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生在别馆休养了几日,也不知道那李翟阳用的是什么药物,伤口的愈合速度超出意料之外的快。期间宫里对她失踪之事并无甚反映,楠生本还有些担心,慢慢的心逐渐放了下来。想来李翟阳能让她在此安心修养,宫里的事情便自然打点了清楚。
天下首富。
一个男人要积累怎样的财富才能当得住这四个字。何况一个人,无论他如何富庶,怎能比的过天子坐拥天下。想到这里,楠生不禁微微摇头,天下首富这四个字,只怕是一个虚名罢了。
楠生坐在别馆的后院里。中秋季节,后院里高大的楠木树叶都镶上了一圈金黄,给微凉的天气平添了几分温暖。楠生把玩着手里李翟阳送的匕首,手指在冰凉透骨的刀刃上轻轻摩挲。
每次有异象的时候,这匕首便仿佛会对四周围产生一种特别的反应。先前在石庙中无事翻看经书奇闻异录志,有记载说世上有一种珍稀的冷银,乃是生长于极寒之地的一种蛇,死后尸骨沉淀而成。因蛇本身具有很大的灵性,加之冷银聚集之地必然为蛇冢,魂灵皆被银身吸收。长久之后,此种冷银所制造而成的兵器便对阴冷之物特别的敏感。
魂灵自然是极阴之物。加上自己本身体制特殊。只怕这冷银阴差阳错做了媒介,于是便出现了那样真实的场景。楠生暗忖着。只是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空尘大师曾经说过,女子本身属阴。与这极阴之物相触,必然会损伤本元。现而今还加上了这么一个至阴至寒的媒介。
楠生不由得苦笑。突然间想到,仿佛至从在云来镇遇到了王家的事情之后,自己的运气便一直不怎么好啊。对于那些个“东西”,接触的是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身不由己便被卷了进去。
“楠生。”
温和的声音从后传来。楠生收了刀刃起身:“李兄。”
只见李翟阳一身华服,珠玉加身。端的是仪表堂堂,且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虽然他的表情温和,许是因为那身衣服,让他频添了几分疏远不可亲近。李翟阳一边向前,顺手脱下了外袍交到身边随伺的小厮手里:“我刚从宫里出来。”
楠生心里一凛。自己本是太师大人请来,皇上默许于宫中查案之人。现下受了伤,被李翟阳就这么带离宫中,让他如何同皇上交待:“楠生连累李兄了。”
“无妨。太师禀告过皇上。楠生应是被近日潜入京都的暗探所伤。他们志不在你,想要害的是圣上,你不过是无辜受过罢了。”
无辜受过。志不在她?楠生轻皱眉头。脑海里闪过特意前来劫道的李公公。冰潭里冰冷的双手和月光下森寒的手骨。以及那极为耳熟的女子声音。只怕事情没有李翟阳想的那么简单。不过现在她人既然离开了宫中在他的地方,那么至少暂时还是安全的:“暗探?”
“我东丘日前与南原战火不断。南原以及其附属小国,少不了要派人潜入京城皇宫,想办法加害于圣上。只今年一年,便已发生了数次。”李翟阳微微一笑,转移话题不再深谈:“楠生,你可用过晚膳?”
“未曾。”
“如此,楠生若是不嫌弃,便随为兄到书房把酒言欢可好?”
楠生微微一顿,终是笑了笑:“李兄有此兴致,楠生自当相陪。”
两碟小菜,一壶好酒,再加上些糕点。李翟阳的书房在后院湖中央一个独立楼阁的二楼。此刻大畅着窗户,不仅迎进了满室的月光,还有淡淡的水腥气和若有若无的花香。抬头外望天上明月若皎,低头暗波浮动。李翟阳挥退了随伺的小厮和丫环,亲自替楠生斟了一杯酒:“喝点热酒暖暖胃。”
楠生回到桌边坐下,道过谢,轻抿了一口,只觉那酒浓郁的方芳香中夹杂着一种药香,入口极苦,稍后回甘,随即浑身舒畅。楠生先是皱着眉头,此刻不由得赞了一声:“好酒!”
“为兄还怕楠生喝不习惯。”李翟阳抬手,再替楠生斟上一杯:“我家乡的习俗。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便要喝蒿叶酒去除晦气。只是这蒿叶汁入口太苦,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用蒿叶混酒喝了。”
蒿叶?!楠生抬头。空尘大师曾经提过。体质特殊的人,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若是男子或者已婚妇人,阴阳调和自然无妨。若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唯一可解的办法,便是用这蒿叶做药。楠生眼神不定的看着面前的李翟阳,不知道他用这酒招待她,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后者不动声色,举杯饮光了自己杯中的酒,轻叹一声:“可惜为兄就是偏爱这苦尽甘来的滋味。于是吩咐家里的厨子,今年开春的时候酿造的。现在拿来招待楠生,让楠生笑话了。”
他的笑容温暖,神情坦荡。楠生迟疑了一下,终归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怀疑:“李兄哪里的话。楠生空受太师所托,而今反倒连累李兄受累,楠生应该过意不去才对。”
“宫里的事情,楠生不要太往心里去。”李翟阳微微一笑:“而今,在此好生修养才是。”
楠生垂了眼,李翟阳既然当日里去而复返,理当知道她不是被所谓南原的探子所伤。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也许他知道行凶者是谁也不一定。不过既然他不说,想来也是牵涉皇宫内院。这深宫高院里的事情,就不是她李楠生力所能及的事情。楠生也不点破,微微一笑继续与李翟阳对饮:“先前不知李兄乃天下首富。而今看来李兄不以家世雄厚而自傲,又礼下于人。楠生结交李兄,倒是高攀了,还无端端的承了李兄的救命恩情。”
“楠生这是哪里的话。”李翟阳拂袖,再替楠生斟上一杯:“当日里在那山洞之中,阴魂缠绕怪兽凶猛。若非楠生相救岂有李某在此如此逍遥的今天。李某所做,还不及还楠生当日之恩万分之一。”
楠生的手握紧了酒杯。指关节微微有些泛白,一如她的脸色。李翟阳知道守宫不奇怪。当日里那些环绕的阴魂他也知?!这是不是代表。她替他催精之事,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翟阳笑得莫测高深,面对楠生询问的目光不言不语。
这个男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了她是女儿身。那这次上京,真的只是进宫查案那么简单?再或者。他总是那么及时的出现在她被袭的地方,也只是一种巧合?
楠生越想越心惊。李翟阳避开了楠生的目光:“宫里太师自有交待。楠生莫急。”
楠生笑了笑:“也好。楠生也想快些了了京城里的事情,早些回到云来镇。”
“楠生不想在京城一展抱负?”李翟阳眉眼一弯:“这样特殊的才能,若是善加利用,必然宏图大展。”
“楠生先前也说过。无心求什么功名。这宏图之事,楠生不过是一个胸无大志的普通人罢了。”
李翟阳微笑,话题一转:“那刀刃用起来可还顺手?”
“此事尚未谢过李兄呢。”楠生欠了欠身:“这刀刃并非凡物,加之金玉相嵌,让李兄破费了。”
李翟阳摇了摇头:“非也。上次在崔家的密洞之中,起出数千坛人油。还有那峭壁上的夜明珠,这密银制造的工具。楠生的功劳不小。这刀刃,不过是在下一点小小的心意。都说密银削铁如泥。留着防身也好。”
“那崔家的事情,后来如何处置了?”
“朝廷查出崔家的人以造船为名,私下里做着人油的生意。崔家的后人除了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既然已经全部离奇死亡,也无法制罪。抄了家也就罢了。那崔家的一百多人口,因为成了朝廷钦犯,自然不能按照当地大户的风俗厚葬。于是乡里在附近的乱坟岗找了块地,草草的给掩埋就算了事。只是这些个人的死因,到现在还是一宗悬案。”
楠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外间楼梯传来蹬蹬蹬急促的跑步声。一个武将打扮的人大踏步进得书房,就地一跪:“禀李上。皇上口谕。李上偕同空尘门人,即刻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