现于这个世界。”瑞博并不打算隐瞒有关开米尔迪特的事情。

反正刚才那团暗红色的云团已然对他手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产生了兴趣,那枚戒指的用途想必难以瞒过眼前这个被誉为直追开米尔迪特的强大魔法师。

“我看得出来,想必你意外地继承了开米尔迪特所遗留下来的一部份力量吧。”那具“尸骸”说道。

瑞博仿佛看到那具“尸骸”的嘴角稍稍抽动了一下,也许那便是这具“尸骸”用来表现微笑的方式。

“确实有趣极了,当你一踏上匹斯丘陵的土地,当我一感应到你的时候,我便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我感到你非常像年轻时代的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注定,你确实和我相似极了,甚至连我们所拥有的最强大的力量也一模一样,我们同样继承了开米尔迪特的力量。”那具“尸骸”显然有些兴奋地说道:“我也曾经拥有一枚同样的戒指,不过我已经将它重新打造成为了那把引领你前来的匕首。”

对于“尸骸”所说的这一段话,瑞博确实吓了一跳。

同样这番话也令他感到一丝忧愁,他从来没有想到就连血魔法师自己,也说他们俩有很多非常相似的地方。

这令瑞博不由自主地感到困惑和迷惘起来。

“我听说过您的传闻,也确实有不少人提起过我和你有些地方颇为相似。”瑞博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想必你的日子不太好过吧,不过现在的魔法协会居然如此宽宏大量,倒是令我感到相当意外,他们居然没有在你的身上施展一些封印或者监视魔法,倒是令我感到意料之外。”那具“尸骸”说道:“也许你的身份相当特殊。”

血魔法师的睿智和敏锐令瑞博颇感惊讶。

“想必您也发现了开米尔迪特所遗留下来的一部份知识,您到底有些什么伟大的发现?”瑞博问道,他将话题转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事情上面。

“你是否曾经听说过开米尔迪特曾经有三件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那具“尸骸”缓缓说道。

听到这番话,瑞博又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我知道有三大禁忌存在,事实上我对于第二项禁忌有些特别的了解,那是一种能够从浩瀚无际的宇宙之中召唤陨石的力量。”

“你的每一次回答都令我感到意外和惊奇,我越来越期望能够对你有更深的了解,没有想到‘天谴’会再一次被人发现。你确实令我刮目相看。”那具“尸骸”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微微的惊诧。

“想必您对于三大禁忌全都有所了解。”瑞博满怀期待地问道:“你所发现的是哪一个禁忌?三大禁忌之中另外两个又是什么?”

“你的好奇心非常强烈。我可以告诉你,我所发现的被称为‘生命的奇迹’。开米尔迪特曾经致力于用人工手段制造完美生命,他的研究成果最终被封印起来,成为了三大禁忌之中第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具“尸骸”缓缓说道。

“创造生命?”瑞博感到疑惑不解起来:“这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啊,他不是还曾经创造了金属生命体吗?”

“看来你对三大禁忌有所误会,三大禁忌并不是指研究和发现超乎寻常,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三大禁忌未必一定是开米尔迪特最为伟大的发现,之所以被称为三大禁忌往往因为其他的理由。就拿创造生命来说,之所以它被称作为三大禁忌,而且是三大禁忌之中防守得最为隐秘的秘密,那是因为开米尔迪特曾经用它创造出了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生命体。想必从来没有人会怀疑,至高无上的佛朗士五世,那位伟大的君王是被凭空创造出来的生命体。当年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开米尔迪特,便只有参与这项研究的教宗保罗·卢匹斯。”

听到这里瑞博忍不住问道:“难道佛朗士五世陛下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佛朗士五世最终得知了这个秘密,那是在教宗卢匹斯三世临死的时候,他为了忏悔自己的一生将这个秘密告知了佛朗士五世。正是这个秘密的泄漏,导致了佛朗士五世的愤怒和悲伤,同样也导致了他对于原本最为敬爱的老师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的仇恨。不久之后,便发生了开米尔迪特失踪和佛朗士五世遇刺,这两件轰动世界的事件。想必,那场悲剧也同这个秘密有关。”那具“尸骸”说道,他用那平缓的语调揭开了一个不为人知却骇人听闻的秘密。

“佛朗士五世居然是人造生命体,那么也就是说佛朗士王室的血统,同样也是人造生命体的延续。”瑞博越想越感到不可思议起来。

“不仅仅是如此,据我所知,人造生命体的数量并不仅仅只有一个。开米尔迪特将他所创造的人造生命体称为完美生命体,他创造了无数完美生命体,这些完美生命体是最为勇敢的士兵,同样也是最优秀的工匠。完美生命体无论是做什么工作,担任什么职位,全都是最为优秀的。开米尔迪特令这些完美生命体充斥了整个佛朗士王国,从某种意义上说来,正是这些完美生命体造就了佛朗士王国最为辉煌的时代。完美生命体的后代同样相当优秀,你不得不承认那位六世陛下虽然算不上是一位好国王,不过作为一个艺术家和诗人,他确实才华横溢。人造的优秀血统,再加上正确的教育,拥有完美血统的人,很容易显露出惊人的才华。”说到这里,那具“尸骸”不怀好意地扫视了瑞博两眼:“很有可能你的身上便流淌着那人造的完美血统。”

说着他掏出了一枚红色的水晶球,那颗水晶球上闪烁着两点白色的亮斑。

“很高兴,你并非是人造血统的后代,看来才华横溢、出众的天赋,并不全都是完美血统所拥有的特权。”那具“尸骸”说道。

“您用这来探测拥有完美血统的人类?”瑞博忐忑不安地说道,今天对于他来说令人震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一点。

“您找到过多少拥有完美血统的人类?”瑞博疑惑不解地问道。

“很多,不过全都让我给杀死了,想必你听说过我所拥有的恶名,我的恐怖和令人厌恶,正是来自于我曾经进行的杀戮。”那位血魔法师冷冷地说道,他的话语如同寒冰,仿佛能够将一切为之冻结。

“为什么?”瑞博吓了一跳,他自然而然地倒退几步,神情越发变得警惕起来。

“你用不着担心,你并非完美血统的继承者,我不会伤害你的性命。”那具“尸骸”缓缓说道:“如果你明白完美血统意味着什么,想必你便能够了解我为什么要杀死那些拥有完美血统的人。”

那具“尸骸”娓娓叙道:“我对于完美血统并没有丝毫的嫉妒,事实上我从来不认为完美血统真的那样完美无缺,你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虽然并不拥有完美血统,不过我们所拥有的天赋甚至超过那些拥有完美血统的人。而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同样不可能拥有完美血统,难道他还不如他所创造出来的生命?我之所以对拥有完美血统的人展开杀戮,是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

“事实上,当初开米尔迪特虽然创造了那些拥有完美血统的生命体,不过他并不打算让这种血统占据这个世界。正因为如此,他在完美血统之中增加了一个致命的基因,那就像是一个用来定时的沙漏,当沙漏到达了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拥有完美血统的人将自我毁灭。他们的死亡看上去就仿佛是某种疾病,显然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打算用这种办法,让那些拥有完美血统的人在某一时刻全部毁灭。我猜想,这个计划原本进行得非常顺利,直到那位教宗陛下,为了临终的忏悔而将秘密泄漏给了佛朗士五世。教宗确实令自己减轻了负罪感,不过同样也埋下导致计划破灭的因素,看得出来,知道了自己身世的佛朗士五世暗中收集证据,最终了解了整个计划。我无从猜测当时发生了什么,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些拥有完美血统的人得以幸存下来。虽然他们之中的大部份确实已然死亡,不过,仍旧有一小部份得以幸存,正因为如此,完美的血统流传至今,同样传承下来的还有那致命的基因。”

那具“尸骸”缓缓说道,声音更为凝重:“当初我一开始进行研究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这有什么了不起,直到我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拥有完美血统的人。从他的体内,我成功地分离出了那致命的基因,但是令我感到惊诧的是,那致命的基因已然因为无数个世纪的演变而改变了它原有的模样。由于混杂了普通人的血脉,这个基因变得同样对普通人有效。当那些拥有完美血统的人因为那种传承于他们血脉之中的致命因素,而即将离开人间的时候,他们那腐坏的身体,将成为不停往外散播致命疫病的源头。在佛朗士王国,几乎每二十年便有某个地方会爆发出可怕的瘟疫,很多人将这归咎于贫穷和民众生活的苦难。当然这并非完全错误,不过真正的原因其实是那些拥有完美血统的人。只是很可惜,我发现这些实在太晚了,在研究的过程中,我便已经感染了那致命的疫病。为了令自己脱逃死亡的威胁,我着手研究对于生命体的复制。我复制了很多身体,但是很可惜,身体已然感染了疫病,我只能够通过这种办法极其短暂地延长自己的生命。而且随着复制次数的增加,我现在的身体已然失去了应有的活力,最多还能够复制几次,恐怕就达到极限了。”

瑞博并没有想到,原来当年的血魔之乱还隐藏着这样的内情。

同样经历过可怕瘟疫,在瘟疫之中失去了父母双亲的瑞博,一时之间无从判别血魔法师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毫无疑问,进行肆意杀戮的血魔法师确实称得上是冷酷残忍。

不过那些拥有完美血统的人无异于一群散播疫病的瘟神。

只要一想到这些,瑞博便又感到那些人死有余辜。

杀死一个瘟神至少能够避免一场可怕的瘟疫。

而没有那可怕瘟疫,这个世界上便能够少很多像自己这样的凄惨孤儿,这个人间也许能够少一些悲剧。

只要这样一想,瑞博又不觉得血魔法师是个令人恐怖的杀人狂魔了。

这样的认知令瑞博感到犹豫不决。

“那么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的最后一个禁忌又是什么?”瑞博试探着问道。

“我猜测在开米尔迪特失踪之前的那段时间,这位最为强大的魔法师,恐怕已然不再满足于寻求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在我发现的笔记之中,他曾经提到过打通前往异界的隧道。虽然我们知道,在这广阔无垠的宇宙之中存在着无数不为人知的异世界,我们偶尔能够通过特定的魔法,将这些位于异世界之中的居民召唤到我们这个世界来,同样我们也能够通过特殊的感知和异世界的居民相互沟通。就拿你来说,我看得出来,你已然拥有了和自然精灵的世界互相感知的力量。除了自然精灵之外,另一个为我们所熟悉的便是死亡之境,修练死灵魔法的巫师们,能够通过特殊的方法进入那个世界,而当他们死去之后,他们之中的大部份将化身为亡灵,永远地留在那个世界,无法得到解脱。有趣的是,你的存在便是死亡之境的某个强大的亡灵,将我久已封闭的感知引领向你,我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是否还有某种阴谋。”

那个“尸骸”微微笑了笑继续说道:“为人所知的除了自然精灵和亡灵,其他的异界生物往往并不喜欢和居住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相互沟通,想要将它们召唤到这个世界,需要花费巨大的代价,其中非常著名的便是召唤那些魔鬼。不过据开米尔迪特在研究笔记之中提到,他发现所谓的魔界,并非指的是同一个异世界。九幽深渊其实是无数性质相同的异世界的总称,虽然相比自然精灵和亡灵,九幽深渊的魔鬼最难以被召唤,不过据开米尔迪特研究,最容易打通的隧道,反而是通往九幽深渊的通道。”

那具“尸骸”继续缓缓说道:“因为那些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魔鬼全都拥有着能够看到和触摸到的身躯。不过我无从知晓,大魔导士开米尔迪特最终是否完成了他的心愿。也许他已然悠闲地漫步于另外一个世界,也许他成为了某个从隧道中脱逃的恶魔的牺牲品,当然他同样有可能已经丧命在佛朗士五世的报复之下,而佛朗士五世的死亡,则是开米尔迪特所安排的替自己报仇的布置。”

“有某个亡灵关注于我?”瑞博惴惴不安地说道。

“那是一个远古的亡灵,我能够感受到它的强大,它所拥有的全部力量想必和我不相上下,不过我对于亡灵正好拥有特殊的手段,那个亡灵不敢招惹于我。”那具“尸骸”说道,他的语气之中微微带有一丝得意和趾高气昂。

“您拥有什么样的手段能够对待那些亡灵?我所看到的那团红色云雾又是什么?还有那把匕首又是怎么一回事情?为什么它完全超脱了我所了解的一切魔法理念?还有您当年是如何战胜如此众多的魔法师们,想必您有不为人知的秘诀。”瑞博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那具“尸骸”显然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他甚至点了点头,那无神的眼窝之中仿佛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神情。

“我们反正有的是时间,你可以坐下来好好交谈,你可以尽情参观我的实验室,想必你能够从中有所发现。”那具“尸骸”展开手臂朝着四周指了指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