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声此起彼伏,周边人家听到声音有出门看动静的,因天冷而无人的街道,忽而多出许多人来,瞧着远远而来的一排马车,不由踮脚相望。
宋家正门洞开,宋氏族长与几房老太爷在子孙搀扶下,慢慢走出,身后跟着各房子孙,浩浩荡荡百余人,偶有整冠理衫者,余者皆眺望远处。
宋翰未想此次辞官归乡会是这般光景,一时心绪起伏,几位族中老者须发全白,自家父亲亦不能免,不由急切下车,带一双儿女上前跪拜,口道:“不肖子孙宋翰携一双儿女归家,给父亲与各位爷叔伯请安……”
“赶紧起来……孩子们小,三郎又体弱,这礼数咱们能免则免,一家人嘛无须见外”族长亲自将宋翰拉起,自有同辈与婆子上前将宋念之姐弟扶起,两人屏声敛气立于宋翰身后,聆听族长与众位叔伯祖父的关爱与教诲。
上次回乡,一家人事出有因仓皇离开,此次宋翰辞官回顾故里,一家人做好准备被族人责怪,未想竟是这般春风佛柳,一时倒是受宠若惊起来。
宋翰亲自禀过族长与几位太爷,转身请出皇上亲赐圣旨,双手奉于族长眼前,族长心中激动,全身颤抖着带领全族恭敬拜过,周边看热闹的也跟着沾光,跟着瞻仰跪拜了御赐圣旨,一时气氛肃穆,热闹非凡。
经几位族老商议,宋四太爷与宋翰点头允诺,此封圣旨暂供于宋氏宗祠,年后再由东街四房单独供奉。日后。逢年之时,便请到宗祠之中供阖族叩拜。
宋氏有光。四房卓然,旁观者羡。皆大欢喜。
族人追随手捧圣旨的族长,向宗祠浩浩荡荡而去,徒留一群外人羡慕又怅然。
宋如沐是女儿家,不能随往宗祠,由茶语萱玲二人扶着立在原地。有那知机婆子上前打千问好,道老夫人早等着要看孙小姐了,便有粗使婆子抬着小轿上前。
茶语替自家小姐谢过,并一一打赏。
萱玲则伺候宋如沐登轿,试过方才换过的手炉温暖适宜。这才轻放到宋如沐膝头之上。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宋如沐情不自禁微眯双眸。暗想方才接触萱玲的手指,微温不凉,可见几个丫鬟身上穿得暖和,放下心来。回乡之后,内宅之中,她全无依靠,只能依靠几个丫鬟的忠心,若不真心相待。哪能期盼别人真心以报?
更何况萱玲名义上是归她使唤,实则仍是皇甫天佑的人,她不能以报答之心去回应他的感情,可帮忙照顾好他的人。总是能做到的。
外头遮得严实,丝毫没有寒风能钻进轿里,又有簇新兔皮垫子。宋如沐端坐一会儿便微微烦躁,心道这轿子比几年前可高档不少。
春晖堂里。宋老夫人得知前头发生之事,不由笑眯了眼。自古高官者甚。可能全身而退又得皇上赏赐者寡,她的三儿宋翰有幸得福,只可惜乖孙未获蒙荫,需他自己一步一坎考上去。那些不知道多少年后的光景,还不知道她和老头子能不能等到呢?
宋老夫人是既得意又失意,忽听外头说三小姐到了,不由想起这个捡来的便宜孙女。听瑞溪丫头回来说,沐丫头不光模样出落的好,待人接物样样都好,尤其是会体贴照顾人。两个婆子则说三小姐主意大,别说四少爷,就连三老爷平日里亦是听她的。她猜测定是沐丫头扫过两人面子,才惹得老东西回来说三道四。还当她老糊涂一个,若沐丫头真像他们说的那般,直心眼的溪丫头会滴水不漏?不过她是该好好想想,到底要拿沐丫头怎么办才好。
当年在杭州,她看出陆公子对沐丫头有些情谊,当时罔顾礼仪听之任之,没把沐丫头完全拘束起来。自杭州回来以后,她就盼着哪天沐丫头能够嫁进陆府,事实证明她想对了,可中间杀出七公主,皇上亲自赐婚,沐丫头就是长得再好也无甚用,谁叫他们宋家久居小城,渐渐没落。但是让记入族谱的嫡女去做妾,他们四房又丢不起那个人。
“孙女如沐给祖母大人请安,祝祖母福寿安康……”年纪大了,宋老夫人眼花得越发厉害,只能眯缝着眼端详这个孙女。撇开眼前围着的一圈人,十五岁的娇娇儿声如黄莺,模样比花还鲜嫩,一举一动皆是风范,比墨城宋氏阖族未出阁的女儿都要出众,包括与长公主府大公子定亲的溪丫头。
“沐丫头快起,过来让祖母瞧瞧,我怎么看着瘦了不老少?”老夫人端坐炕头,腿上覆着厚羊绒毯子。这人年纪大了,一到冬天就离不得火炕。待宋如沐跪在蒲团之上端正磕头后,老夫人招手让孙女上前,热乎松软的手,摸摸微有凉意的小脸,半晌点头,跟身边的大夫人道:“果是瘦了,我记得以前这小脸可是圆鼓鼓的,还有这手,豆窝都没了……”。
“劳祖母记挂……”宋如沐心道以前是婴儿肥,现在她二次发育身条拔高,婴儿肥慢慢消退,自然就显得人瘦不少。
“瞧娘说的,沐丫头如今可是大姑娘了,哪还能如以前那般……”大夫人也趁机端详眼前这个侄女,不得不说,宋老三和韩氏是走运才能收养这个远房孤女,不光样貌气质无可挑剔,举手投足间还有着小地方女儿没有的大气。
“如沐见过大伯母,见过几位嫂子……”前头是宋老夫人要看她,她可以越过大夫人到老夫人跟前,可如今大夫人既然开口,她就得赶紧行礼,这是对晚辈对长辈的基本礼数。
在宋家存在感很低的孙媳们都垂首回礼,大夫人吴氏亲自上前将人扶起,趁机又端详片刻,不由暗叹好相貌,甩她家孩子不知多少里地。吴氏心里想着,口里却道:“你这孩子无需这般,咱们娘们间来日方长着呢。你且去陪你祖母,她老人家这阵子光念叨你们,饭都吃不香了呢。”
“看我老了不中用了,你就编排我吧……沐丫头过来,跟祖母说说你父亲可好?念之可好?”老夫人见大媳妇拉着侄女左看右看,知她心里羡慕二房溪丫头得了好婚事,不由气她分不清,此一时彼一时,这婚事也是要看缘分的。
“儿媳可不敢,孝敬您还来不及呢!沐丫头赶紧去,你祖母等不及了……”大夫人说笑着把宋如沐的手放到老妇人手中。
关于这些问题,一家三口早就统一过口径,所以宋如沐不用多想就回老夫人道:祖母放心,父亲与念之都好。我们这一路不敢赶路,只慢慢往回走,兴许是心情放松的缘故,父亲身体倒比在京里时好了许多。”。
宋老夫人忐忑难安的心总算放下,想想又继续问道:“我怎么听说他有阵子病得委实厉害?”
“那是在京城里的事儿了。当时父亲病得起不了身,御医说不好治得靠调养,皇上便念着父亲的劳苦,允了父亲辞官的章程,还在临行前赐父亲嘉奖圣旨与财帛”宋如沐说的轻巧,众人听的欢喜,对宋翰的遭遇颇有些因祸得福的感觉。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们在家里也不明白个前后原委,只听说是病了,还病得不轻,吓得我呀……”老夫人眼眶泛红,想起以为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心塞难受,右手下意识捶打胸口顺气。
宋如沐上前帮老夫人顺气,听老夫人念叨着当时家里的情景,就听外头有丫鬟窃窃私语声。
老夫人被打断有些不高兴,便问起是何缘故。
门外进来一丫鬟回道:“咱府上大老爷使人回说,墨县知府带人拜访咱府上三老爷,晌午饭就一块留在南街吃,让老夫人别着急,先带着三小姐用饭,等午后送走知府大人,再让三老爷和四少爷回来给您磕头。”
“去回你们大老爷,说我知道了。且让他多看顾着三老爷,身体不好就莫吃酒了”老夫人笑着说完,让身边丫鬟赏那小丫头两个银裸子,等那小丫头退出去,就吩咐大夫人让人开席。
南街是宋氏族长一支的简称,属嫡系长房,家族宗祠供奉一等事物都有他们管着,以往几家都要看他们脸色,这几年倒与东街四房相处和谐,像今天这般由南街出面接风洗尘,也是事先征求过他们东街同意的,毕竟万事以圣旨为先。
稍后,大夫人带着几位嫂子离开,宋如沐则被老夫人留下陪她用晌午饭,食不言寝不语。
饭后饮茶的功夫,老夫人屏退众人,向宋如沐问起宋瑞溪的婚事,老夫人本来极为看好这门亲事,可宋翰忽然辞官,便让这门亲事变得棘手起来。
“按理,这些事情,祖母是不应该问你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你们父亲不爱管这些,我若问了,只惹他不高兴而已。思来想去,既然你们这一房的事情都由你管着,祖母也只能问你了。”这事放在老夫人心里许久,差不多已经成了她的心病。虽然原本是让二孙女用联姻给儿子找后路,可手心手背都是肉。
宋如沐原本也替堂姐担心,毕竟长公主府身份高贵,身涉皇家又立于庙堂之外,地位不可谓不卓然。而宋瑞溪一个二品御史的侄女,若不是在迎春宴上拔得头筹,又入了长公主与长公子的眼,怕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入长公主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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