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点需要确认的细节。”
隔了一会,梁京墨说道:“请别介意,我就是个对细节相当在意的人。”
丹青原本似乎开口想说些什么,此时被梁京墨开口打断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抬起下巴,示意对方但说无妨。
“首先,是在放入采集材料方面。”梁京墨说,“三分钟是个放入材料的时限,但一些材料可能不是那么容易携带,如果因为倒腾的过程太过麻烦而错过了时限,最终会变成怎样?”
“如果没有放入材料的话,最终生成的就是一杯纯净的清水。”丹青看着梁京墨,强调了一遍,“完全纯净无毒的清水,仪器不会对它执行任何操作。”
“我明白了。”梁京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很快,他的第二个问题又来了。
“如果没有喝下那杯水呢?比如杯子放得不好导致出水的时候歪掉了没能倒进杯子里,又比如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没能喝下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瞧向丹青,试探意味浓厚。
而后者只是冷冷一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就一并回答了吧。移开杯子导致盛水失败的算是违规;出水后没有在三十秒内将其亲口喝下的行为也是违规;不仅这些,其他的让游戏没能按照正常进程进行的违规行为,不管伪装得多像是无心之失,我都会看出来,然后对责任人直接判负。”他淡淡地说,“梁京墨先生,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迹。依我看,把你称作最擅长装疯卖傻,在规则的边缘跳舞的男人也不为过。但在我面前,这一手行不通。”
他正色道:“我没有别的专长,唯一的才能就是严守规则。在我主持的五百一十二场游戏中,没有任何一个玩家可以对规则做出任何的违反行为而不受到惩罚。这也是‘法官’这一外号的由来,还请你记住了。”
“明白明白。”
面对着对方一瞬间展现出来的威压感,梁京墨嬉皮笑脸地把话题绕了回去:“总之不论如何,就算明知猛毒也要将它喝光就是了。明白明白。不管味道多苦,我都会把它喝干净的。对了,这些东西不会很苦吧?”
他装作无心地问多了一句,这一回丹青给出了让他满意的答案。
“味道方面如你所愿。”他的回答中似乎也另有所指,“这些毒剂在这方面统一呈现无色无味的状态,就像喝一杯水似的,不用抱着喝下一口硫酸的觉悟去品尝。”
“这样,很好。”梁京墨微笑。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作为“法官”,丹青知道对方心里在打的主意,但是“那种方法”确实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从他的立场上说,并没有加以干涉的必要。
“接下来,把其他一些事情也交代一下吧,比如刚才你问了而我还没说的那个。”丹青说,“首先是液晶屏幕上面的三盏灯,上面的一排对应的是自己的情况,而下面则是对方的。当玩家做到座椅上时,仪器会自动检测玩家的身体状况,并且做出评价。根据中毒的程度三等分,绿色算是健康,黄色则是危险,红色是非常危险——需要注意的是,这是根据各人体质所整理出来的结论,因此即便是摄入了同样程度的毒素,有的人可能只是刚刚进入黄色的区域,但有的人已经到了红色的‘非常危险’的水平了。具体的数字会在玩家本人的液晶屏幕上显示,至于对方的状况就只能用灯来做出大概的判断。”
他说这话时眼睛不住打量着梁京墨瘦削的身体,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后者撇撇嘴,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既然这样,为什么毒素摄入也不按照体质的比例来啊。
只是丹青已经开始在说下一件事了。
“还有,你可能注意到了,在这附近也有一些药用植物,由他们为材料制作出来的东西确实具有一定的效力,你可以看做是‘负分’一样的东西,可以将累积在体内的纳米毒素清除一些,延缓寿命,虽然在数值上,哪怕是附近找得到的最好的药物也比不上一般程度的毒药,但好歹也是个‘回血’的机会。只不过……它是不计入毒药体系里的,你懂我意思吧?”
“就是说,假设我提交了药物,而对方提交了毒物的话,我们两人最终的结果就是同样的服下一份毒药外加一份药物。由于这中间不产生毒性对比,所以也就不会出现转化成解毒剂的情况。是吧。”
梁京墨很快就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丹青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实际上就是两败俱伤,但这也不意味着药物没有作用。”丹青竖起了三根手指,“接下来要说的,是这次游戏最后的三条规则。”
他缓缓弯下第一根手指。
“第一,每回合,当场地中只有一名玩家时,他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将收集的材料进行加工,并且喝下毒剂。这一行为没有时限,但必须在‘对决’开始之前完成。”
“哦……”梁京墨点了点头,露出了然的表情。这样一来的话,药物的存在确实就有它的意义了。先完成收集的玩家可以利用双方进入会场的时间差,使用这一次权利为自己恢复一些生命值,这也算是对行动快速的玩家而设置的奖励了。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似乎这个游戏的公平性就会稍微有点……
他正在想着,对面的丹青已经弯下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考虑到环境并不是完全隔绝的,互相干扰的行为不可能完全避免。因此这次游戏特别地,在这座木屋以外,采集范围以内的区域里允许一定限度的暴力。但仅限于阻止对方采集的程度,不可怀有伤人甚至杀人的动机。违规者直接判负。”
“这一点显然也要靠你来把握了,对吧。”梁京墨啧啧称奇,“原来如此,这次的游戏里涉及到很多很容易违反的规则啊,‘法官’这活还真不容易干。”
他嘴上说着不相关的感慨,心里却为刚刚听到的这一条规则而震颤不已。虽然也想过屋子两边的树木不可能将双方完全隔绝,但把“允许一定限度的暴力行为”写入规则之中,确实让他非常意外。这就意味着采集的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要面对的问题不仅仅是如何寻找对自己最有利的材料,而是还包括了防止对方找到好材料。这中间的博弈难度可是硬生生地上升了一个等级啊。
不过这样一来,刚才在听到上一条规则时产生的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毫无疑问,早一步进入主会场的玩家可以获得独自享用药水的权利,以此来为自己稍稍恢复一些生命值,但与此同时,还未进入这里的玩家却可以获得一段不受打扰的采集时间。刚刚说明的这条规则让这三十分钟的自由时间价值直线上升,形成了后手玩家的一个优势所在。
由此也可见,这个游戏在平衡双方玩家方面确实是下过一番功夫的。虽然侧重点不同,但先后进入会场的选择都有自己的优势所在,如何处理这一抉择,又是一个需要思考的博弈。
“至于最后的一条规则,我想你也应该想过了,循例还是要说明一下。”
丹青此时弯下了最后一根手指:“每个玩家在这次游戏中提交的材料不可重复。如果怕是自己不认识的东西也无所谓,液晶屏幕会在每一回合显示出这一轮自己提交的材料名称。如果出现了重复,该项材料会从这一轮的对决中剔除,万一所有材料都重复了,这一轮也就只能提交一杯清水了。”
梁京墨点点头。这当然是在意料之中,如果没有这个限制的话,玩家只要找到最毒的一种材料然后重复提交就可以了。然而这样一来,玩家就必须去寻找不同的材料,这之中就包括了剧毒的和毒性一般的。如何分配它们的顺序,在合适的时候打出王牌从而得到田忌赛马般的优势,又是一个博弈的关键点。
三条规则,三个博弈,这场对决性质的游戏至此总算是把规则讲解完毕了。梁京墨感觉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然而那些想法是否能够成功用出,最关键的问题不在他这里。
而在于他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你刚才说,参与游戏的双方在确认参与后才能获得对手的具体信息。”梁京墨说,“如果我现在确认参加的话,具体可以获得对手的哪些信息呢?”
“在你刚刚经过的那个准备间的杂物柜里,有一块平板电脑,里面存储了一段视频,是那个有可能成为你对手的人在出狱前的最后一场游戏。”丹青答道,“如果你确认参加的话,我的工作人员也会在第一时间将含有你最后一场游戏的视频送到对方手中。那么现在,我正式地问你一句:确认要参加‘绝命毒师’吗?”
梁京墨笑了。
这个问题从丹青确认了奖励后便毫无悬念。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将“白夜祭”的参加权收入囊中,只有这样才可以更加接近“当时”的真相。现在难得有了这样的机会,试问他又怎么可能甘心放过?刚才这番不急不缓的姿态,不过是为了更加全面地了解规则,争取时间为接下来的游戏做好准备而已。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梁京墨参与了那么多游戏,早就知道应该如何取胜。
只不过,当他回到准备间找出那个平板电脑,从头到尾看完了整段视频后,这份必胜的信心第一次受到了打击。
“这也太假了吧。”
他坐了好一会才苦笑着说出话来。
“要是真的跟这样的家伙正面对决,恐怕连百分之五的机会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