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 13
昨日更新第一页,最后一句:祖父口里的小甘,便是童丹丹的母亲,也是甘文清的阿姨。应为“祖父口里的小甘,便是童丹丹的母亲,也是甘文清的姑姑。”
特此更正,不修改原章节了,免得多扣大家的币。日后一定切记此类问题,不再混淆。特此感谢几位教我分清亲戚关系及称谓的朋友。
鞠躬。
韩君墨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正要上楼,意外的发现明奶奶房间的门开着,灯还亮着。
他走过去,明奶奶竟然还没睡,就那么坐在地毯上,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他轻敲了一下门。
明老太太抬头看他,笑眯眯的。
“奶奶,我吵到您了?”他走进去,打量着房间。
明奶奶一直执意呆在这个房间,既不宽敞,也十分简朴。记忆中,似乎是很多年都不曾再踏进这里。也许匆忙来过几回,却不曾用心好好看一看。
明老太太摇头。
“地上凉不凉?我扶您坐炕上去。”他说。
“小墨儿,你看。”明老太太把手里的两块布递给他,是四方绣的花鸟。
韩君墨跟着在地上坐下来,将这两块四方绣,左右看了看。一个嘛,自然是明奶奶的作品,虽没有配上玻璃框子,却已是栩栩如生,生动美丽。
当年祖父被关押,祖母及一家老小,在乡下接受劳动改造,有过十分艰难的时候。祖母便与明奶奶挤时间做些绣活儿来,托人偷偷卖出去,补贴家用。后来家中情况好了些,明奶奶做绣活儿的习惯还没改,再绣一些,便舍不得卖了,拿来做小孩儿的肚兜儿、衣裳。每回祖母夸她,她便摇头加摆手,说这不过是糙活儿。
韩君墨再看另一幅,显然是画着样子来的,可那绣样,鸟儿不像鸟儿,花儿不像花儿的,一看便是初学者。
他头一个想到笑笑,这家中会拿针的,除了祖母与明奶奶,也只剩下笑笑。只是,她嘴上总说要生活独立,可连衣服上脱掉个扣子,也要央着明奶奶给缝上的。便是绣花的手艺,也比手里这怪模怪样的绣样要强的多。
“这个呀,是晴晴绣的。”明奶奶指着那绸布上刚刚能看出点儿鸟模样的的绣花,说,“她开始要学绣鸳鸯,我倒是不想泼她冷水,可她连鸭子都绣不出来。我给她花好了样子,就绣最简单的小雀儿,起先她还不肯,扁着嘴说——奶奶,麻雀那么难看。我说,你倒是给我把这雀儿绣出来啊。”
“哎哟喂,你是不晓得,我就没见过这么笨手笨脚的姑娘。”明奶奶笑出来,“穿针嘛,愣是不如我这花了眼的老太太,更别提使针,一会儿扎了这儿了,一会儿扎了那儿了,一直在那边儿叫——啊!妈妈呀!”
明奶奶学着晴晴说话的神情,韩君墨看着,就笑了出来。听着原来是她的手笔,竟有些喜出望外,将这四方绣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觉得实在是有趣。
原来,她还曾跟明奶奶学过绣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半晌,韩君墨才问来。
“得有多少年了……”明奶奶眯着眼睛回忆,“你俩才上初中呢,说是要绣出来个帕子,给你做生日礼物。”
“这样啊……”韩君墨缓缓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鼻子,他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小墨儿啊。”明奶奶拍他的手,“奶奶晓得自己开始糊涂了……”
“奶奶!”韩君墨张了张嘴。
“甭惦记着要拣好听的来哄我,我都晓得的其实。别人我都不担心,就你,打小儿你就没在父母身边待上安稳的一日,你一出生,就赶上你父母亲工作调动,君然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带你是真不方便,也没那个精力。你呢,就被你三叔接回家。小姐生前不说,可也顶心疼你。你从前看着懂事,可奶奶知道,你心里憋着事儿呢,你父亲后来回来,接你回家,你心里不情愿,奶奶也知道。后来看着你跟晴丫头哇,俩人打打闹闹的,折腾个没完,我这一颗心,才算是放下了,像个正常孩子了不是?”
韩君墨低头笑了笑。
是像个正常孩子,成天想着怎么作弄她一番,摆个班长的谱儿,一本正经的纠正她的口音。她翘课、溜号儿了,他便想跟着去,看看她一个人究竟做什么,想什么。她喜欢吃的东西,他便也要抢来试一试。仿佛只有看到她拧着颇不秀气的眉头,他心里才觉得舒坦。
“你这样不行,怎么能这样跟你妈妈说话呢——晴丫头是这么跟你说的吧?奶奶都听见了。奶奶想,这回可好了,有人肯跟你说,难为你又能听进去。做父母的,有再多不是,做人子女的,也得试着体谅不是?”
韩君墨默默的听着,有些入神。
韩君墨,你这样不行,你那样不对……她偶尔也会有许多的大道理。
韩君墨,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你可以讨厌爸爸、妈妈,故意不跟他们说话……可我想讨厌爸爸、妈妈的时候,还得翻一下他们
那是她第一回跟他说父母的事情,虽然之前已有不少传闻。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时候你大哥最喜欢逗她,说晴晴啊,你跟我们小墨天天黏在一块儿,干脆以后来咱们家做媳妇儿可好。晴丫头皮子薄的,脸红的哇,像我烧的那盘大龙虾。”明奶奶笑眯眯的,回忆这些,仿佛对她来说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奶奶,你真厉害,比我外婆还厉害。
小姐说,你外婆有多厉害?
我外婆可以把土狗吓走,冬天地上化冻的时候,可以走好远的路背我回家……
还是个孩子嘛,小姐笑出来。
有一回,小姐说,不知道为什么,那孩子毛毛躁躁的,有时候又凶的紧,小墨那么温和的孩子,被她闹的头发丝儿都竖起来了,真是有趣极了。想不到甘老头的宝贝孙女这样有趣,我看见她就想笑,阿明,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她点头。也难以解释,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哪儿都欠点儿的女孩子,那样可人儿心。
晴晴说,明奶奶,我绣的真的很难看?那我还是跟您学做菜吧。
哎哟喂,这个小祖宗,煮面要先将水烧开都不晓得。她哭笑不得。
哎哟,明奶奶,您可别小瞧我,您后院种的菜,我可都认识呢。
她嗯了一声,故作严肃的说,丫头你别诓我。小墨连韭菜跟葱都没有法子厘清呢。
晴晴扁嘴,那我肯定比他厉害。
她们一起到后院,晴晴说,这是葱,那是大蒜,这是菠菜,那是茼蒿……她笑,说,还可以。晴晴说,这都是外婆告诉我的,我很快就可以记住。所以,明奶奶,你教我做菜,我会非常非常用心的学,而且,也会很快学会的。
她故意问晴晴,想学做什么菜。晴晴咬着唇,说随便。她看着晴晴,唔一声,说老韩家可没有随便这一道菜。
晴晴的脸一下子红了。
小孩子的心事,真是藏也藏不住,只有他们自个儿才当了回了不得的大事儿。只是她们虽看在眼里,谁也不去点破。小姐说,阿明你不要总是去逗她。她笑着,说,小姐,这不是好玩嘛。
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捏紧了手里的四方绣。
晴晴出事的时候,小姐的身子已经是十分不好了,消息传到医院,小姐忙说要出院。小姐按着心口,连说坏了坏了。阿明,赶紧的,让建中找到小墨,看紧了,我不放心……
能放心吗?
整整隔了一晚才到家,一声不吭的,照常吃饭、休息。任他们旁敲侧击的问,就是不透半点儿口风。像是没事,可偏偏叫人心里提着吊着的,慌的很。
几个孩子来家里找他,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去参加丧礼,她在外面敲门,敲了好长时间,他才换了衣服出来……她说,小墨,要么你就别去了。他冲她笑了笑,说,明奶奶,那怎么成……
明老太太细细的盯着君墨,揉着他的手,“小墨儿啊,奶奶如今是年纪大了,这一把老骨头,过一日都是赚一日。可都活到这岁数,偏又真成了老糊涂,奶奶心里犯怵啊,怕给你们添麻烦,最紧要的,是怕看不到咱小墨儿娶媳妇儿,我日后到了阴间,没法跟小姐交代。小墨儿啊,你答应奶奶,哪怕奶奶真的老糊涂了,谁也不认识,也一定要把你媳妇儿带给奶奶瞧瞧……”
韩君墨看着她用力的揉着自己的手背,奶奶做了一辈子的粗活儿,手掌上布满了硌人的茧子,碰触的时候,硬的很。他张了张嘴,竟有点儿恍惚。
明老太太揉了一下脖子。
“奶奶。”韩君墨站起来,“我扶您去躺着。”
“这个,你拿着,那丫头本就是绣来给你的。”明老太太站起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将那四方绣塞给他,“她自个儿嫌丑,不肯拿出来见人,说要扔了,我没舍得,就给收起来了。也好,省的我以后想不起来。”
韩君墨攥着四方绣,扶着明奶奶走。
“奶奶……”他开口,明老太太“嗯”了一声。
“我答应您,如果以后我有了媳妇儿,一定第一时间领来给您过目,可是,奶奶……我得跟您说,您不是老糊涂,不论是对我来说,还是对咱们全家来说,您跟祖父,跟祖母一样,都是我们最最敬重的长辈。不管您以后变的多老,牙齿咬不动了,或者走不动路了,您都不会给我们添麻烦。奶奶,您不是麻烦,是我的奶奶,是家人……”
明老太太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没再说话,韩君墨替她掖好了被子,悄声退了出来。
这一宿,韩君墨再无好眠,直看得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心里也仅仅闪过个念头——晴晴,你也曾这样用心学绣花送我,不论结果如何,是不是意味着,那时候,你也曾对我有过除朋友外的感情?
他闭上眼,想忍,却到底是没有忍住。像是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险些叫他喘不过气来。
甘文清在房间里,陪着柯知涯。
苏扬摘下口罩,笑了下,说:“没事了,好好休息,开的药,按时服用。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对你的身体没有半点儿好处。”
柯知涯点点头,说:“谢谢你,苏医生。”
“嗯。”苏扬微笑,出去前递给甘文清一个眼神,甘文清点点头,跟柯知涯说了声,调暗了壁灯,走出去。
甘文清倒了杯白开水,“不好意思,我这边没有茶。”
“没关系。”苏扬喝了一口水,说,“她的情绪波动比较大,之前也没有遵照医嘱,现在总是这样疼,不是法子,我建议还是去医院做治疗。当然,她的情况我了解,我会吩咐下面的人注意保密。”
“我明白,等她情况稳定点,我会劝她去医院治疗……不好意思,还劳烦苏医生你亲自跑一趟。”甘文清抬手,拂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你这话,我倒是不太好意思承下来。”苏扬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否则,你真当我是……嗯,这样说大概有些不妥。”
苏扬笑起来,两道似是精雕细琢过的眉轻轻扬起,玩笑一样,道,“我可不是那么热心的医生,还上门服务。”
这话,甘文清听着有些费解,她定定的看着苏扬,发了一会儿怔,才问:“不知道苏医生,受谁之托,忠谁之事?”
苏扬仍是微笑,“我倒是多嘴了。”
她放下杯子,温和的说,“我跟邢朗是朋友。”
甘文清这下真是呆住了,她望着苏扬,一下子觉得,这世界,当真是小。
“那天,他跟你其实是前后脚过来的。我看见他了,只是当时在忙,没功夫打声招呼。”苏扬解释说。
甘文清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声音。
她并不知道,原来那天邢朗跟着她去了医院。那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柯知涯与韩君墨身上。
“我……”甘文清停了一会儿,说,“他没有告诉过我。”
“嗯。”苏扬点着头,挑了下眉,“他那人是这样子的,我后来‘严刑拷问’,他也没告诉我。”
甘文清看她。
“其实我那天看你留下的联系方式就知道了,你一定不知道你有多出名。”苏扬笑笑,说,“我是D医大的。”
甘文清微微张着唇。
D医大与N大紧挨着,她跟邢朗都是在N大念的法科。
她点了点头。却并不认为自己上学时有多出名,真要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拖着条不利索的腿,在学校里,便是再低调,总归是免不了各种流言。
“好了,我该走了。”苏扬说,“有事再跟我联络,她若是再有不对劲的时候,一定要call我,我手机24小时开机,就算是三更半夜都没有关系。”
甘文清怔住,点头,她伸出手,说:“谢谢你苏医生。”
“再见。”苏扬握了握她的手,微笑。
……
甘文清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看了看眼下的青影,补了点妆,到底是不如二十来岁的时候,稍微缺眠少觉点儿,便是一脸掩不住的疲色。
对方的辩护律师还没有来,甘文清将开庭前的一些手续办好,跟承办法官讨论了一会儿调解方案。时间还充裕,她让当事人休息一下,自己独自走出去,在廊子尽头的木制座椅下坐下来,还没吃早餐,有些饿了。她看了看时间,再出去觅食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想着柯知涯的事情,她也向苏扬咨询了很多专业问题,苏扬走后,她又去网上找了不少学术论文来研究,结果多是大同小异,无非是寄望于“奇迹”二字。
可奇迹这种东西,有时候,它是希望,有时候,它是绝望。
眼睛有些湿润,她微微低了头,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她看了一下时间,对方的辩护律师也该来了,她站起来,发觉腿有点儿颤,并没有非常疼痛的感觉,只是由下往上,轻轻的颤着。
对方的辩护律师已经到了,她走过去,忽然回了一下头——邢朗站在不远处。
甘文清愣了一下,这里是基层法院。
邢朗款款走到甘文清近前,依旧是工作状态时的严肃表情,若细看,却能从他眼里看到一抹温和。
甘文清避开了他的视线。
“甘律师今天在这里有庭审?”邢朗随意的问道,装作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疲色。
“是。”甘文清点了一下头。
“我来这里办事情。”邢朗说。
甘文清听着,不动声色。
“甘律师,承办法官在叫你。”邢朗扬了一下下巴,表情认真的提醒她,“庭审时不要走神。”
甘文清回过神来,挥了一下手,“我先走了。”
邢朗略皱了眉,看着甘文清的背影。她这会子又像是打了兴奋剂似的,精神头十足,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的既快又稳……完全看不出刚刚一个人独坐在角落里,颓然伤神的模样来,仿佛,那是另一个人。
她若不说,他不会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即便她不说,他想,自己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甘文清看见了对方的当事人,当事人后面,一个是他的辩护律师,另一个……她的眼皮子蓦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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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这个点儿,大家都入梦乡了吧~~
诸位好梦~~~~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