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潼从睡梦里醒来的时候,那节无聊的学艺课还没结束。
整间教室里出乎意料的安静,只有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赵青潼懒懒的掀开眼皮,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有些发麻的手臂,抬眼向讲台上看去。
一个穿着棉布长裙的美女老师正在画架前面作画,她身后还坐着几个学生,实木画架挡着,看不清面容。
赵青潼满眼嫌弃的看着坐在门口低头打瞌睡的教官,又回头看看满屋子的同学,坐着睡,趴着睡,形态各异。
讲台上的美女老师倒是不以为然,仍旧画的认真。
赵青潼睡懵了的脑子才有了些印象。
教养所专门找了A市的名师,带了几个徒弟来给他们展示绘画技艺。
从他们进门赵青潼就没看过一眼,听这些狗屁东西不如会会周公,起码梦里的周公还能说两句好听话,她便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而现在没有一个人在听,而台上的老师和学生仍旧和没事人似的,这倒是挑起了赵青潼的兴趣。
她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他们作画。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习艺课是从三点开始,现在已经快五点了,这些人还真是有耐心。
赵青潼突然有些好奇他们画的是什么。
她向来是个想做就做的人,才不管什么纪律,她推开椅子走到讲台旁边。
美女老师画的正是他们教室现在的样子,简单的铅笔素描,却栩栩如生,赵青潼啧啧了两声,见老师向她这边看来,她还颇有礼貌的回之微笑。
她从老师背后绕过,走到那几个学生身后。
剩下三人也都画的是素描,只有一个画的是油画。赵青潼好歹也出生于大户人家,小时候也是照着大家闺秀路线培养的,赵符生给她报了不少兴趣班,钢琴画画之类,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走上了叛逆少女路线。
所以她还是能看出画的好坏的。
像是这三位画素描的同学,水平一般,和前面的美女老师差的不是一个量级,赵青潼背着手摇了摇头,“继续努力啊,同学。”她说话时还带着笑意,眼角微微上挑,一双狐狸眼勾人的不得了。
这些来展示的同学平常都是好学生,俗话说都是乖乖仔,哪里接触过赵青潼这类型的坏女孩。被她点到名字的同学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羞的立刻别开眼睛。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逗得赵青潼轻轻笑起来。
那同学更是笔都拿不稳了。
赵青潼的余光一直注视着最右边画油画的少年,刚刚她在这边闹,而那少年完全不赶兴趣,他的姿势一直都没变过。油画布很大,他坐的又有些侧,赵青潼看不清他的脸。
随即走近了些。
他的构图很好,色彩搭配完美,画布边缘的底色都干了,结成有些硬的色痂。赵青潼好奇的想伸手摸一摸,还没碰到画布,就听得一句冷冰冰的“滚。”
赵青潼的脾气一下子被激起来,她向前跨了两步走到那个少年面前。
却突然愣住,刚想脱口而出的那些脏话都堵住了。
语气冷冽的少年抬头看向赵青潼。
他额前的碎发搭在英气十足的眉毛上,傍晚正有夕阳落下,从教室的窗户里隐隐绰绰的留下些金黄,少年的眼窝很深,睫毛很长,在阳光下投射出细细密密的影子。他的鼻子很挺,配合着下巴的线条简直完美,完美到赵青潼成功忽略了他眼里满满的厌恶和疏离。
仿佛时间停滞,赵青潼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咽了咽口水,什么都没说,乖乖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少年见她不再纠缠,又继续低头做起画来。
赵青潼满眼满心都是他漆黑的眼眸,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比那些谈菲林追的时下流行明星的画报还要漂亮,赵青潼想着。
她周围多是些混的朋友,打扮的自然也是痞气十足,怪诞的头发颜色,吊裆裤紧身背心,为了显示自己有多狠而打的一排耳洞,更有甚者还打了眉钉唇钉。
而现在正在认真作画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衫,唇红齿白,赵青潼只觉得仿佛着了魔。
他和她身边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赵青潼身后坐着的傻大个靠着墙打起了呼。
在讲台上的油画少年还是安静的低着头。
赵青潼不知怎么,突然心里烦躁,仿佛讲台是一道屏障,她想进却进不去,身后的呼噜声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赵青潼猛地一下推开桌子,铁质桌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她仿佛还不解气,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都他妈给我醒醒。”
屋子里的安氛围被突然打破,坐在门口的教官也醒过来。
教室后排的那些人嘴里嘟嘟囔囔,夹着几句脏话。
教官一看又是赵青潼在捣乱,睁大眼睛脾气也上来了,“赵青潼你给我坐下,想关禁闭就直说。”
赵青潼没看他,眼光一直盯着油画少年。
见他终于抬头看向自己这边,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那少年明显的皱了皱眉,随即别开了目光。
赵青潼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
“教官,大家都睡着了,对习艺老师太不礼貌了吧。”她笑咪咪的看向教官,刚刚身上的戾气完全散去,像是变了一个人。
名正言顺的理由让教官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毕竟他刚刚也睡着了。
“今天再惹事我就告诉你家长。”教官冷冰冰的警告。
赵青潼从善如流,做了个‘ok’的手势。
“我们也画的差不多了,给大家展示一下,讲解一下基本技法我们就下课吧。”美女老师把画纸从架子上拿了下来,收起作画工具。
她把自己的和四位学生的都用吸铁石钉在了黑板上,开始娓娓道来。
赵青潼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注意力都在坐在讲台一侧的少年身上。
老师在讲课时,他听得很认真。
赵青潼看的也很认真。
就连侧脸他也完美的一塌糊涂。
“基本的就是这些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老师尽职尽责的讲了几种技法,礼貌的说了结束语。
“我有。”赵青潼举手。
美女老师没想到会有人举手,她知道教养所里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看大家的样子都没有任何兴趣,她也只是以例行话语结束罢了。
“你说。”
老师仍旧笑着点点头。
赵青潼站起来,问的认真,“我想知道画油画的这位同学立意是什么?”
她略显文绉的话语逗笑了身后的一众人,他们也跟着起哄,“立意,说说立意。”
少年还是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开口讲话的欲望。
“钟白。”美女老师小声的叫了叫他的名字。
赵青潼笑了,原来他叫钟白。
他穿着白衬衫,面容干净,握着画笔的手骨节分明,这个白字配他再好不过。
被老师点名,钟白没有办法,只能起身。
他话语简单,只说了短短两句话便又回到座位上坐下,他的声音冷冽通透,赵青潼从没这么仔细的听过别人说话。
“这位同学,你的问题解答了吗?”
“嗯,谢谢老师,也谢谢钟白同学。”赵青潼心满意足的笑,说钟白名字的时候,特意在钟字后停顿了一秒,语气微嗲。
赵青潼觉得,他的名字也和人一样,好听又好看。
老师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钟白安静的站在最后,赵青潼坐在第一排最右边,正好靠着门,她摆出自认为最美丽的表情,和钟白说了再见。但是钟白,连个眼风都没有扫给她。
赵青潼不在意,在A城,只要知道了他的名字,赵青潼就不愁打听不到人。
坐着教养所安排的车子离开时,钟白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严伊坐在他身旁,看着这个俊秀少年的侧脸。
他才在她这系统学画一年,但是却天资卓越,构图色彩都非常和谐,线条流畅,几乎临摹过一遍的画第二次都可以默画出来。
听其他孩子说他家境一般,所以有什么绘画比赛他都会参加,能获得些奖金。严伊对天才少年充满欣赏,课下也会给他指导,把自己珍藏的画集借给他看。
这次教养所联系到她的画室,付费去讲课,严伊叫了钟白和其他几个学生,也会付给他们工资。
她知道钟白性子清冷孤傲,来这种地方肯定会觉得格格不入。
“这次…”严伊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严老师,如果有下一次,叫我就好。”钟白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
“好。”严伊点点头,只希望他不要太抵触。
教养所在郊区,回到A城还有些距离,钟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赵青潼往那红毛身边砸椅子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