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极天城。
热闹的集市上,骑着马的队伍极是显眼。
晏川着一袭青衫,策马走在最前面,与身后的队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胡子刮了,头发束好,几天前那颓丧的模样仿佛从未有过。
后面的队伍,晏峻着一袭黑色劲装,看着前面的晏川,目光晦暗不明。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闰王府前。
晏川下了马,立即就有家仆前来迎接。
晏川回头,朝晏峻一揖:
“多谢皇兄一路护送。”
晏峻勾了勾嘴角:“阿川客气了。”
看上去一派兄友弟恭的样子,只是那眸子里却丝毫没有温情可言罢了。
晏川不欲多言,朝晏峻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舟车劳顿,皇兄也要好生休息,皇弟我改日再来探望皇兄。”
眉眼中掠过一抹复杂之色,晏峻笑了笑,道:“那阿川你好生歇着,改日我们兄弟再一起喝酒。”
说着,调转马头领着队伍往回走。
晏川也回头进了府中。
刚刚回到书房,一道黑影便闪了进来。
黑衣人朝晏川行了一礼,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恭敬地递给晏川:“主子,安源来的密件。”
晏川接过密信,黑衣人身形一闪又消失不见了。
那是他留在安源镇上的暗卫,离开宁念以后就让暗卫暗中保护着,了解她的动向。
拆开密信,里面有好几张信纸,每张纸上只有两三行字,但晏川看着看着,嘴角却不知不觉就微微上扬。
这些天跟着晏峻,怕引起怀疑便一直没有接收密信,今天一次性都送了过来。
宁念是一个很闷的人,从小就是这样,一天下来把她做的所有大事小事都列出来也就那么几句话。就算把每餐吃的什么吃了多少一类的鸡毛蒜皮也加进去,也不过区区半张纸。
可晏川却看的津津有味。
短短几句话,脑海中便浮现出她那岁月静好的模样,如同一个无趣的小老太太,沉默而安宁。
或许是因为失而复得,晏川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这么容易就满足的人,只是看着这寥寥几笔白纸黑字,想象着她的样子,心中就被塞得满满的。
可他又是贪婪的。他迫切的想要更多,而不仅仅只是眼前。
只有死死地握住了,才不会再度失去。
那样的肝肠寸断,一生尝一次就够了。
将记录着宁念日常的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重新折好。晏川在书案前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只见一道残影闪过,又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书案前,恭敬地半跪在地。
“把当年兵变的事再调查一遍,越详细越好。”
黑衣人得令,沉默地退下消失无踪。
晏川坐在书案前,眼神有些游离。
在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计划着一件事,现在,这件事在他的心中已经很明晰了。
她不愿再面对人世,那他就与她一起,在那深山里隐世。
只待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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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车身摇晃,宁念端坐着,垂眸似在闭目养神。
外面那群昔日高贵的翼族人用术法掩去了翼族的特征,穿起了粗布衣裳,像模像样地扮成商队,拉着一车车的货物走在安源镇的大街上。
宁念坐的马车在队伍的中间,马车周围还多派了几个手下在周围,看似是在保驾护航,其真实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宁念不在意,心中也没什么想法,手中轻轻摩挲着那把玉篦,不知道在想什么。
队伍在热闹的街市上停下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马车的门框:“长公主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听声音是楚镜卿,她的堂兄。
宁念点了点头,意识到外面的人看不见,开口道:“进来吧。”
她并不是很喜欢开口说话。
在五年前嗓子被熏坏前就是一个很少说话的人,嗓子熏坏后就更寡言了,如果不是晏川的出现,让她再度利用起自己的嗓子,恐怕往后就是个哑巴了。
想起晏川这两个字,宁念不由得愣了愣神。
他离开也有七八日了……
这些念头闪过不过那么一个呼吸间。
楚镜卿得到允许,便掀开车帘弯身进来了,在宁念侧边坐下,拿了两个油纸包递给她。
“长公主殿下,这是一些包点,还是热乎的,来吃点吧。”
一大清早出发,宁念还没吃早餐,这会儿临近中午,肚子也饿了,也就接过来了,没有拒绝:“谢谢。”
顿了顿,宁念看了他一眼,道:“我叫宁念,堂兄直呼我的名字就好,没有什么长公主。”
楚镜卿微微愣了一下,继而微笑着点头:“好的,宁念。”
“嗯。”宁念点了点头,拆开油纸拿了个雪白的包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楚镜卿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看着她瘦削的身形,脸上的伤痕,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最后垂下眼帘,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受苦吗?
宁念倒没觉得。没什么所谓受苦不受苦的。
她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前十五年囚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兵变后逃进深山,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却是真正的自由。
只是这自由,却是用至亲的命换来的。
而如今,她又要离开那片安逸,赴往争斗的中心。
这个选择是对是错,宁念不知道。
她很惜命,可母后还活着,无论如何,她总要去看一看。
宁念嚼着包子,收回心绪。
“天地如炭炉,谁人不煎熬?都是命数,躲不掉。”
楚镜卿转头看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是羽朝欠你太多……”楚镜卿叹了口气,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掐了个术法在马车里,看着她严肃的开口。
“不管此去极天城结果如何,在到达锁神山之前,一定要离开!届时我会帮你。你不该去,他们都是疯子。”
宁念微怔,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胸口微暖。
“谢谢。”
楚镜卿回了她一个微笑,撤回了隔音的术法,“你多加小心。我先下去了,有事可以叫我,我就在外面。”
然后转身钻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