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汐仔细的盯着墨澜的脸半盏茶的时辰,见她表情凝滞竟不见一丝波动,顿时觉得莫名怜惜,伸手刚想拍一下她的背以示安慰,结果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衣料,下一瞬已经被整个反拧过去,疼得嗷嗷直叫:“墨墨饶命!!”
这种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都学不乖。
墨澜抬起眼眸看着他,玄色的瞳仁里流转出全是冰冷的神色,声音里也是透着三分彻骨寒意:“你是什么人?”
罗汐吃痛: “我我我是罗汐、啊墨墨你轻点要断了……”
少女手上劲力半分未松,反还拧得更紧了些。
以前不问他是以为他不过是某个营里的弱者,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无关紧要;但如今他却出现在后方兵医院,甚至知道了她攸关生死的秘密,她自然不得不小心。
更何况若是并非训练中的新兵,那么素日里他同她说的那些话想必也非实话,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单是想来,她便觉得遍体生寒。
墨澜神色寒意更甚,下手起了狠劲,再下半分力他的腕骨必定断裂。罗汐在她手上自然感觉得出,此刻也是疼得满头大汗,连连求饶:“墨墨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平北营的军医,平时食量太大伙食不够才去偷吃!真的是你兄弟把你送到此处!我看到你也是十分的吃惊!”
他虽是惨叫,但却显然放低了响度,不叫外头的人听到动静闯进来,而且方才那番话倒也合情合理,在此生死关头墨澜料想他也不会说谎,手一松便将他推开,仍是满脸复杂的看着他。
虎爪逃生,罗汐连忙揉着手腕泪眼汪汪的瞪着她。
“墨墨你还真下得了狠手,我可是靠着手吃饭的,这要是断了你可赔不来……”
“罗大夫?小墨可是醒了?”帐外传来魏仲文关切的声音,接着少年清秀的面容也露了出来,看到二人奇怪的姿态和空气中弥散的诡异气氛,忍不住一怔:“我……来的不是时候?”
墨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腹上的暖水囊拉到身下藏起,接着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她相信罗汐还是长脑子的,这点倒毋须她多操心。果真,罗汐揉着手腕站起了身,给了他一张与往日全然不同的的温和笑脸:“无碍无碍,你家兄弟只是这两日吃坏了肚子,又有些贫血,休息个三五日便可痊愈。”
闻言魏仲文如释重负:“没事就好,那么我现在能带小墨回营了?”
现在回营?墨澜唇角方动,罗汐却已经抢着道:“眼下还需观察一段时日,你先回去干活,晚些若是确定无事,我会遣人将他送回去的。”
“可是……”魏仲文还在犹豫,墨澜只是点头:“仲文回去吧,不要因我误了公事。”
她声音虽轻,语气却丝毫不容置疑。魏仲文知她的倔牛脾气,叹了口气便退了出去。
兵医院又在瞬间静了下来。
二人一时都是无话,墨澜不说,连带罗汐此番竟也出奇的有耐心。墨澜到底理亏,双方僵持了一阵,墨澜才沉声:“多谢,还有……抱歉。”
罗汐表情复杂的盯着她的脸直看,少见的并不说话。
横竖是被他发现自己女儿身,墨澜被他瞧得也有些拘谨起来,如坐针毡了须臾,罗汐才收回目光摇头:“以前只当是个男人才没注意,长的的确好看,可惜太黑了,雅王大抵是看不上的。”
墨澜一甩手直接把热水囊甩他脸上,气极:“罗汐你个混账王八蛋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警告你要是敢他娘的给老子说出去我就要了你的命!”
她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他,自然不是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那些个浆糊。不过此时乃特殊时期特殊心情,加上身份既现,她也就没有忌讳,在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给完警告匆匆下了榻就要走。罗汐却只是慢悠悠的拉下砸的他鼻血四溅的热水囊吸溜着满鼻腔的血腥味,心中感慨这墨澜还是手下留情了的,要不刚才这一下她要真使了力气,那么爆出来的可能就不是他的鼻血,而是他的脑浆。
思及此他十分潇洒的一擦鼻血,道:“墨墨留步,若是小生愿意帮你保密,还能给些福利……比如,你可以到我兵医院里用蒸药浴的浴桶洗热水如何?”
这个条件着实诱人,墨澜前脚刚迈出,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犹豫了一会,墨澜清了清嗓子看着他:“我凭什么信你?”
此刻她的眼神压迫力十足,不过罗汐却显然游刃有余:“横竖小生打不过你,你要杀我也就是一弹指的事情,不过墨墨我们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在,你有恩于我,罗汐断断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秘密,我可是替你守定了。”
那表情像是吃定了她。
不过不爽归不爽,墨澜还是前思后想了好一阵,终是一咬牙,紧握的拳迅速松开,点头:“我信你。”
左不过是栽在他手里。她墨澜不傻,没了罗汐,她日后若是再有如此境遇怕是在劫难逃,何况将来他还是能帮到她的,既是如此,便买他个人情又如何?
再者,她心里对他也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点的信任的。
见她首肯,罗汐兀自松了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却又换了另一副奸狡的笑容,眉目弯弯,唇角斜斜上挑,看得墨澜心惊肉跳:“那么墨墨既是到了这份上,也能容我讨些好处不是?”
墨澜看着他的脸,忽然很想问现在翻悔还来不来得及。
……
……
其实罗汐作为一个职业吃货,他的要求还是十分好猜的。
这种胃囊大过脑容量的人需要的不过也就是一个能随叫随到吃苦耐劳任吃任喝不收酬劳的厨子罢了。
墨澜起初寻思着这不过就是之前她干的事情,不过就是变本加厉了些也被什么大不了。不过等她应下来之后却真的不是后悔二字可以言喻,因为这个吃货还是个——嘴刁的吃货。
比如罗汐毫无姿态的翘着二郎腿点菜:“一品熊掌、干烧鱼翅、清炖蟹粉、太极明虾、雪花鸡……”
罗汐你他娘在耍我?先别说做,这些东西的材料岂是这军营当中找得到的?!
墨澜强忍想要掀桌的冲动:“不好意思你方才念的咒我没听清,还有麻烦要些现实些的东西。”
罗汐侧头思考了一下,觉得也确是这么回事,于是又换了个菜单:“那就要水蒸蛋、醋溜白菜、红烧茄子……”
听起来都是些家常小菜,墨澜估摸着大约没什么难度,二话不说就去准备。
可是罗汐很快开始提后续要求:“水蒸蛋蛋水比例要合适,多一份则稀,少一分易老,盐不可多加,葱花在熄火后洒在蛋面以余热温熟,火候也要掌握好别烧的太过;醋溜白菜的白菜要选择白菜帮较嫩的部位,取用帮的部位口感好,爽脆不易出汤,白菜帮一定要用坡刀片片,大的白菜帮从中间破开,保持片的大小一致,大约每片一寸大小合适,至于再炒煮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炒焦;还有那红烧茄子……”
墨澜:“#¥#¥%¥¥%##!!!!”
……
……
一口气要伺候两个嘴刁的主,这其中苦痛旁人是难以体会的。
沈亭那厢也就罢了,过了几日掌握住了他吃东西的口味规律也就好办起来。可是这个罗汐……
简直就是他奶奶的有意刁难死不要脸!要不是自己被他捏住软肋,一定会先废了他的【哔——】再找人把他【哔——】然后在把他扔出去喂狗!!
墨澜被气的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来军营两个月,别的没多学,骂人的粗话倒是学了一堆,如今正派上用场。手下的肉末被飞快用力的剁成肉酱,其细腻程度堪比捣舂而出。偶尔过来帮忙的魏仲文看到她如此模样目瞪口呆:“小墨,你怎么剁个肉末剁的杀气腾腾的……”
“呯”的一声,那剁肉的刀子擦着他的脸飞过直直的钉在身后的柱子上,墨澜面无表情迅速的把泥浆状的肉酱扫进瓷碗里放到他的手里:“将军要吃的包子陷。”
魏仲文惊魂未定,接到手里的东西立刻道:“是……是!!”然后逃命般的飞快远离墨澜的视线范围。
墨澜余怒未消,头疼的扶额叹气,才发觉过来魏仲文是过来取沈将军的饭食的。如今人都被她吓跑,这个节骨眼上怕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一趟恐怕她需亲自走一趟了。
也罢,这几日被罗汐那个混球堵得够呛,如今可是难得机会去见见自己的心中的英雄,指不定还能缓缓怒火。墨澜沉吟一瞬,端起托盘就出了火头营。
……
……
主帐之内,沈亭正满脸凝重的看着整个邬岭和北烛四周的舆地图。
战役这两个月来虽不算多,便是有,亦可谓是小胜。只不过这小胜在沈亭眼中还不如不胜,眼下士气虽盛,但随之而来的却还有大意松懈之风,大抵是觉得前两场战斗之中敌人太过不堪一击,根本不足挂齿,也就不由自主的对北烛人轻视了起来。
轻敌乃是军家大忌,何况前些时日刚将阿努耶俘虏的那段时日丝毫不见纷乱,反倒愈战愈猛,如今这等孬样,反倒是故意作出来松懈军心的幌子。
素知北烛人有虎狼之勇,却不知其也有狐蛇之狡。他也该是时候好好整顿一下军中风纪了。
正在头疼之时,帐外守着的小兵前来通报:“报告将军,火头营送饭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