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恺我喜欢你,你就答应我吧。我为了你才努力考上了X大,这可是爱情的力量呀!我都追你三年了。”
“……”
“你别着急走,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喜欢夏晓晓,可是人家名花有主你暂时也不用想。我们认识那么那么多年,小时候你多照顾我呀,我初中的数学还都是你教的,我们之间一定有感情!为什么就不肯接受我!别别扭了!”
“……”
“路恺你给我站住!”
“……?”
“路伯伯行贿的事情我知道哟!就在我爸爸的书桌上,我看到的!你不答应我就去偷偷复印一份寄匿名信!我爸爸和陆伯伯是老战友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我不会去做,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你也一样!”
“……你觉得威胁我,我还会接受你?”
“谁管你接不接受,我喜欢你就好了。我就要每天都看到你,不然全身都难受,就像……就像——人要不能呼吸了,难受得要死!”
“你……想,怎,样……”
“做我男朋友,和我在一起。不然我就寄匿名信!我还要怂恿我爸揭发路伯伯!我爸爸是检察官,不知道多少大老板都是我爸爸查出犯罪的证据然后被关进大牢里,多少年来着,十年,还是二十年?”
“赵琼,你——别太过分。”
“你要打我?来呀,有本事把我打死,打不死我明天就去检举揭发,反正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了!”
……
……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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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琼惊醒,一身冷汗。
发现被子里已经被汗水捂湿。
闹钟还没响。外头还是黑的。
梦里,路恺最后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念出来的应允,还徘徊在他的耳畔。
他还记得那时候路恺的表情,是愤怒的,是憎恶的,是无奈的,可还是应了。
那些话只是赵琼年轻时少根筋自私自利的威胁。
他没有想过,那些玩笑的威胁最后都会成真,变成了路恺的噩梦,也变成了他的心结。
一周前再见到路恺,那晚赵琼没睡。
等天亮的时候,他删掉了路恺的电话。很简单,他不想变回那个曾经自私毛躁的人。他还是懂得什么强求不来,什么该刻意回避。
这些年过得灰白但是平静,好不容易从一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变得成熟稳重了些,不想又被打回原形。
对着那个电话,他会疯了一样地想去听路恺的声音,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会做很多奇怪的事情。
赵琼太了解自己。从小到大但凡关乎路恺的事情,他就没了理智。
十年了。只求得岁月静好。
周六,赵琼起床给爸妈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去吃饭。
不知道白天在家里怎么过完的,转转电视台,逛逛网站,中午胡乱地吃了些东西,转眼就到傍晚。单位里发了篮车厘子,他也没怎么动,就都装了准备去爸妈家一起吃。
刚要出门。手机响。来电显示189xxxxxxx。
赵琼愣了。
路恺:“晚上出来吃个饭?”
“……”赵琼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没空?”那头传来车子开保险的滴滴——声。
“……有。”
“你住哪?我过来接你。”
“我……没有搬家。”
“什么?给我地址,我过来接你。”路恺关上车门,开了发动机。
“我没有搬家。还住在……以前我们住的地方……路恺,你还记得路吗?”
“……”
路恺挂了电话。
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哔——”的喇叭声,响彻停车场。
两人吃饭的地方就在大学园区附近的饭店。
点了四个菜。赵琼吃得不多,一小口一小口地低头慢慢夹菜。
也不看人,有点尴尬,拿筷子的手里薄薄的一层汗。
路恺的吃相很好,很优雅绅士。上菜的那个女服务员一直红着脸看他。
这个人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赵琼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盯到他身上去了。
“你现在还单着?”路恺突然放下筷子,煞有深意地问。除了点菜一些废话外,直奔主题。
赵琼刚往嘴里塞了一块排骨,骨头就卡在那里出不来了。
“唔?”
“你先吃。”
……
“没……没。”有点小结巴。
路恺突然朝着他笑了起来,是同那晚见到的冷峻完全不同的温柔:“你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慢点说。”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赵琼吐了骨头问。
“你变了很多,以前总是唠唠叨叨得没完没了,现在突然那么安静我都不习惯。这十年你一定过得很丰富。”
赵琼听着,拿起手上的筷子作势要去夹菜,只是没确定面前的西兰花和茄子煲该去选哪一个。
“呵,也没什么特别的。我都这个年纪了也该成熟些,以前太吵,现在知道吵吵闹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路恺见他久久地没有夹菜,夹了筷茄子给他道:“我想起以前的约定。”赵琼还是看不懂路恺眼神里的情绪。他的眼睛一眯,继续说:“你不揭发我爸爸,我就答应和你在一起同居。你没有揭发我爸爸对不对?”
“根本……根本没有那些资料,那时候我只是为了威胁你……”
“呵。我知道,不如,我们继续,继续恋爱同居。”
……
赵琼又开始耳鸣。
耳边只有自己闷闷的一句:“为什么?”
还有路恺的回答。
“那时候我爸出事,我被送出国,后来我的名字就进了国家的黑名单,我的护照没法回国入不了关。现在我拿到英国身份,公派到这里做学术交流访问。那天晚上见到你,我觉得很亲切。”
“这些年……你怎么过的?”赵琼听见自己说。他只想听这些,别的根本就不重要。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酸,也涨涨的。
“我在英国重新念了医学院,现在毕业工作,一切都好。”
“你变了很多。以前你从来不会和我说那么长的话。”
“呵,我们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不过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做什么事情都着急脸红的样子,挺让人怀念。”
“真的?”
“真的。”
……
那顿晚饭。赵琼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反正很甜。
于是他记住了那个饭店的名字叫“望湖楼”。
赵琼没有想到和路恺的重逢会是如此。也没有想到路恺会主动提起曾经的约定。
……
小时候赵琼和路恺两家是邻居。
路恺的父亲路正宏和赵琼的父亲赵延庆是老同学,两人都是警校毕业,一个搞刑事案件侦查,一个做经济犯罪调查。
两家人的房子就是对门。
从小学到初中毕业,赵琼和路恺每天都能见面。他们上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起初中毕业。
路恺读书很好,中考考进了市里最好的一中。赵琼成绩一般,在一中附近的四中念书。高一那年路恺的父亲已经下海经商赚了很多钱,买了市里最好的别墅给路恺和他妈妈住,也就是那一年,从小到大第一次不能每天见到路恺的赵琼,在一中的门口等到放学的路恺,拉着他跑了好远的路在溪东河边的亭子里告白。
其实那时候两个孩子对感情还是朦朦胧胧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赵琼和路恺,一个喜欢得紧说得紧张又委婉,一个还不懂情爱,只说了句不喜欢便走了。
那之后的高中三年,赵琼每天都在路恺落单回家的路上,在溪东畔,一次又一次地和他“相遇”,然后告白。
永远是两个人简单的:“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的开场。
然后赵琼就开始叽叽咕咕地说自己学校里的事情,然后不停地问路恺“你觉得好笑不?”
路恺都会“嗯”一声,因为这样赵琼才会作罢去说别的事情,否则他会一路上都唠叨这么一件事。
后来路恺有了女朋友,女朋友长得很像路恺的妈妈。赵琼见过那个叫夏晓晓的校花和别校的男生手牵手去看电影……
他们的高中三年,也就过完。
然后就是他们的大学,然后,就有了那次幼稚的威胁和成功的约定。
……
此去经年。像是昨天发生似的。
赵琼至今都不知道路恺至始至终有没有喜欢过他。
十年前路恺突然失踪以后,赵琼无数次无数次地回想过过去,那么多年他对路恺的每一次告白,每一次强迫……想了这么多年,最后的结论一直都是:“路恺应该不喜欢他。”
不然,他为什么走之前也不同自己告别。至少打个招呼,告诉他他去了哪里,至少在这十年里同他联系一次,有那么多的聊天工具,有那么多社交网络,还有邮箱……至少告诉他他在哪里,他不能回来,但是他可以去找他。
却是这十年来,什么都没有。让那个每天唠唠叨叨的赵琼一下子没有人能说话了,突然变成了哑巴,也傻了。
只是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等赵琼的耳鸣声过去,等餐馆周围嘈杂的人声,碗筷摩擦的声响又传来时。
他点了头说:“好。你搬过来吧。”
……
路恺搬到赵琼那儿是周日,也就是吃饭的第二天。
那天天气很好,小区里的木兰花开了,一朵朵紫红和白色的花朵挂在树枝上,很是扎眼。
楼下的一排梨树也开出了雪白的花朵。风吹过来的时候,带下一片片半透明的花瓣。
一夜之间,春天来了。
赵琼没想到第二天下午路恺就带着行李搬了过来。
他说:“今天不搬就要再等一周才有休假。你这个人心急,怕你这个礼拜都在焦虑里度过。”
赵琼听了脸开始发烫,一边帮着从车后备箱里拿行李一边说:“你别总数落我,我说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
“哦,还穿着机器猫的拖鞋?”路恺瞥了眼赵琼脚上的拖鞋。
“这是——我妈给我买的。”
“嗯,从小就见你穿机器猫。”
……
赵琼的房子是十年前大学城附近新建的小区。
那时候路恺答应了他们的约定,赵琼就想尽办法说服他爸妈让他搬出来住。
赵琼从小有二型糖尿病,小小年纪就开始吃药,小时候因为不懂事药吃得太多或者太少导致血糖不稳定在学校里晕倒过好几次,于是他爸妈从小都很宠着他,想要什么,能给的都给他。
那时候赵琼就租了这套房子和路恺在这里住了两年,像一对小情侣一样住了两年。
如今,这个小区变化不是很大,只是原本的游泳池变成了一个水池,这座城市里的地铁也建起来了,小区附近就有一个地铁站。
“你怎么还住在这里,离你单位很近?”电梯里,路恺对着镜子里正抬头偷偷看他的赵琼问。
好久,赵琼才道:
“嗯。出去坐地铁出了大学城就到编辑部,上下班也就二十分钟,很方便。去爸妈那儿也有地铁到门口。”
“嗯。”
赵琼看到路恺听到这个答案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怪怪的。
昨天的路恺和今天的路恺,都怪怪的。
不像一周前在路边冷漠的他,更不像十年前的他。
时间。
把什么都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