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之地上,妖物们不过是寻常的存在。
术士才算是稀有品种……
“我同她说,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我是来认亲的。”男子把小姑娘扛在肩上道,他说的一本正经。
认真的模样让少年如遭雷劈!
他这个不修边幅的师父居然有女儿?!还是个妖物?!人不可貌相呐!啧啧啧,是哪个妖瞎了眼,会看上他这个懒得要死的师父?
小姑娘的娘亲,绝对是个看男人的眼神极差的女妖。
“你胡说八道什么鬼东西?我怎么会是你女儿!”小姑娘对人类的话语理解得很好,但这让她怒从中来。
树伯都说了她是天生地长,是上千种药草的灵气集结之后诞生的。
和这个看起来脏兮兮的男人有屁关系!啊——真是气死了!要不是位置不太好,千草真想咬死他!
可惜,她就是这样一个除了变身之外毫无本事的小妖怪。
变身也是从这种草完全变成另一种草,毫无新意——连吓死个人都做不到。也是悲催得很。
少年转身,从一旁的树下拖出一个小药锄。
“师父,她叽叽咕咕在说什么?”他背上比自己还大的竹篓,拖着小药锄跟在男人身边。
“关你什么事?”千草扭过脸瞪他,却发现没什么威慑力。
少年并没有看她,而是专心看着他师父。仿佛那个糟糠男人长得比她这个小草还好看似的。
好吧,其实是少年听不懂她的话,并不知道她在和自己说。
“她说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个如此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又气质凌人的爹。很高兴呢。”男人脸不红心不跳道。
他说话的时候,千草发现少年腰上还挂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小口袋。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口袋。
“师父,你确定你没听错?”少年好奇瞪大眼,自他有记忆一来,除了医术之外,师父从未被夸过。
人家都说的是——可惜了,医术那么好,就是有些邋遢。
“要不是用两个地瓜就能换一副药,谁会来这里拿药治病?吃了心头都不安。”
“你这人就太过了啊,人李先生看病从不收诊金,药也是白送。就算有些小缺点,也不会值不过你的两个地瓜。”
诸如此类的对话,自他能下地跑就能时常听到。
有时候在田间地头,有时又在河边山上。人们说东家、讲西家,从一只大鹅可以讲到人家祖宗倒上去几代。
他又只是个孩童,别人自然不把他听不听到当回事。
不过,那是他的师父啊!怎么可能不当回事?有次,刚五岁半的他在河边听一个男人和他媳妇嚼师父的舌根,忍不住的他朝他们面前的河水中丢了个石头。
那两个人是看见他背着竹篓在河边拔节节草,才临时想到他师父,并说起来的。
言语非常过分,说师父这么做定是年轻的时候犯下大错才躲到深山老林施药赎罪孽。要少去师父的茅屋瞧病,怕被医死了。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师父!”他抓起一个石头砸过去。
恰好落在那两个人边上的河水里。
女人吓一跳,男人却眉毛一挑,横起尖瘦的脸冲过来就是一顿狠揍。完了还啐一口:“没人要的小杂碎,看你还敢多嘴!”
“快走吧,被人看见不好。”女人剜一眼他,赶紧拉扯自家男人。
“怕什么?”男人一脚踢飞他的竹篓,节节草撒了一地。那可是师父今天晚上要给一个砍柴时砍伤脚的病人用的。
女人瞅一眼周围:“虽然那大夫不招我们喜欢,但还是有些人对他感恩戴德的。”
“哼!对一个外人感恩戴德?别忘了,不管别人怎么想,这对师徒始终是外人。哪里会有人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
男人戳了戳她的脑袋,大摇大摆离开。
“我又没打死他,再说,打死了往河水里一丢,谁敢找我们麻烦?”男人走远,让人恶寒的声音还在传过来。
五岁的他恨不得河水再大些、再轰隆一些,将自己和那双夫妇一道冲走……
他好一阵才爬起来,那混蛋下手真是重。抱起节节草回到草庐,男人被他吓得不轻:“你这是怎么了?”
“摔着的。师父,对不起,我把竹篓不小心摔河里面去了。这些节节草够吗?”
他顾不上尚在疼痛的脸皮和四肢,将怀里的草递过去。男人揉揉他的头发,将他和草一起圈进怀里。
“师父,你为什么要治他们?”吃晚饭的时候,他捧着碗呆呆问。
男人夹了一块裹着猪肉的炸豆腐放到他的碗上:“因为我是个大夫,治病施药是本分。”
“就算他们没有一点感激?”
“时彦,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男人终于认真看他,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会说出如此老成的话来。
看了一阵,男人释然了。
时彦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再清楚不过。会说出这些话,实属寻常,只是,他需要个方向了。
男人又给他盛了碗汤:“我们救的是病者、伤者,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生灵。”
“时彦,如果你讨厌了。我就不教你医术,我教你驱魔术可好?”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讲道理。
既然时彦对这条路有抵触,那就另选条路。
时彦答应了,尽管术士的身份地位远远比不上医者。好吧,其实在他看来,师父身为医者,地位也没多高就是了。
男人还是会让时彦和他一起去采药,但真的就再也没给他将治病救人的事。
以前还会说一些药方,或是诊断手法。现在直接是闭口不言,只是在遇到妖物的时候会给他讲授驱魔术。
还是会有人在背后说师父,他也会冲出去反驳。
但时彦发现,比起那些说话酸溜溜的人,有很多人还是极其敬重师父的。哪怕他一直都很邋遢。
师父的习惯还是老样子,不收钱,但收其他东西。
粮食、熏肉、果子、菜叶子,俊公鸡、大肥鹅……各种都收。小院子很快满了,又被他拿去换酒喝。
时彦的师父喜欢喝酒,但从未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