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身于无际的黑暗里,踏过淌满水的虚无,追着那三个身影,可他们离得越来越远,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反是距离拉大。慢慢地,他们的身影模糊了,一点一滴地瓦解在她的眼眸里。
为什么,感受不到疼痛?
当他们彻底不见的时候,她呆呆地停下来,望着黑暗的深处,视野里的一切平静如一面镜。
她垂下眼眸,忽然发现那截断剑在流血,血液滑落,一颗一颗连成线滴落在脚下的那片虚无中,荡漾出一圈圈的水纹。这是我的血液吗?
猛然间,她发现,断剑并没有刺穿自己身体,而是停在了胸前,还差那么一点点,可是,这血液不是自己的,又是谁的?
她怔了一下,慢慢抬头,只见一只手正抓在断剑的锋刃上,有血液从手心中流下,沿着剑身往下边滑去。
嘀嗒……
听得到,血滴滴落的声音。
就在这荒冷无际的黑暗里。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潮退去,又回到了那片被毁得一塌凌乱的土地上,脚边有裂痕,堆满了大小不一的、破碎的石子,上面沾着一片片白白的雪花,还有几滴清晰、红艳的血液。
一只手,抓在断剑上,却不是她的手。她心中惊诧,睁大眼睛,只见一个人就在眼前,那人左手抓落在断剑上,阻去了剑的下势。定睛一看,他的身影跃入眼中,轮廓清晰——徐然!
只觉手中一空,剑被夺了去。
徐然将带血的断剑扔过一边,回头看宁玥滢,问了句:“你没事吧?”
宁玥滢摇了摇头,然后道:“为什么阻止我?”
徐然没有回答,而是咳了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显然是刚才中的那一掌所受内伤的反应。
“徐公子!”
宁玥滢大吃一惊。
徐然弯着身子,道:“我没事。”
宁玥滢怔怔地望着徐然,忽然发现他苍白着面色、一脸憔悴。这样的场景,有如回到了两年前,那个雪花飞舞的冬日里。
“好了,事情到此结束吧。”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宁玥滢顺声望去,落入眸中的却是那个面具人的身影,见他的手指触在柳峰的咽喉前,随时可以在上边划出一条带血的痕迹来,登时心跳加速,气息喘急,道:“你这算是什么本事,除了拿人威胁我外,就没其他的方法了吗?”
碎迟镜道:“本尊就喜欢这样。”
宁玥滢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冰寒玄机陌》已经被我毁掉了,即使你杀了我们所有人,也不可能得到它。”
碎迟镜道:“你以为本尊会信你的话?”
宁玥滢道:“不论你信还是不信,都不可能找得到它。”
碎迟镜的左眼绽放出冷冽的光芒,道:“既然如此,本尊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一指划过,划破了柳峰的咽喉!
柳峰的身体忽然可以活动,趁着最后一口气,竟扑到碎迟镜身上。碎迟镜头也不回,左拳挥出,当即贯穿柳峰的胸膛。
“峰弟……”
冯驹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宁玥滢整个人沉没在无尽的阴影里,只觉得这个世界像是要崩塌了,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柳峰的尸首,被抛过了一边。
在尸首刚刚落地的时候,一股力量将她推动,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却明明白白地看见自己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碎迟镜见宁玥滢陡然间冲了过来,微一吃惊。
徐然见状,亦挥刀追了上来。
宁玥滢穿过片片雪花,来到碎迟镜的上空,左掌在前,迎面拍下。
碎迟镜猛觉一股冰冷寒气笼罩在自己的上空,心间诧异。那纤柔的玉掌带着丝丝寒冷,朝他头顶拍来,像是一把汇聚了千年寒冰的利剑!
碎迟镜完全可以避开,只是,转念之间,他心中道:这小丫头这一掌如此怪异,本尊倒要瞧瞧,其间到底隐藏什么玄机。竟然不闪,也不发招相抗,而是挺挺地站在那里,闭目等待。
另一侧,徐然挥刀劈了过来。
同一时间,宁玥滢的左掌,在碎迟镜的头顶上拍落;徐然的铁刀,则在碎迟镜的腰间斩落!
掌落、刀落……
见此情形,一旁的向焰只瞧得心惊胆战,不禁替城主捏了把汗。
然而,碎迟镜的身体就像是铁打钢铸的一般,在这两面的夹击下,竟毫发无损。他感受得到落在头顶的那一掌,传来一阵森森的寒冷,遍及他的全身,不过由于力量薄弱,根本奈何不了他,他只要稍稍运劲便可将那股寒气震散。
徐然的铁刀,在他腰间斩落,便像是斩到了精铸的钢铁上一样,竟是岿然不动,一股强大的反震力将他弹开,以至踉跄地后退了三四步。
宁玥滢一掌之后,又是一掌,这次却换成了右掌。
身体荡在空中,轻飘飘的。
碎迟镜仍在试探,当即接下瞬间的第二掌,忽觉一股滔天的寒冷汹涌而至,力道竟是前一掌的二十余倍,不禁大吃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是第三次,双掌齐落!
一股浩瀚无垠的超然寒冷铺天盖地地袭来,气势甚猛。碎迟镜大知不妙,这可是上一股力量的五十倍,哪里敢接?心念一动,当即侧身避开。然而,掌从身边过,忽然变向,而且快得没有征兆,碎迟镜胸口一寒,已然中掌,登时被震得往后移退出了十来丈,撞得那些围在那个方向的守卫纷纷跌地,哗啦啦地倒成一片。
碎迟镜及时刹住,眼前身影一晃,宁玥滢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眼前,又是一掌,带着无际的寒冷,打在他的面具上,听得“喀嚓”一声,顷刻间,那张古铜色面具竟裂出了一道裂缝来!
怎么会这样?
一个疑问,从他脑海掠过。
与此同时,他左掌运劲,猛然间打了出去,正中宁玥滢的肚腹。然而,这一掌,非同小可,无意间竟动用了近七成的力量!
宁玥滢肚腹中掌,面色僵了一下,鲜血吐出,往后飞跌出去,被前来相助的徐然张臂接住。
徐然见宁玥滢面白如纸,而且身上散发着阵阵寒冷,伤势甚重,性命垂危,当即将她抱起,挥刀杀入人群中,欲突重围。
向焰见状,道:“想跑?”
当即提起脚速追了过去。
碎迟镜连中了宁玥滢的四掌,尤是第三掌威力甚是浩大,虽然未伤根本,但一时间却为那股超然寒冷所困,以至身体里血通不畅,气息紊乱,眼见徐然带着宁玥滢要想离开,如何肯?刚想去追,忽闻背后一片惊呼,当即回头,大为震惊,只见一头身形硕大的白猫扑入人群之中,立时死伤无数,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徐然本就受伤不轻,而且敌方人多势众,外加追来的向焰,他很快雪上加霜,竟有些难以支架,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却在这时,一只大白猫忽然冲了过来,带着汹汹的气势,当场撞飞了一大堆人。向焰大惊,也让它逼过了一边。
“这是?”
向焰惊出了一身冷汗。
徐然亦是震惊不已,看得出那白猫是来救宁玥滢的,而且尾巴上此刻还卷着一个人,正是被定住的冯驹。他挥刀又斩杀了几个人,然后纵身跃起,带着宁玥滢,跳到了大白猫的背上。
大白猫“喵”了一声,提速飞去。
“哪里去?”
一个身影如闪电般挡在大白猫面前,正是碎迟镜。他脸上的面具裂开了一道裂痕,由右裂向左,却还是牢牢地覆在他的脸上而没有脱落。
大白猫懒懒地瞧了碎迟镜一眼,张口“喵”了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竟直接迎面撞了去。
碎迟镜冷哼一声,目露凶狠的光芒,冷森森地道:“本尊今日便将你们几个一起送下地狱!”
说着,想要运劲,却发现身体里寒气乱窜,哪里运得劲来?只觉一股大力迎面冲撞而来,劲未运起,已然被撞得往后飞了出去!不过,这点撞击对他来说自然是构不成什么威胁的,飞出了一段距离后,悬空刹住,立时停了下来。
然而,当他再要寻找那只大白猫时,却哪里还找得着它的踪影?
他极目远望,道:“逃掉了吗?”
见碎迟镜从空中降落下来,向焰快步行至,指着东边道:“他们往东逃去了!”
碎迟镜瞥了向焰一眼,没有说话。
向焰被他这么一瞥,忽觉背脊冷冷,当即垂下头来,道:“属下该死,没有将他们拦住,还望城主治罪!”
碎迟镜仍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想着从宁玥滢掌心透出的那股寒气,心道:如此寒气,如此威力,莫非,她自己修习了《冰寒玄机陌》?
想到这里,拳头握得紧紧的。
如果《冰寒玄机陌》让她学了去,原书很可能会让她毁掉。如此一来,除了她,天下就再也没有第二个知道这门秘籍内容的人了。一旦她死了,从此,这部绝世古籍便将永恒的失传。
宁玥滢中了他一掌,就她那柔弱不堪的体质,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想起宁玥滢之前说过的话,而且她所引发的那股寒气,碎迟镜忽然觉得心冷冷的:自己追寻了这么久的《冰寒玄机陌》,就这样没了吗?
见碎迟镜左眼射出的目光寒冷如冰,向焰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亦不敢多言,只觉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以后可要少不了秦禾宇的奚落了。
……
大白猫带着他们三人一路飞奔,向东而行,奔出了月镜城,竟奔到了知遇镇。
见空中突降一只大白猫,镇上百姓见了无不吓得躲进屋里,不敢出来。
徐然抱着宁玥滢,从大白猫的背上跳下,疾步来到一所挂有“妙手回春”牌子的院落前,抬手敲门,连敲数下,急声道:
“大夫,开门,开门!”
那大夫刚才远远就瞧见了那只大白猫,心想天下怎会有这么大只的猫,肯定是怪物,当即关上院门,躲在屋里,暗暗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却见他们竟朝自己的小院来了,吓得心脏噗噗直跳,此刻听得敲门声,更是害怕,哪敢去开门?缩在门后瑟瑟心惊,只盼他们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