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31

“看来你是长大了。”钟白身量比他们还高上一头, 再加上冷冽的眉眼,看上去气势十足,到把这两人唬了一跳。

“我们结算了一下, 钟言还差我们三万块钱。”其中一个从兜里掏出一张借据, 借款人上明明白白是钟言的签名。

“两位大哥, 他人已经不在了, 我们已经把所有能给的东西都给你们了, 现在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白雪不可置信的摇头,哭着恳求道。

钟言的死状凄惨,还牵扯到贷款公司, 也算轰动全城。贷款公司的老板怕谈责任,拿了钱就跑了路, 却没想到过了几年竟又干起这样的勾当, 并重新缠上钟家。

“当年事情闹得这么大, 也不是我们的本意,看你们娘俩两个人够可怜的, 这不我才把这张欠款单藏在了别处,为的就是给你们缓冲的时间。”那男人扬扬手里的单据,“都三年了,钱应该也攒的差不多了吧。”

他奸诈得意的笑着,钟白攥紧了拳, 欺身向前抓住他的领口。

“阿白, 不要。”白雪狠狠的箍住他的腰, 哀求道。

“你打啊, 朝着这儿打。”他无赖的指了指自己的头, “年轻人就是冲动,你这一拳下去, 我倒是舒舒服服的在医院住着,而你呢,可就进了少管所,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呦。”

钟白因发怒而颤动的拳头渐渐松开,母亲箍在他腰间的双手让他渐渐恢复理智。

“好,我还。”白雪闭上眼睛,眼泪簌簌的透过被打湿成缕的眼睫毛低落。

虽然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可是却满含悲苦。

“我手头上暂时没有那么多,只有两万块,等这个月的工资到账,我再去借一些一起给你们。”白雪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曾经那么多的苦难虽然让她变得沧桑,但也更加坚强。

“但是这是最后一次,给钱的时候我会带着钱款结清的合同。”

当时钟言过世的太过仓促,因为没有合同现在才让他们又钻了空子。

那两人对视一眼,同意了,他们手里也只藏了钟言所欠的这一笔款项。

等他们走后,白雪终于支撑不住,母亲无声的哭泣让钟白的心隐隐作痛,他紧紧的抱住母亲,安静的房间只剩啜泣和他口袋里手机的短信震动音。

钟白心里被放弃的那些坚定又重新筑起高墙,他屏气,紧紧的抿了抿唇,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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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宅位于A市的市中心别墅区,在高楼耸立的闹市独具一番安静。

这里的住户均是A市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开发商在绿化和安保上也下了狠功夫,夜色已深,赵青潼怕钟白进不来,眼巴巴的站在露天阳台上看着保安室的方向,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裙,晚风很凉,她却像丝毫没有感觉似的,只觉得满身满心都是火热。

这样的火热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她全身都冻的麻痹了,天色渐亮,赵家的园丁按照平日里的惯例早起收拾花园时,赵青潼终于意识到,钟白不会过来了。

园丁无意的抬头,就看到赵青潼坐在露天阳台的椅子上,苍白的脸上写满失魂落魄,唇瓣紫的吓人。

昨天赵符生和赵青潼的剧烈争吵大家都看在眼里,园丁是个机灵人,见赵青潼的状态不对,立刻告诉了张叔。

可怜张叔六十好几的年纪,三步并两的跑上二楼。

“青潼。”张叔把厚厚的毛绒毯子披在赵青潼肩上,还没碰到她的肩膀就感觉到凉意外渗。

张叔的眉头顿时皱成了小山。

“露台上冷,我们进去吧。”看来这孩子是一晚上都待在这里了,张叔推测,为了减少给赵青潼的压力,张叔慈爱的说道。

赵青潼木讷的点点头,任由张叔把她扶起来,带进卧室。

常年的恒温空凋让卧室的温度一直保持温暖,冷热交替之下,赵青潼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她抬头看了看挂钟,六点钟。

从昨天晚上十二点到现在,她满怀希望的等了钟白六个小时。

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赵青潼低着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眼角的泪水却不断堆积,张叔蹲下身,将赵青潼的样子看在眼里,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却满心焦灼。

她和赵符生的争吵时常发生,比这次更激烈的不是没有过,但是每一次赵青潼都像是个昂首不屈的小战士,从来不会退让,只有赵符生一个人气的跳脚,可是这次,赵青潼的表现却一反常态,这样明显的悲伤从她身上流露,是张叔没有见过的。

赵青潼双手抱膝,把整张脸埋在毛毯里。

记得当时母亲刚刚过世,父亲还忙于工作,把她扔到外婆家,葬礼上外婆和她哭成泪人,等到母亲的遗体已经火化赵符生才匆匆过来,留下几滴虚伪的眼泪之后,便把来参加悼念的亲朋带去了酒店,留下小小的她不知所措。

赵青潼现在还记得,那时漫无目的的等待和最后的满腔失望。

钟白和她,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赵青潼心里有感觉,他对她,和对其他人的态度是不同的。

虽然他的话仍旧少,表情仍旧冷,但是她能感受到钟白冰冷外表下隐藏的温情。

可是这一次,赵青潼心里的那些希望都被打碎。

他明明答应了自己会来的。 щщщ ●тTk án ●C〇

果然欲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

赵青潼身手抹掉眼角的泪水,“张叔,我出去一下。”她匆匆忙忙的站起来,冲到衣帽间背上背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夺门而出。

“这丫头。”张叔吓了一跳,思索着要不要告诉赵符生赵青潼的状况。

赵青潼奔跑在花园的小径上,草地上的叶子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她的裙摆略过,那些露水便打在赵青潼纤细苍白的脚腕上,雪白的连衣裙翻舞,赵青潼海藻般的长发在空中划出弧度,整个人像极了展翅欲飞的蝶。

她跑出小区,走到大路上,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她招招手,没等车子停稳便拉开门钻了进去。

车子驶向的是钟白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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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白把用过的画笔丢到洗笔筒里,刚刚还清澈透明的水一下子被颜料污染,每种颜色化在水里,最后混成深色。

他的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着。

好在画完成了。

钟白揭开画纸四周的白胶带,把画卷起来放进画筒,一直紧攥着的左手这才放了松。

他坐到床边,拿出手机,解锁后界面还停留在昨天编辑短信的截面,他把之前输入的文字一个一个删除,重新输入。

【老师,我现在过去。】

他的手顿了顿,竟然有些不敢打开未读短信。

只有一条,号码他再熟悉不过。

凌晨四点,来自赵青潼。

【你还来吗?】

钟白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一双手攥住又放开,喉咙也被什么东西梗住,头和心,不知道哪个更疼。

昨天,母亲哭的伤心,钟白把孱弱的母亲抱到卧室,守着她等她睡着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画架和手机都摆在面前,他静静地站了很久,最后执起画笔。

母亲的眼泪已经留的够多,他只想她身上的担子能轻一些。

三万块,对别的家庭而言似乎不算什么,而却能成为压死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钟白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赵青潼,钟白深吸一口气,他刻意忽略心里的抽痛,这样,她应该就会讨厌他,应该学会放弃了吧。

现在的自己,不配。

但是当他看到赵青潼孤零零的坐在楼梯口,平日里灵动的眸子充满红血丝,瘦削上脸上挂着苍白时,心里的那些坚硬便顿时溃不成军。

赵青潼呆呆的看着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帆布鞋,动作迟缓的抬头,钟白的表情淡淡的,带着疏离。

平常她是从来不怕的,钟白越冷她越热,和谈菲林聊天时总被调侃没羞没臊,但是今天,赵青潼却罕见的有些不安。

“你昨天,为什么没来,我等了你好久。”她的声音哑哑的,带了鼻音,似乎是着了凉。

钟白拿着画筒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青,骨节分明。

“抱歉,有事。”

赵青潼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哦,原来是在画画。”她心想。

“但是你答应我的。”赵青潼心里委屈,不假思索的说道。

“对不起。”钟白喉结动了动,良久,他回答,与此同时抬脚便要离开。

两人擦身而过,赵青潼还坐在地上,反应不及,伸出手拽住他的衣角,“昨天晚上,你因为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才没有过来的对吗?”

她语气里带着着急,着重强调了很重要很重要,与其说是为钟白开脱,不如说是想给自己找一个不那么伤心的借口。

钟白没说话,又向前走了一步,赵青潼的小手便拽的更紧。

他便伸出空闲的右手,把她冰凉的手指一根一根拉开。

“不是的,只是你的事情对我而言不重要而已。”钟白一字一句的说。

赵青潼听见他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讪讪的把手收回,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钟白的致命一击。

“赵青潼,你很烦,我不喜欢。”

说完他便强硬的转身离开。

赵青潼这才后知后觉,露台一夜的冷风,花园草叶上的露珠,钟白像刀子般伤人的语言,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然后便是由骨头向外散发的凉意。

她尝试着抱紧自己,眼泪似串珠般一颗一颗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