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薄野秀神医的名声在北纥郾城越传越远,就连北纥的都城纥胡都有人慕名而来找薄野秀看病问诊。
这日薄野秀的小医馆迎来了一名大人物。
这人长得昂藏八尺,威武不凡,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神色一派凛凛威严。他的身边还跟了七八个扈从,个个也是目露精芒,太阳穴高鼓的不凡之辈。这些人呼吸吐纳间轻得根本察觉不出,给人的沉重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起初薄野秀对着这个昂藏大汉压力比较大,小雨都怕这些人是找茬的,特地把洛云陌叫了来。
不曾想,这人还真是来看症的,而且看了薄野秀半晌倏然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神医就是天下第一世家的薄少主,本人久仰多时了。”
“不知阁下是?”薄野秀没有忘记他们三人现在身上的麻烦,明亮的眸子闪了闪,多了一丝警惕和戒备。
昂藏男子竟也不觉得冒犯,反而轻笑了声,对一边紧张戒备的洛云陌道:“你们无需紧张。本人……只是看到薄少主在这里有些吃惊而已。毕竟薄少主立下的悬壶济世的宏愿,天下皆知,本人知道也不足为奇吧。”
“抱歉,最近俗事缠身难免大惊小怪了。”薄野秀涵养很好地对其道歉,就伸出手为他看脉。
这一看,薄野秀平展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有些责备地对昂藏男子道:“阁下如此不爱惜身体,又何必要来看大夫?”
男子笑容更深,“薄少主果然是有真材实料,本人佩服。不瞒薄少主,我这个也属于陈年旧患了。一直没怎么细加注意保养就这样随之恶化下去,直到最近旧患每每复发折磨得我苦不堪言,才实在无法来找薄少主碰碰运气。”
薄野秀更是拧紧了眉,又摇了摇头。“毒已入肺腑,阁下的旧患我无法根治,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让你少受苦楚罢了。”
“少受苦也算收获了。”
昂藏男子哈哈大笑,脸上并没有被病痛折磨的阴郁,反而爽朗豁达,唯有眼中带着点滴遗憾之情。“有劳薄少主。”
“请等一下,看阁下的脸庞轮廓,我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一样熟悉。”洛云陌观察了这名男子许久,才犹豫着叫道。
昂藏男子讶然回眸,也注意到了洛云陌的犹疑,错愕后笑笑道:“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恕我唐突,阁下是不是北纥皇室中人?”洛云陌忽然直直看向这男子的眼睛,逼视着端详,不让他有回避的机会。
她越看这人越觉得熟悉。尤其是脸部轮廓,高挺的鼻梁,眼角眉梢,似乎都有种跟自己重合的影子。
这让洛云陌不禁想到自己的身世——
母妃是北纥和亲嫁到中秦的公主,那么说来,眼前这个男子很有可能也是北纥皇室中人了?
昂藏男子也被洛云陌这一问弄愣了,随即笑容不再,眼中涌上一层逼人的寒芒。“姑娘在说什么?本人听不懂。”
赤裸裸的威胁之意并没有让洛云陌退缩,她也好像没曾看到那男子身边扈从同样危险注视过来的目光,就那么执着地问对方道:“我想知道阁下的身份,因为阁下的脸庞轮廓和我印象中的一人特别相似,所以我才……”
“慢,姑娘说我的脸和谁的相似?”昂藏男子这次不生气了,反而十分迫切的问洛云陌,激动地都站了起来。
薄野秀和小雨被这接连发展的情节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完全一头雾水,都傻愣愣看着洛云陌和昂藏男子。
洛云陌现在有八成肯定,这个男人的身份必定与北纥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有可能与自己母妃有直接的血缘关系。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人听说自己印象中有个和他长得像的人,他就如此激动。
“阁下看看我,难道就没看到什么熟悉的影子吗?”洛云陌也激动起来。
母妃早逝,她一个人在中秦冷宫中挣扎求存,前世远嫁西羌浑浑噩噩做了安平侯夫人,冤屈枉死。这一世,她要走出不一样的人生,也希望能找到母妃在世时的亲人,好让自己有个真正可以依附的根。
落叶归根,陌生的中秦不再是她心目中的故乡,那里只是伤心地。
北纥,一切都是陌生的,她由衷希望能永久平静地生活在母妃从小长大的地方,与早逝的母妃距离能更近一些。
顺便忏悔,忏悔自己埋怨母妃,怨恨母妃的罪过。
“你……”男子细细审视洛云陌的脸,忽然睁大了眼,眼中甚至泛起了激动的泪光。“你是、你是她的女儿?”
洛云陌上前一把抓住这男人的手,眼泪不自觉地也一滴滴落下来,“您认识我母妃?您是她什么人?”
“母妃?”男子却似怔愣住了,半晌没回应,激动的热度也突然降下来,陌生的眼神看得洛云陌心悸。
他身边的扈从悄然将洛云陌围堵在中间,不善地瞪着她,就像随时等着主子下令就处决她一样。
洛云陌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母妃是北纥公主,面前的男人也是非富即贵,一看那通身的气派就是皇室贵胄。
为什么他长得和母妃相像,听她说话后反而呆愣住了?是哪里不对?
昂藏男子苦恼地皱紧了眉,他的扈从以为他要发怒,连忙伸出手欲要擒住洛云陌。
薄野秀见此哪还能再袖手旁观,和小雨一左一右冲进了这些扈从包围圈里,护着洛云陌怒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的喊声惊得男子回神,他才紧锁眉头吐露一连串北纥语,将扈从屏退。
站在洛云陌面前,男子珍惜地捧着她的脸蛋,又一次探究地扫视过全部,才自语道:“不可能……”
“您到底知道什么?您是我母妃什么人?”洛云陌还在固执地追问。
昂藏男子看了一眼周围。
车水马龙,薄野秀的小医馆就开在闹市中心,这里人多眼杂,不是个说私话的地方。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他伸出手,友善地搭在洛云陌的肩膀上。
北纥人的身材普遍高大,洛云陌的身高完全继承了中秦人的平庸,站在一起比昂藏男子足足矮了一个头,就连薄野秀都也湛湛到达男子的半个头距离。
他就这样拍拍洛云陌的肩膀,洛云陌和薄野秀对视一眼就决定随他一起,小雨留在小医馆照看着。
一行人来到了附近的茶寮酒肆,找了一处清静偏僻的地方坐下。而那些虎背熊腰的练家子扈从则一字排开杵在他们身后,不让任何人靠近。
“姑娘,你是来自中秦对吗?”男子问了一句,然后终于做了自我介绍。“我叫阿鲁牧罕,你们叫我阿鲁吧。”
洛云陌点点头,“我是来自中秦,而且与中秦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阿鲁,你到底认不认识我的母亲?你我的脸庞轮廓很是相似,说不是亲人没几
个人会相信。”
阿鲁牧罕十分纳闷道:“中秦皇室……据我所知,我的亲阿姐是在珈瑶公主出嫁的时候就没了消息。阿姐是珈瑶公主的陪嫁,按照北纥的规矩,珈瑶公主嫁到中秦皇室为了广积福气,会当场释放下属仆从并撮合为亲。虽然我阿姐的身份特殊,可是北纥的民俗传统不容亵渎,珈瑶公主就是冒大不韪敢为难我阿姐,身边人也肯定会劝说她改变主意的。”
“那,我的母妃是你的阿姐?我该叫您舅舅?”洛云陌不管自己母妃是什么身份,只要有亲人她就满足了。
阿鲁牧罕慈祥地伸出大手抚摸了下洛云陌的发顶,“大概是的,你看,我们长得多么相似。你不知道,我阿姐的模样虽然俏丽,但是和我站在一起,脸长得格外酷似。我阿姐是飒爽不输男儿的性格,打小就喜欢跟我扮互换身份的游戏……呵呵,你怕是想不到,很多人都将阿姐和我弄混了,足可见我们长得有多么像。”
“在中秦,有献出陪嫁侍女给自己固宠的规矩。”薄野秀讶异道,“难道当年的北纥公主入乡随俗了?”
洛云陌却是皱紧了眉,“不对!在中秦后宫,口口相传的只有一个北纥的皇妃,就是远嫁的北纥公主没错。在此之前,我从没听说有什么陪嫁侍女替北纥公主承宠固宠。”
阿鲁牧罕这时候深沉道,“那大概是有人从中作梗,让阿姐顶替娇蛮的珈瑶公主成了中秦皇妃吧。”
“舅舅,我……母妃早逝,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的生辰乃是禁忌,母妃就不会被我拖累,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
对洛云陌的自责,阿鲁牧罕只有疼惜。
多年来阿姐毫无音讯,让阿鲁牧罕早做好了天人永隔的准备。更何况他和阿姐的身份不算光彩,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如果不是阿姐妥协被珈瑶公主带去中秦做陪嫁侍女,那个位子也轮不到他坐了。
逝去的人无法挽回,现在在的当然要加倍珍惜。
长生天将宝贝甥女送到了他面前,他当然要倾尽一切疼惜她,连带着阿姐的那一份。
其实洛云陌在中秦的遭遇阿鲁牧罕早有所闻,只不过那时候满心以为被打入冷宫的是娇蛮的珈瑶公主,他对这个高高在上又不把他和阿姐当人看的珈瑶公主很是厌恨,所以对她和她的孩子的遭遇只有幸灾乐祸冷眼旁观的份。
但是现在他真有些懊恼,后悔不迭。
要是早调查阿姐的下落,知道阿姐就是那个被打入冷宫的北纥皇妃,或许阿姐和甥女就不会白白遭那些罪,唉!
“云陌,以后就留在舅舅身边吧。”阿鲁牧罕爱惜地抱了抱他失而复得的甥女,掩下了眼里的酸涩。“是舅舅不好,这不该是你的错。你和阿姐,本来不应该在那么险恶的中秦皇宫蹉跎人生,全怪舅舅粗心大意,没能及时将你们救出火坑。”
感人的舅甥相认情景让一边的薄野秀看着也是潸然泪下,明亮的眸子水润过一样的柔和。
他深深注视着破涕为笑,由心向外散发出喜悦的洛云陌,暗道北纥真是没来错。
有了亲人的云陌,大概就不会有那样冷傲的孤独了吧?等等,不对!
薄野秀医者本能复苏,立刻又想起了阿鲁牧罕的身体情况,神色郑重严峻起来。
“舅舅,你这些年过得一定不好吧,毒入肺腑……阿秀,真的没办法救舅舅吗?”洛云陌抱着一线期冀看着薄野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