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伯,家神不是护佑我们唐家的吗?她需要做这些?”唐玉章故作懵懂,心里却在冷笑。
关于家神之镜和唐家的家神。
唐家代代相传和增删的典籍里是有书写的——除了如何驱使的记载,还有一项极为重要的记录,关于造镜之术。
明镜之术,唯镜中人最懂。
然而,除了极少的唐家后人外,许多人得家神现世的第一想法都是利用神的力量,铲除“异己”。
或者是洗去自己的恶行。
家神心思澄明,熟知上万种造镜的混合之法和数不清的镜子品类。
若能在家神出现的时候,请得家神亲自指导,也不失为一种最为稳妥和光明的制胜之法。
可以说,这是最优的办法。
却极少有人选择,就像现在。哪怕唐玉章故意反问,唐掌家也只是不屑道:“即是家神,就该为唐家排忧解难。做这种事也无可厚非。”
说罢,直接喊来小厮把唐玉章送走。
不过临出门前还是阴沉着脸叮嘱他事关重大,不可以办砸。唐玉章没有任何回应,木头一样站在小厮身侧。
“怎么,没听到?”掌家耐着性子问。
如此近,怎么可能没听到?他只是不想做出任何回应。一点都不想。打心底里反感他的做法。
虽然之前他也想过唐掌家找家神不会有什么好事,却没想到一来就是下黑手的事。
“小少爷,掌家问您呢!”小厮从旁边扯了扯他的袖袍,目光却是偷偷瞅着掌家的脸色。
唐玉章陡然深呼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听明白了,掌家。”
“明白了就赶紧去办,趁着他们对唐家出现家神的时候。这时候那些人是不会在意唐家欠下的债的,这时候毁掉最为稳妥。”
他们今天在这里目睹了唐家家神现世,自然会认为将来的唐家有家神庇佑,势必广开财路,生意更上一层楼。
唐家欠下的前钱,自然就不会再逼着还了。
等他们想起来要唐家还钱的时候,欠债的文书早就没了。不不不,他们根本不会想起来——只要家神抹掉他们的记忆。
唐掌家心里的算盘拨的噼啪响。
唐玉章转身的时候,脸埋进了阴影里。但那双眼睛,却透出利剑般的锋芒,仿佛能够划破这浓厚的夜色。
蜉蝣拿着唐玉章递过去的纸,面色越来越冷。
最后竟是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嘲讽:“这样玩釜底抽薪,难道还会有血脉遗传?唐玉章,你是认真的?”
“我只是传话的人。”唐玉章双手拢在袖筒里,立在小船上。
现在是天刚刚发亮的凌晨,镜湖上笼着一层不薄不厚的雾气。一叶小舟躺在水面上,竹篾编成的乌篷被雾气打湿。
蜉蝣悬在半空,手里拎着唐玉章给她的纸,翘着脚,坐在那面镜子上。
昨晚接到这张纸,他来传话却是早上。不过,摇船的小厮却在这里等了他大半个晚上,衣服都被露水湿透大半截。
提着个同样湿透,半截都戳在草丛里的白色灯笼打瞌睡。
“喂,这船是给我的?”唐玉章摇醒他,后者赶紧站起来,抹一把挂到嘴角的口水点头。
末了,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小少爷,昨晚上掌家吩咐小人在这里等您。说务必用最快的速度送您去湖心。可是我不小心睡着了,对不起。”
“无碍。现在去也不迟。你在这里等着吧,我自己去就行。”唐玉章瞧一眼他被冷出鼻涕的狼狈样子,跳上了小船。
小厮惊得丢掉灯笼赶紧跟着爬上小船。
“那怎么使得?掌家亲自吩咐,要小人必须为小少爷掌船的。”他说着,就去抢已经被唐玉章抓在手里的船桨。
“我说不必就不必了,家神只和我一人说话。有你在侧,她要是不肯现身怎么办?”
唐玉章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手自然紧抓船桨不放。这人就是那个老不死的刻意派来监视他的吧?!
“可是,小少爷。若是小人让您自己撑船去湖心,不仅会被掌家责罚,还会让小少爷您陷入危险之地。小少爷,您就让小人跟着吧!”
小厮也是为难得很,委屈巴巴守在那里。
不过,唐玉章不气不急。只瘪了瘪唇线道:“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是因为你,家神不现身、或者是不听我的祈愿。后果也是你自己来负,如何?”
“……”小厮迟疑了,眼中纠结的神色更加浓郁。
“当然,我还有一个万全的办法。你愿不愿意听听?”唐玉章故作神秘,还刻意放低了声音。
小厮一听有明路可走,赶紧鸡啄米似的点头。
唐玉章戳了戳这个比他高出许多的小厮的手臂,指着湖岸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在湖心你看得见,也不会打扰家神。你看这样可行?”
小厮的脸色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折中的办法只能这样子了,不然他选择哪一边都会有危险。小厮没思虑多久,就转身下了船。
所以,在唐玉章和蜉蝣说话的时候,远处的岸上还有个小厮伸长了脖子看他们。
“传话人——”蜉蝣反复叨念着这三个字,身子往下沉了些,正好同他平视,“你的想法,和他们也是一样?”
唐玉章被她问住,他的想法自然是不一样的,但现在他并不打算说出来。
“你为何在意我的想法?像我这样的传话人,都被被掌家操纵的傀儡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是一句赌气的话,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来。
现在不正是该顺着家神的问题,然后表明自己的心意,一步步实现自己的愿望吗?为何要口不对心?
唐玉章不知道,他现在竟然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蜉蝣忽然直起身子,将冰凉的镜子递给他:“你拿去吧,既然这任务是你口中传出的,我自然不会违背。”
唐玉章看着镜子,一时间竟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嫌弃这个镜子是被我坐过的?”她语气冰冷,眼底像是蒙了一层寒霜。就连微蹙的眉,都像是插进他心中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