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刘子云的话音刚落,丁德兴就急匆匆地站了起来,“辅兵若是不归各军团掌控,岂不是又要面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难题?此外,辅兵在战时,还要随时补充入战兵队伍。@,若是四下调来调去,周围也没有任何同乡或者熟人。他们岂能迅速适应战场?”
“丁将军所言极是,末将也有如此担心!”伊万诺夫也跟着站起来,吞吞吐吐地表态。“末将,末将就拿第二军团来说吧,六个辅兵旅,其实和战兵之间的差距已经没多大了。随便拉一个辅兵旅出去,都可以轻松把元军那边三个千人队打趴下。而万一战时调派过来的其他辅兵旅,达不到这种标准。末将再按原来的习惯调兵,岂不会被敌军打得大败亏输?!”
“末将以为,伊万将军所言在理!”
“末将附议!”
“末将附议!”
冯国胜、傅友德等一众列席的将领们也纷纷出言,大多数人都对贸然进行军制变革表示了担忧。
按照红巾军的传统,每名将领麾下都有一定数额的人马。而麾下人马越多,通常就代表着此人的地位越高。从这种角度上看,刘子云将辅兵与战兵剥离之提议,相当于一刀砍掉了大伙近半的兵权,当然谁都不肯轻易让步。
此外,第七军团招不齐足够数额的辅兵,那是军团长王克柔自己的威望与能力太差,别人可没遇到同样问题。凭什么因为他一个人遇到了麻烦,大伙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辅兵,将来就要白送给他来使唤?他有那资格么,从没在一个战场上打过滚,大伙凭什么放心地把自家弟兄交给他?
唯一对刘子云的提案明确表示支持的,只有水师统领朱强。他倒不完全是为了拍朱重九马屁,而是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诸位,诸位大人听某一眼。朱某,朱某倒是觉得,这个办法甚妙。至于兵不知将,也好办。让各辅兵旅的军官,都去讲武堂受训便是。大伙学得东西都一样了,习惯也都按照讲武堂的内容矫正过来了,到谁麾下听令,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区别了!”
“朱将军!你说得好轻松。敢情你们水师不用跟着变!”众人闻听,纷纷将目光转向他,咬牙切齿。
朱强伸了下舌头,不敢再多嘴了。水师自组建时起,就与其他各军团走的不是一种套路。所以他现在开口支持刘子云,的确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然而众武将却不想就此放过他,又用略带羡慕的口吻纷纷说道:“其实想要给弟兄们多发些钱粮也很容易。水师那种四十门炮大船,少造一艘,就能养半个军团了。”
“可不是么?何必装四十门炮,二十门都已经无敌于天下了!省下二十门,够养两个旅战兵一整年了!”
“要不咱俩换换,我去船上轻松几天,你来帮我带兵。反正你那的战术只是拿大炮轰就行了。一般船只,轻易连边儿都跟你靠不上.......”
“要我说,咱淮安军哪需要如此强的水师。想当年蒙古人连船都没几艘,照样一路打到了崖山!”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过分。甚至连兵局近年来对淮安军水路队伍的整体规划,都提出了质疑。
朱强闻听,顿时火冒三丈。然而有些军事方面的计划,却刚刚处于探讨阶段,根本不能公之于众。所以直气得他额头青筋乱跳,却结结巴巴,一句嘴都没法还。
刘子云闻听,立刻把眉头一竖。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断喝,“够了!舍不得各自麾下那几个旅的辅兵,就干脆直说。别拿水师来做出筏子。刘某现在就问一句话,兵局想把你们手中的辅兵都留下,统一受训,统一调遣。谁不愿意,现在自己站出来!”
他在几个都正副指挥使里头,向来属于脾气最温和的一个,几乎从没跟任何人红过脸儿。今天老实人被逼急了,忽然爆发了一次,当即就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刹那间,众武将齐齐闭上了嘴巴。彼此以目互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姓刘的家伙有什么底气,居然非要把大家伙都往死里头得罪。
“枢密院和兵局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统一调遣各部,避免各军团自行其是么?!”见到大伙这种表情,刘子云又重重拍了下桌案,声音变得愈发严厉。“还没等到打完江山呢,就想着护住手里的兵权了,是不是让你们都划一片地盘,各自当土皇帝才更满意啊?!二军团也好,一军团也罢,兵马是大总管府的兵马,非诸位之私产。尔等谁有理由,将兵马握在手里不放?还是谁有本事,不经过大总管府调拨钱粮军械,自己单独立门户过日子?!”
“这.....”众武将闻听,顿时个个额头见汗,谁也不敢再跳起来,胡搅蛮缠。
的确,红巾军有红巾军的传统,甚至蒙元那边,眼下也是谁手中掌握的兵马多,谁说话就更硬气一些。但淮安军虽然隶属于红巾军,却从没跟其他红巾军走过同样的路。当初大总管朱重九将队伍交给大伙,也没宣布过这些弟兄就从此就成了大伙的私人部曲,今后谁都不能轻易染指。
况且,淮安军强悍是强悍,对武器补给方面的要求,却是寻常军队的无数倍。离开了大总管府的统一供应,打光了弹药的火枪就彻底成了烧火棍。在这种情况下,谁可能去自立门户,谁有勇气宣布能自给自足?!
“诸君可曾记得,那些个刺客是从哪里来的?辅兵!一大半儿以上,都是第二军团自行征募的辅兵!若是再让诸君各行其是,尔等谁能保证,自己能不再招一堆死士进来?还是尔等宁愿让大总管再冒一次遇刺的危险,只图自己麾下兵强马壮?!”
这几句话,说得极重。令在场众武将们心里接连打了数个哆嗦,赶紧接二连三跳起来,对着朱重九肃立敬礼,“主公,我等冤枉!”
“主公,刘知事血口喷人。末将,末将真的不是那意思!!”
“末将的性命都是主公给的,岂敢拥兵自重?先前,先前只是,只是不明白刘大人的心思,所以,所以才提出异议而已!”
“主公,您说过言者无罪的!主公,末将承认自己有私心,但末将绝不敢对主公有任何不敬之意!”
“好了!”朱重九疲倦地挥了下手,大声打断,“都不要说了,我要是怀疑尔等,又何必把尔等召集到跟前来?!刘知事刚才的提议不错,辅兵的确该跟战兵分开。由兵局统一招募补充,由兵局统一训练。这件事没什么好争论的,势在必行!”
“遵命!”众将迅速互相看了看,齐声答应。
自家主动这个决定略微有点儿霸道,但大伙沮丧归沮丧,心中却生不起什么怨怼之意。首先,提出建议是刘子云那厮,主公也是受了他的蛊惑,才出头为他撑腰的。其次,此举的确事出有因。毕竟,无论谁在自己最信任的将领地盘里,被自己亲手武装起来的士兵刺杀,过后心中都不可能不留下一些阴影。而自家主公先前所采取的报复措施,却是最温和的,波及到的人数也是极少,远远超出了事发后任何人的预料。
“既然尔等没什么异议了,今天朱某就再独断专行一回。”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子云一眼,又缓缓扫视了一圈在场众将,朱重九轻轻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继续补充,“由除了远在黄河以北的第六军团维持原貌之外,其他各军团,辅兵统一由枢密院直辖,统一配属番号。战兵的番号,也统一重新规划。参照第一和第三军团的模式,第几军团的队伍,就以几打头。然后再加两位数字。如第二军团第六旅,就叫二零六旅。团的编号,则跟在旅后。其他以此类推,各军团回去之后,立刻执行。然后重新汇总,向兵局报备!”
“遵命!”既然木已成舟,众武将对这道只在表面上进行变化的命令,就更生不出什么抵触情绪,一起将手举到额头旁,肃立敬礼。
朱重九举手向大伙还了个军礼,然后继续高声宣布,“辅兵不按军团划分,统一用辅打头,一、二、三、四...往下排。统一由兵局安排人手训练,从今后全部脱产。凡受训合格者,即便补充入战兵,每个人的最终去向,也由兵局来决定。若有征战,则各军团所配辅兵,由枢密院统一安排!”
这个命令,与先前相比,也属于无关痛痒级别。众武将再度齐声领命。但是,朱重九接下来的话,却令每个人都欣喜若狂。
“当兵不是贱役,大宋若不是重文轻武,也不至于落到个两度被毁于异族之手的下场。所以我淮扬,决不可让此风重燃。故朱某决定,从即日起,为战兵授田。凡辅兵受训合格,补充入战兵,则给其名下增授良田十五亩。当前的战兵,也是一样。这些田产,当年即登记为战兵的个人私田,不受连续纳赋三年之限!此后军中每立功一级,则奖良田两亩。战兵手中的田产可转卖,也可以租给他人代种。即便有弟兄战死沙场,统计功劳之后,户局也将授田于其家人,永不收回!”
“主公且慢!”户局主事于常林的声音随即响起,带着深深的焦虑。“眼下,眼下我,我淮扬在徐宿等地,的确还有许多无主荒田。但,主公帐下,却不可能永远都是这十几万战兵。主公欲问鼎逐鹿.....”
朱重九用力一挥手,将于常林的话斩为两段,“那就去抢,江南有足够的土地。河北、塞外,大海对面,土地更多!把蒙古王爷名下的土地抢过来。把宁愿跟着蒙古人一条道走到底,也拒绝给我淮扬提供任何支持的士绅豪强名下的土地抢过来。他既然铁了心与朱某为敌,朱某凭什么还要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