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病了。
在阔天池畔跪了两个时辰,回到宫中之后她便晕了过去。
请了太医前来把脉,说是风邪入体,需要好生静养。
不少人都以为姜嫔正是得宠的时候受了如此屈辱,必定会去找皇上告状。
虽说她想要动婉贵妃是难了点,但是秦容华可就不好说了,毕竟盛宠不浓,家世背景也没什么值得拿出手的,皇上要是真的追究起来,跟芸采女一个下场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大家翘首以盼之际等着看一场好戏之时,皇上当天晚上却翻了婉贵妃的牌子,一夜过后,就是将那个自己前不久才捧在心尖上的人儿忘了一般,而这后宫的风向似乎就又变回了跟从前一样。
幻想中的好戏没能上演,反倒是皇上大清早的下了口谕,说是姜嫔言行有失,禁足于落月轩中思过,皇后为其求情却惹怒了皇上,于是连牌子都被撤了下去。
皇上这一串动作给后宫众人传达了一个信息:铁打的贵妃,流水的炮灰。
瞧瞧那落月轩的姜嫔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独宠八日又如何,将芸昭仪拉下马又如何,遇到了贵妃娘娘不一样溃不成军,大病一场不说,还连带着被禁足和撤了牌子。
这俗话说的好,见面三分情,眼下她想要见皇上一面只怕难于升天,即便有皇后娘娘庇护又如何呢?翻不翻得了身,还不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后宫中最不缺的便是见风使舵的人,前些日子看到姜嫔得宠想要上前去巴结巴结的,现在全都换上了冷眼旁观的心态,反倒是婉贵妃那热闹的更甚往昔,从前还有着些许还在纠结应该如何站队的,都巴巴的凑到了昭华宫去。
相比昭华宫的门庭若市,落月轩就凋零的有些惨不忍睹了。
“主子,药熬好了。”扶眠端着乌黑的药碗走了进来。
“拿去给许嬷嬷吧,扶乔的伤势怎么样了?”姜婳坐在案前,专心致志的对着面前将面前的花粉分门别类的放好。
扶乔是她给阿乔起的新名字,那夜扶乔强忍着伤痛跪了两个时辰之后,几乎是被抬着回宫的,由于下午在阔天池惊惧交加,再加上风寒,扶乔伤的不可说不重,姜婳虽说找温怀初求了不少药,但那些大多都是疏通益气的补药,无奈之下,姜婳只好自个儿装病,传了太医来瞧了之后,再将那些药端给扶乔饮下。
“好多了,嬷嬷说看情况明天就可以下地了,到时候会带着扶乔来给您磕头谢恩。”扶眠笑着看向姜婳,眼里满是崇拜,“主子,您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好,虽说您从前对奴婢也好,可是却跟现在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姜婳挑了挑眉,颇有兴致的问。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现在您不管做什么,奴婢都觉得很安心。”扶眠有些羞涩的说。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皇后那边有什么消息么?”姜婳将一瓶花粉拿到鼻下闻了闻,而后便拿起纸笔在瓶樽的红纸上写下了名字。
“嗯,掌菊姐姐今个儿早上来过了,说是让奴婢带话给您,让您“静心养病”,牌子她会帮你撤掉的。”扶眠将药瓶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旁的木盒之中,“只是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让皇后撤了您的牌子呢?秦容华欺人太甚,害的扶乔差点没命,您真的不跟皇上说说吗?”
“你以为我不说,皇上便不知道了吗?婉贵妃声
势那般浩大,皇上身边的暗卫可不都是瞎子,皇上要是想管,早就出手了。”姜婳淡淡一笑,眉眼间泛着些许嘲讽,“扶眠,有四个字,叫做韬光养晦,还有四个字,叫有仇必报。”
“行了行了,你快把药和这花粉拿过去给许嬷嬷,然后把小如子和简年给我叫进来。”见到扶眠一脸似懂非懂的模样,姜婳也懒得进行教学了,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不消片刻,小如子跟简年就来了,两人老老实实的跪在殿下,等着她的吩咐。
相较于简年的淡定从容,小如子明显要紧张的多,小脸上的表情时不时的就要变化一下,似乎是在纠结是应该用“讨好的笑容”还是“忠诚的笑容”来面对她。
对于这种情况,姜婳也有点无奈。
之前小如子见高踩底的种种表现,她确实是不怎么待见,她找温怀初把人求到这来,虽说夹带了两分想要整整他的心思,但是更多的,却是因为他的身份一一赵如千的徒弟,御前太监,这两者无论是哪一个,都对她现在的处境大有益处。
而且经过后来一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这厮虽然有点见钱眼开,但是能爬到这个位置,并且被赵如千选作徒弟,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比如他很会察言观色,并且心思入微,就像之前浮云跟掌菊关系亲密一事,他一个御前的太监,按理说不应该知道的,但是他却清楚,并且能在适当的时候说出,这就是一种本事。
你的利用价值还很客观,所以段时间内不会杀你的一一姜婳真的很想这么对小如子说。
奈何她怕她要是真的这么说了,他很有可能会直接吓得一命呜呼……
“小如子,你抖什么抖?我长的很吓人?”姜婳故意皱着眉头说道。
“不不不,娘娘您花容月貌,是奴才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小如子抬起头,惊恐的澄清,“奴才、奴才只是被您的美貌所震撼,所以有点紧张。”
还很会说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一一姜婳默默的在心底给小如子加了一条评语。
“来着挽花宫当差之前,你师父可有交代过你些什么?”姜婳过滤掉那些废话,单刀直入。
“师傅说了,让奴才一定要好好伺候主子您,还说主子您非池中之物,让奴才不要眼皮子浅的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小如子低着头,据实以报。
“哦,你师父倒有眼光。”虽然她对那个曾经想要她小命的赵印象实在不怎么样,但是这番话还是很中听的,“那你自己觉得呢?”
“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之前鼠目寸光,得罪了娘娘,现下能来挽花宫伺候,是奴才的福分,还望娘娘不要嫌弃。”小如子抬起头,眼中闪着点点光芒,深情无比诚恳。
“行了,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关于贵妃娘娘的消息?”姜婳见敲打的差不多了,便将话题引入了正题。
“昨夜主子您回来之后,皇上翻了贵妃娘娘的牌子,今天早上我偷偷溜出去找师傅打听情况,本来是想问问皇上对昨天您受罚一事有什么意见的,结果却瞧见奉国公沈大人匆匆进了御书房,至于是为了什么事儿,暂时还没能打探出来,皇上禁了您的足,我也不太好往外面去,毕竟人多眼杂,免得落人话柄。”小如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有条不紊的说道。
听到他这番话,姜婳便知道他是用了心思打听的,此时此刻,也是用了心在为她
办事。
对于用心又有脑子的人,她从来都不吝啬于打赏。
“我知道,这颗金馃子就赏你了。”姜婳将金色的小馃子丢了过去。
小如子笑容满面的拿了赏赐便退了下去,越想越觉得自家师傅实在是慧眼如炬,他来着挽花宫伺候也有几天了,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发现自家主子虽然脾气不怎么好,还很记仇,但是对待自己人,那是一等一的好。
不然不也不会为了扶乔,宁愿得罪贵妃,还在阔天池跪了两个时辰,还为了给扶乔看病,佯装风寒,情愿被撤了牌子。
之前他还想着这新主子倒也不算太差,就是小气了点。
可是现在嘛,看着手里的金馃子,小如子觉得自己的未来还是很有奔头哒。
小如子一走,诺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了简年和姜婳二人。
姜婳往下瞧去,就看到简年在地上跪了这么久,眉宇间却丝毫未见不耐之色,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线条坚毅的脸上,倒是让人有些难以捉摸。
“人皮面具做的不错,贴合度完美,透气性良好,唯一的缺陷就是有几天没取下来护理了吧?”姜婳端起茶盏,悠悠的开了口,语气飘然淡泊,仿佛不过是在说今个儿天气不错。
“娘娘在说什么,奴才不甚明了。”简年低着头,眸中掠过一抹几不可闻的诧异,只是不过转瞬,却又恢复了平静。
“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用装了,那天在落月轩我让你教训刘喜的时候,你不过是轻轻一提,便让刘喜全无招架之力,这是巧力,跟力气大小没有关系,再瞧瞧你的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你打刘喜的时候,力道也十分克制,显然是对自己的手十分爱惜,对手很爱惜的武林中人,那么就只有画皮师了。”姜婳的声音如清泉澄澈,分外好听。
“没想到这后宫中还真是卧虎藏龙。”简年闻言便站起了身,那张本来普通无比的面容上浮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像是在想些什么。
“想杀我灭口?”姜婳目光幽幽,莞尔一笑,像是能读出人心中所想。
“刚才想,现在不想了。”简年也微微一笑,只是这一笑,却让那张本来平平无奇的面庞,凭空生出了许多旖旎来。
他伸起手,将太监服颈子上的扣子解开了一颗,而后朝着自己的锁骨处轻轻一按,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便凭空浮了起来,只见那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拈,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便揭了下来。
再抬首时,已是另外一番容颜。
那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纤长的颈项,轮廓优美的下巴,嫣红的双唇,琥珀色的双眸,眸光流动间,满室清辉陡升,不过是一瞬,便将他室内那盆金盏山茶,衬得犹如路边的野花。
姜婳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见过的“最性感、最妩媚、最妖娆”的一张男人脸,明明很妖冶,却又不会让人觉得不男不女,反而有着一种莫名的男子气概。
“你还是把面具带着吧。”姜婳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道。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的脸?”那张面具一摘,那个恭敬有加的简年似乎也随之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痞气的男人,他走到她的身边,身子慢慢前倾,在理她鼻尖不过存许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怕我会忍不住划花了它。”姜婳眨了眨眼睛,认真无比的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