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一步步围上来,墨澜长刀破空,转瞬间连带着劈翻十余人,尾风扫过,竟能叫人面颊生疼。后面的人见她勇猛,一时间都有些迟疑。为首的北烛将领轻轻的抬起手,做了一个“停”的姿势。
也在此时,墨澜垂下刀,冷冷的看着他。而垂下的刀锋上,竟不沾一丝鲜血。随后,方才那群被墨澜撂倒的人也都捂着胸口缓慢的站起了身。
那高白将领看着她笑,汉语十分流利:“竟只用刀背,墨将军是不想开杀戒,还是小看了我们北烛人?”
墨澜轻喘一声,面不改色的看着那个面带愠色的北烛大将伊犁:“我想与将军打个赌。”
伊犁嗤笑:“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与我赌?”
“——败军?”闻言墨澜居然笑出了声,明明那伊犁高出她两个头不止,但她仰头看他的感觉却是居高凌下的,“要试试吗?”
仿佛是被她这句话震到,伊犁一怔,又觉得十分好笑:“两万将士将文山层层包围,你的人下不去,没有援军。况且山下还有三千射手,你五千新军能奈我何——不是败军之将是什么?”
墨澜仍然还是那抹冷笑,朗声道:“不错,五千新军的确不能奈你何,你有拒绝的权利,况且千军易得,良将难求,你如今便是杀了这五千人,对你北烛也并无增益,只不过……”她眼眸微微一冷,透出渗人的厉色,“想要活捉我,还想轻轻松松的要我五千将士的性命,怕不是这么容易……若是不信,只管来试试!”
她一句话说完,长刀已经横在胸前。只是与前不同,这次正对着众人的是寒光熠熠的刀锋,而眼中却是比刀锋更凌厉的颜色——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北烛众人心中俱是一寒,而与此同时,拔刀的不仅墨澜一人,还有那五千军士,横刀于胸,一个个眼神皆是凛然,即便腿酸脚痛站立不住,也决不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要死,也绝对要拉个垫背的!
北烛将领脸色愈发难看,她的眼神绝非说谎,而如今要杀的,是一群视死如归的人,两万人必定不会败,但那损失只怕比败军更大……绝对的得不偿失。
沉吟半晌,他终是妥协:“赌什么?”
墨澜浅笑:“我既是骑兵营的将军,就不以骑术欺人,便比弓箭如何?”她抬手一指远处结了红果的树,“三箭,三箭取树顶三果,我若能做到,我随你走,不过这五千人需平安无事的回到大营……你的两万大军均是见证。”
抬眼看了一下她所指的位置,伊犁再度嗤笑:箭术再高妙的人,也不过百步穿杨,而如今这果树距墨澜少说也有一百五十余步,墨澜身材瘦弱,要射中树顶果实,实在痴人说梦。
何况她提出的条件无论如何她都会跟他回去,不过五千新兵,放过便放过了,再者他从来没想过她会赌赢。
如此一想,他便又放下心来,不屑的一笑:“这说的好听,若是你输了又该如何?”
墨澜玄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怯懦,只是微笑:“若我输了……我们这群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个赌真要算起来胜算是极大的,加上虽说墨澜眼眸里毫不示弱,但凭着她的身量伊犁也绝不相信她有这能耐,是以在听到她的回答后便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而身后很快有北烛人替她备好了弓箭,那副殷勤模样,像是等不及要看她的笑话。
墨澜倒是坦然接过,顺手在手上试了试手感,心里已有数。而墨澜身后的将士也很快腾开一个位置,心中虽是忐忑,却并无人敢出一言。
接着举弓,上弦,盈满——墨澜动作一气呵成,白羽箭破空而出,“嗖”的一声穿过果树落下,伊犁身旁的人迅速的捡回,眼见上面果然穿着一个红果,伊犁淡淡“唔”了一声,不动声色继续看着,眼底的轻视却已经不见。
第二箭,墨澜姿势未变,但伊犁眼神却越发的严肃,因为即便只有细微的变化,他也发觉那弓绷得比上一箭更紧。然后盈满破空,结局仍是一果。伊犁点了点头,脸色却已经十分难看。
——寻常人使了这两箭的力气,必定双臂酸软无力,即便执弓也是勉强。而这个墨澜,两箭已发,手上不抖不颤,握弓仍是劲力十足。这么看来,只怕第三箭都不会有问题。
墨澜却只是看着他一勾唇,两箭?岂非太过小看她?
那一笑之后,第三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墨澜手里的一声脆响,那雕弓竟在第三箭离弦的瞬间断裂了!
结局自然是不变的,只是伊犁的脸色比起之前的惨白更加难看,或青或紫。而北烛众人也没有谁再去关心那个赌注的输赢,只是看着墨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直面鬼神般的敬畏。
墨澜只是随手将那个已经折断的雕弓丢弃,对着面色如土的伊犁淡淡道:“不知道将军是否信守承诺,放我将士平安归营?”
……
……
“啊——啊嚏!阿嚏!!”
在罗汐捂着鼻子打出第十个喷嚏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的有些发灰,而他手里的那封家书也才零零落落的写好。
将信入封并封实后,罗汐才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感觉并不像是感染风寒,怎就连着打了这么多个喷嚏?难道说是因为方才点的安神香有问题?可是以前用着也没这么大反应啊……
疑惑了须臾,罗汐果断决定出去透透气。
一掀开帐幕,一股渗人的寒气一下子窜进四肢百骸。罗汐脑子一个激灵,瞬间只觉得无比清醒,之前的焦躁少了三分,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望向安远将军骑兵营的方向。
目之所及,俱是一片黑灯瞎火。罗汐看了一下天色,少说也是日暮之时,练兵之人甚么都能耽搁,独独不能误了军人伙食,除非是将士犯了什么过错受罚。可是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她怎么会还没回来?
“不会真出事了吧?”罗汐不由自主的轻声道,随后又连着呸呸呸了三声,他怎就还不如君未已呢?明知道那丫头武艺高强,出去练个兵而已,能出什么大事?
而此时,平北营却忽然热闹起来。
大批的军士一拐一瘸的回到营帐,罗汐急急跑到前面去看,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只有少数几个长的还算是较为特色的能让他记住,而偏偏这几个应都是逐月骑里的新兵。
“救……救救墨将军……将军他、他被北烛人抓走了……”第一个进营的将士腿脚一软,直直的扑倒在他前方的士兵身上,虚软无力的说出了第一句话。而随后“噗”的一声,身后的大军也陆陆续续的倒下。
“诶?喂!快,快派人去请沈将军和罗大夫!!”营中顿时乱作一团,罗汐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眼神从震惊到冰冷,一点一点的凝了起来。
……
……
赌约结束之后,墨澜自然是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到北烛。
说是恭敬,实际上不过是那些士兵对她敬畏的态度。作为一个战俘,还是一个不能教人小看的战俘,伊犁给她的待遇自然也是极好的——玄铁做的锁链,除了他主子手里的钥匙,便是十头牛都拉不断。
而墨澜本就没打算要跑,既是赌约,她自然也是要守约,她随他来此,但到此之后还能不能留住她,这看的就是个人的本事。
一路过来都是极静,墨澜只是默不作声的把路线记了个大概,然后垂下眼眸慢慢地走,那副谦然的模样,很难让人将她与方才三箭赢赌的少年将军联想在一起。
如此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才到了北烛军大营。
北烛大营比平北大营大上许多,夜间也不如平北大营那般井然有序,大批大批的将士围在篝火旁边饮酒谈笑,或搂过一些尚在挣扎中的万封女子肆意呷弄。北烛人胡族血统,本就高大,几人将一个女子圈围起来,由着她满脸泪痕尖叫着逃跑,却偏偏不让她逃走,哈哈淫|笑,用北烛话说着什么,即便是听不懂,也都知道他们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最后其中一人兴起,一把拉过那女子压倒便开始撕衣服。
墨澜本就是女子,自有切肤之痛,偏偏眼里揉不得沙子,端不能叫胡虏辱了万封国的女儿,脚尖一抬,地上的一块碎石“啪”的砸到那人的脸上,只听喀一声,那人疼的鬼哭狼嚎,捂着下巴嗷嗷乱叫,下颚竟是被打得骨折了!
彼时夜色已深,墨澜与北烛人相比个子本就娇小,加上那一脚速度极快,寻常人都没能瞧出端倪,只听到不远处篝火旁有人用北烛语呜啦呜啦的惊叫着,一旁的其他寻|欢军士全围了上来,不多时便有北烛的巫医出来为其诊治。被这场意外扫了兴,那个女子和其他的人,早就被搁置一旁,今夜想必也没什么危险。
一众人迅速的从那伙人旁边离去,夹在中间那个黑瘦的少年俘虏垂眸走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