莨罕城。
北来藻的掌柜见了云家一行人, 不知同谁打招呼。
云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向叔,不必装了, 我早就知道了。”
向隶笑了笑 , 朝云堂拱手行礼。
见自己猜得不错, 云月径直吩咐他:“找一处安全隐秘的宅子, 从今以后, 我们怕是要在此处安家了。”
“是,三爷已经吩咐过了。”向隶对云月恭敬道,“随我来。”
云月皱眉, 看了她爹一眼。云堂当做没看见。
马车启动,走了很复杂的路线之后, 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
安顿好了妇孺伤残之后, 云月问向隶这宅子是否安全。
“此处是夷族贵族所住之地, 一年前一官员的儿子拿来换了一副字画。”向隶说,“此地很隐秘。至少……”
他的话音未落, 门口传来三声敲门声。
云月和向隶即刻警惕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向隶率先走向门口。
“何人?”向隶隔门而问。
“苏慷玛。找白云。”
粗犷的声音入耳,云月猛地睁大眼,脸色渐渐白了下来。
大夷皇宫房屋低矮,宫殿却很宽敞。
云月跪在洪阿基的书房内, 看起来只是小小一个点, 上首的人看着她冷笑了一声才开口。
“原来你姓云。你骗了我两次, 够死两次了。”洪阿基说。
苏慷玛就站在一侧, 看着云月面露得意之色。
“单于想要什么?”云月抬头直视洪阿基。
云月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 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看透了他的所有想法。洪阿基觉得恼怒。
“我要你臣服!”洪阿基直接说, “做我的臣子,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呵——”云月笑,眼含轻蔑,“不可能。”
洪阿基压下恼怒,换了副冷酷嘴脸:“那就给你全家收尸。”
闻言云月恨得牙痒,却没有丝毫办法。
“我数五个数,不答应的话,苏将军即刻带兵去蔚南苑。一个不留。”洪阿基说。
“五。”
“四。”
“三。”
“我答应!”
云月恨恨瞪着他,双眼发红。
“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帮我隐藏云家的踪迹”
“成交。”
一声成交落地,云月知道,她现在回不成南邑王府了。
云月被洪阿基强行请入朝廷。云家的人都知道她为了什么,他们都为此内疚不已,除了她爹和残了一条腿的云霁。
她爹在打什么算盘,她清楚得很。其实,认真论起来,她也不全是为了云家入的大夷皇宫,还有一个原因——她不敢回南邑王府。
好在洪阿基没有为难她。第一日入职,洪阿基还对她假模假样地行了个文礼,让她帮着强大大夷国。
“我想了很久,你在镇南桥上对我说的那番话是对的。我请你帮我摒除大夷朝野的弊病,让我大夷百姓能够丰衣足食。”
但是,他说完那番话,转头就对她呼来喝去。
大夷民风剽悍,真正的女人能顶半边天。洪阿基后宫中的女人个个手腕强硬,直爽豪迈。云月对洪阿基宣称自己是休掉夫家的离女。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改名为云流,扮作内官呆在皇宫。
后宫风云,朝堂斗争,云月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走入风口浪尖。她极力保持低调,以免让人看出是她在背后为洪阿基出谋划策,因为她的一系列措施不可避免地会触及既得利益阶层的利益。
“今日老丞相说我最近对老臣太狠了。”
“他没有说错。”云月说。
“非要如此吗?你让我夺的田地,都是我父王亲自赏赐给他们的。”
“那你说怎么办?”云月冷淡道。
“嗯?”洪阿基沉了脸色。
“单于若是不信我,大可不听我的,换别人来。”云月摆出这些日子练就的谄笑。
“我并无此意。”洪阿基收起威严,颇是真诚道,“我不懂,你应该同我解释,想办法说服我。”
“这儿又不是我家……我干嘛那么负责……”云月说得小声,洪阿基却听到了。
“为了你全家你也不负责吗?”洪阿基看着云月问。
云月苦了脸,随即保证道:“负责!我一定打起十二分精神负责!”
云月出的策略强硬而冷酷。几项举措下来,洪阿基被刺杀了。还好那丫武功高强,有惊无险过去了。
这下云月谨慎多了。洪阿基用了几天查出了幕后主使,可他暂时不能动那人,她只好提心吊胆过日子。
渐渐地有人开始查云流,云月只好火力全开参与政斗,帮洪阿基处理掉许多麻烦。
云月在洪阿基面前从不露怯,那个傻帽也不知道她的艰难。她是大岳人,没有自己的势力,在朝上无人支撑,一旦暴露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总会有人查出云流的存在。
一晚,走出洪阿基的寝宫,云月便惊觉有人跟踪她,那人是谁的人她很清楚,近日她正在帮洪阿基处理一个在田吏上势力很大的人。
走了几步,她背后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无计可施之际,她折返回到洪阿基的寝宫。
当时洪阿基正要与他的爱妃就寝,内官不让她进殿。她便在廊下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洪阿基出来看见她坐在阶上睡着了,内官回禀了情况。洪阿基吩咐日后只要云流来了,无论什么情况都让她进来。
“他不是无关人等。”洪阿基对内官说。
洪阿基走到云月面前,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恰好她及时醒了过来。她告诉了他昨晚的事,他当即下令找个罪名将那名内官办了,又制定了扳倒幕后大人物的策略。
商讨完这一切后,云流昏昏沉沉回到住处,一头倒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云月口渴,摸到桌前找水喝,倒了满满一杯水,刚想喝时,云月回忆起在黄龙驿外遇刺那次。虚虚实实间她看到周旷珩端着水走到她面前,他蹲下了,问她:“还喝吗?”
她刚想说要,周旷珩消失了。
云月心中涌出对周旷珩的思念,疯狂地,难以扼制。
天亮后,云月告假回家,一脚踏入家门便对还在吃早饭的一家子说:“我要回南邑。”堂里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她跑到马圈牵了马便出门。
一路上云月都在想见了周旷珩她该如何,他会如何。他会不会打她,罚她面壁,关她禁闭。她想了许多,唯独没有动摇过见他的欲望。
她想,她可以昧着良心装傻,只要和他在一起。
不料,方走出城门,她爹便追了上来。
莨罕城外,是一片平原,道路旁有两排大树。
此时朝阳初升,初春的天气,有雾气弥漫,在阳光下如同撒开了无数微小的光点。二人盘腿坐在一棵绿叶如盖的大树下交谈。
云堂把武皇遗旨拿给云月看,云月看完神色平静。
“你早就知道了?”
“嗯。”
“知道爹要让你做什么?”
“我已经做了。”云月皱眉道。
“不……这只是开始。”云堂缓缓说出这句话,眼里满是挣扎,“你也看见当今圣上的德行。为了救大岳,为父,爹……也是逼不得已。”
云月看着前方虚空一点,半晌才说:“父亲把这个给他看就是了,没人逼你做什么。”
这下换云堂沉默了,良久后,他叹了口气说:“他若是有此心,为父也不用等到今日了。”
云月听了,闭上了眼睛,屈起双腿,把额头抵在了膝盖上。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云堂说出这句话,用了全身的力气。
“正因只有我能,所以我才不能。”云月说出这句话,一颗眼泪直接从眸子里滴出来,落在了锦缎上,“爹,我们没有资格替他做选择。”
“爹也不忍看你痛苦,为此事爹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人手。没想到云霁把你卷了进来。是爹对不起你。”
“爹,你不明白。我宁愿此生再也不见他,也不愿让他恨我。”云月哽咽道。
云月感到绝望,她清醒过来,不敢再提回南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