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她身上明明再没有任何荧光,但有她在,周围这圈的景色似乎都要明朗许多。
特别是被她拿在手里的泥人,圆乎乎,胖嘟嘟。
被染成黑色的头发是两个总角,身上的衣服是淡黄色,手臂上还挽着一条像是面条的衣带。
眉细长,眼如杏核。樱桃小嘴涂成了樱桃色,微微上扬。
唐玉章看别处,除了能被月光照出来的大致轮廓,都是黑茫茫一片。再看她,清楚明晰,连她身边的东西也能看得清楚。
“不知道。”鬼使神差,唐玉章说了这么一句话。
蜉蝣手上的动作一顿,泥人停止了转动。她轻笑一声,有趣的看着唐玉章:“不知道送给谁?那你还买。”
唐玉章抿着唇,不说话。
她看着泥人的时候,眼里全是嫌弃。和当初那个扯着他跑去街市上玩,然后站在泥人摊前看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的蜉蝣不一样。
当他触碰到她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时,“送给你的”这几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骗我。”她把泥人放回去,拍拍手跳下来,围着唐玉章转了一圈。这一回,她的个头竟然和他一般高,“还有,你是如何知道我叫蜉蝣的?”
唐玉章心下一喜,暗暗握紧了袖袍。
岂料她接下来道:“你是买给自己的,不过碍于面子不好意思承认,所以才说自己不知道要买给谁是不是!”
唐玉章刚亮起来的眸子又黯淡下去。
“你说是如此,那就是如此吧。家神大人。”他去抱马车上的东西,准备将它们一点点搬回去。
不过,蜉蝣却是毫不犹豫抓住马儿的缰绳,牵着就走。
“喂!你做什么?”
“你说什么?”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带着威胁的声音,活泼的语气竟然和当初的蜉蝣有些像。
但唐玉章没空去多想,走在前面的蜉蝣瞪了他一眼,立时让他如坠冰窟。
“没什么,家神大人。我只是觉得这样拉着马车进院子不好。”唐玉章斟酌着话解释。
如此小心翼翼的自己竟然会出现在她面前,真是古怪。
只是对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蜉蝣甩开缰绳,直接把他手里的东西夺过来,扔回马车上:“有马车不用,非要抱着走,你是不是蠢?”
她横白唐玉章一眼,打马离去。
路过他身边时,唐玉章忽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冰凉的力量猛然一扯,旋即身不由己的坐到了马车上。
“这个马车不能进院子里去!”他急了,拽着缰绳道。
“为何?”蜉蝣拍开他的手,她只是轻轻一拍,他却犹如被针刺了一般,缰绳脱手而出,被她稳稳抓住。
唐玉章握着被她拍的麻掉的手,皱眉道:“我是暗地里偷跑出来的,怎能如此大摇大摆回去?”
“有我这个家神在,没什么好怕的。”她瞪他一眼,手中缰绳轻动,马儿却甩开四蹄飞奔起来。
莫非在马儿的眼中,周围的一切也是清晰可见的?
唐玉章哭笑不得,不过蜉蝣倒是没有说错。她驾着马车光明正大的回去,门口的护院连个阻止的动作都没有,傻了一般。
“家神之镜的继承人,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的?”
她猝不及防的问题很简单,唐玉章的回答也很简单:“你自己告诉我的,四年前,我们见过。”
“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路过镜湖,她回到了湖里。
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唐玉章兀自纳闷了半天,最后把东西交给嬷嬷和乌鸦后,去了账房。
乌鸦和嬷嬷看着马车里的东西目瞪口呆。
而后,两人均是露出很理解的表情——他们的小少爷始终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再怎样厉害,年纪就摆在那里。
更何况这些本就是他童年缺少的,现在总算是在唐家站稳了脚跟,偶尔享受一下,也不是坏事。
一通理解之后,她们拉着马车去了分给唐玉章的院子。
另一头,匆匆换好衣裳的唐玉章站在了账房门口。侯在那里的小厮看到是他前来,赶紧手脚麻利的推开门。
“小少爷里边请!当心脚下。”
唐玉章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的走进门去。唐掌家坐在最漆黑发亮的厚实桌子后面,桌子两端放着两摞账本。
他正在飞快的写着什么,听到唐玉章进来,并没有停笔。
“贤侄稍后,我这里马上就完事了。”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过嘴上的话语却说得温润软雅。
唐玉章没说话,故作懂事的行个礼,就乖乖坐在小厮安排的凳子上。
唐掌家写字的时候,无趣的唐玉章就打量账房。这个房间很大,排列着许多厚实沉重的书架。
书架上堆着整齐的账本。
除了唐掌家所在的桌子外,账房里还有不少桌子和凳子。看样子,应当是其他负责账房的人所用。
唐玉章将房间挨着打量一遍,忽然觉得少了点东西。
嗯,是个人,少了个人。往日里总是跟在唐掌家身侧的唐泽不在,所以唐玉章觉着少了什么。
呵,唐泽。
他不动声色的扬了扬眉,嘴角浮上笑意。恰时,唐掌家手里的笔锋也终于停下,他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
“贤侄,家神大人既然已经现世。我们唐家的壮大,就要仰仗家神大人的力量了。”
他把纸提起来,吹干。唐玉章也立刻站起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见他如此,唐掌家十分满意。
“上面这些商户,都是我们唐家的债主。二伯作为唐家一家之主,自然不愿意看见唐家债务缠身。给家神说一声,让她去把欠条全部毁掉。如若,能消除他们的记忆就更好了。”
他把手里的纸递给唐玉章:“上面是名字和地址,一共十二家。”
唐玉章捧着纸,后背发凉。没有家神的时候,他就自己亲自上阵,甚至是利用自己的儿子培养亲信暗中铲除异己。
现在有了家神,竟是要家神亲自去做这种下三滥的肮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