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策马急奔。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便赶到了皇宫。宫里早有公公侯着,见了两人,便速速领往了皇上所在的卧龙殿。
卧龙殿在上朝的正殿之后。乃是帝王平日里处理公文的地方。此刻已是下晚时分。宫里处处掌了灯。唯有卧龙殿里灯火不兴。李翟阳与楠生到达大殿台阶下,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一丝惊疑。只见那公公将手里的拂尘一甩,低着嗓子报了一声:“皇上,李上到了。”
“宣。”
大殿里不过半刻,便有宫女前来传话。李翟阳领着楠生上殿的同时。那些个原本守候在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弯着腰鱼贯而出。楠生心底隐隐生疑。无论如何,被帝王遣走众人私密召见,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两人入得大殿。身后的大门发出沉重的拖曳声被武士们重重的关上了。殿内无灯,只有昏暗的星光透过大殿高大的雕花窗棂惨淡的映照在冰凉的地板上。李翟阳拉了拉楠生的衣袖,当先一撩衣摆单膝跪下:“臣李翟阳,叩见皇上!”
“草民李楠生,叩见皇上!”
大殿正中的龙椅空无一人。二人叩首之后,空旷的房间里一片冷清。仿佛能听见风钻过窗棂在殿顶回旋的声音。半晌,才从阴暗的一角传来一声冷哼:“起了。”
“谢皇上。”
二人道谢,起身。垂头不敢直视。大殿的阴角里模模糊糊一道黄袍一闪,东丘国的帝君迈着稳健的步伐,缓慢走了出来:“李上。你私下里替朕办事,已有多久?”
“回皇上。翟阳承蒙圣恩至今,已经七年有余。”
“七年。”东丘帝君冷哼一声:“七年有余,现而今朕让你寻一个人来查探玉溪宫的事,都要出纰漏了吗?!”
“皇上!”
李翟阳赶在楠生之前沉沉的开了口:“启禀皇上。李楠生因在宫里的池边失足落水,为湖底尖石所伤。翟阳情急,兼之楠生身份不可泄漏,故而将其带回府医治。”
楠生的心微微一凛。这就是李翟阳所说,太师给的“交代”么?!
“失足落水?”
一双龙靴慢慢的走到了楠生的面前。头顶传来的声音冰冷没有温度:“这个和尚倒是有趣的紧。满头发丝可说是带发修行。不过这一入宫又是刺客又是失足落水。到底是此人太能,抑或不能?!”
“草民不懂皇上的意思。”
楠生冷静的开口。东丘帝君冷笑一声:“李楠生。你虽受伤出宫,入宫也有数日。朕听闻你乃空尘门人。体质特殊,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之物。朕倒想问问你。在那玉溪宫之中,你可有所发现?”
“回禀皇上。玉溪宫里龙气笼罩,祥瑞四方,无甚不妥。”不妥的是那湖水。不过里面的那个死灵仿佛也没有什么恶意。至少还曾经救过她的性命。若是恶魂,早已将她拖入水底做了替死鬼,自己早些投胎做人。
“哦~~”东丘帝君拉长了嗓子:“也就是说,张贵妃并未遇着那不干净的东西,是在欺骗朕了?”
“草民不敢。”
楠生惊出一身冷汗。突然发现对也罢不对也罢,东丘帝君的这个问题都无法回答。
“不敢,还是不知?”
东丘帝君的声音突然染上了浓浓的怒意:“好你个一介贱民!在外招摇撞骗也就罢了。竟然到我东丘皇宫讳乱宫闱。张贵妃一个时辰前从玉溪宫的正殿跳楼而亡,你可知!!玉溪宫祥瑞四方?真是天大的笑话!!来人!”
“是!”
大殿外一阵轰鸣。数十个壮汉手握兵刃应声而入。东丘帝君冰冷的看了楠生一眼:“将此人,押入天牢,则日便斩!”
东丘国的天牢在冷宫的西侧。这里原本是先帝一位罪妃的宫邸。治了那罪妃的罪之后,先帝便将这处偏宫改为冷宫,而原殿的地下部分,就成了天牢。
天牢深入地下不见天日。唯一的入口是冷宫原本膳房的库存室。顺着阴暗的石阶往下约摸一炷香的时间,便是天牢的牢房。牢房倒也简单,巨大的石头堆砌而成。被简单的划分为一个一个半丈来方的格子,一张石床,再就别无它物。只是不知道怎么这天牢里现下淹了水。一下石阶冰冷漆黑的水就没过了脚背。牢房地势较低,积水直到膝盖。
也幸好那床是一整方大石。虽然冰冷,却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天牢的石壁上虽然备有油灯,平日里狱卒们却不会为了刑犯们点上。狱卒们平日里是不会守在天牢里的。只因这地牢深埋地下,四周均是坚石,只有唯一的一条出口。
楠生在黑暗中蜷缩着双腿。不知道为什么觉着,从在云来镇遇到李翟阳开始,自己便落进了一个计划周密且看不清的圈套之中。楠生动了动身子。地牢阴冷湿寒。待的久了全身又冷又麻。这倒像是当日里逃难的时候。漆黑的夜里,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洪水之中,不知道何处是岸,不知道明天日出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支撑下去。
是幻觉?还是真实?楠生的耳边传来了波浪涌动的声音。在这暗无天日之地睁眼闭眼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人类往往过于依靠自己的眼睛。一旦双目不能视物,便无法对四周的环境做出准确的判断。楠生侧耳细听。不,不是幻觉。起浪了。
楠生缓缓伸出手,顺着石床的床壁慢慢抚摸下去,敏感的指尖仿佛已经感觉到了空气中浓重的湿意。很快,手指便被温柔漫上来的水所包围。那水打着旋儿,仿佛有一股很大的吸力,水面颤抖,波涛涌动。
那水接触到手指的一瞬间,突然有了生命般一拥而起,形成一个透明的水幕,兜头向楠生扑来。楠生猝不及防躲闪不及,被那水幕裹了个严严实实。
那水沉重如黏胶。一旦被缚住便挣扎不出挣脱不开。楠生慌乱中从石床上摔落下来,只听得普通一声闷响,奇异的被水幕紧紧包裹着淹没入水中。一入水,眼前反而一亮,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有悠悠的光亮传来,耳边隐约听见听不懂得语言一阵紧似一阵的念着让人发狂的咒语。
难受。胸肺快要爆炸。楠生的手已经有些痉挛。摸索中无意识碰到了怀里的密银匕首,楠生咬牙拔了出来,向着那裹着自己的水幕狠狠刺去。
入手沉沉的一阻,随即轻轻的一声闷响,刀刃切入水幕当中,那水幕猛地一缩,随即缓缓地在水底舒张开来。再没有先前的粘性。楠生奋力挣扎逃出水幕猛地浮出水面。冰凉腥臭的地牢空气顿时狂猛地涌入肺中,火辣辣的疼,惹得楠生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么一挣扎在发现自己坐在齐膝深的水里。哪能将自己整个人完全淹没!
楠生心知不妥不敢怠慢。握紧了匕首摸索着爬上石床紧紧将自己包围。耳边依然有浪花涌动的声音,不过渐行渐远,应该是退却了。
若是第一次在玉溪宫里遇到刺客以为是被连累,第二次被公公在湖边刺杀还可以勉强解释为被错认替别人挡灾。这一次在天牢里发生的离奇事情,则清晰的告诉了楠生一件事情。有人处心积虑的要杀她!
是谁?自己到底是在何处因何事而被卷入被刺杀的陷阱?楠生握紧了密银匕首,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有一丝安全感。这就是讽刺吗?她能看得清死魂世界的事情,却连自己将要发生和面对什么都一无所知。
星星点点的灯光从天牢的尽头透过来。铁锁哗啦啦的沉入水里。有人来了。楠生迅速收起了密银匕首靠墙假寐。不多时,就有人提着灯笼涉水而来,到了楠生的牢房门前停住了脚步。一把温润的声音响起:“楠生,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