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对朱颜的信任已经快和对待妖藏阁众妖的信任齐平了——这是墨狄最直观的感受。
白霜倒是不以为是:“一个不要工钱的帮工,是每个店都求之不得的帮工。不过,这天上也没有掉馅饼的事嘛。不试探试探,我始终放心不下。”
妖藏阁的全部那可就是她的身家性命了。
“掌柜,你的意思是,还不完全信任他?”墨狄吃惊的瞪大眼睛,嘴里的鸡翅膀啃了一半,直接掉在碗里。
白霜点头:“对啊,难道你没看出来?”
“嗯。”墨狄点头,“我看你把许多事都交给他做,还以为你已经将他彻底看成妖藏阁的一份子了。”
如今看来,果然是女妖心,海底针!
“都是些跑腿的事,算不得信任。”白霜挑了一颗翠玉白菜放进碗里,叮嘱道:“你可别说漏了嘴。”
墨狄在脸边竖起大拇指:“放心吧掌柜,我墨狄是什么人?绝不会说的。”
“顺便问一下,要不要我随时盯着他?”他神秘兮兮冲白霜眨了眨眼睛,还颇有几分话本里夜行者的势头。
不过他的提议却被曌当头泼了冷水。
“小孩子瞎掺和什么?没事做的时候就专心修炼,书筠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画鸟而飞、画鱼而游。你除了记点账,甩点墨汁糊弄人,还会什么?”
墨狄一呆,傻子似的盯着曌,就连白霜都错愕的看着他——这一股子当爹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你又不是我爹。”墨狄仗着书筠把自己托付给白霜,她又不怕曌,故而胆子大了些。
曌把筷子拍在桌上:“书筠是!他是我的好兄弟,你就是我的好侄儿。你爹早亡,我就是你爹,你有异议?”
墨狄咽了咽口水,嘟囔道:“可是我不想管你叫爹,你这么说,那我娘是谁?”
“自然是书筠了。他的两半妖元生了你,那就又是爹、又是娘。你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我们去书筠的灵位前谈谈?”曌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不了不了,小妖谨遵教诲!小妖我什么都明白了。”墨狄把碗筷一放,條地躲到白霜身后。
动作太急,那碗还在桌上转了好几圈才落稳。
曌冷哼一声:“明白就好,吃饭。”说着,像是要掩盖什么似的兀自吃起了饭,甚至还是目不斜视的那种。
白霜扬了扬眉,总觉得,曌像是有心事?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继续猜测,朱颜就推门进来了,抱着好几个布包。“掌柜,账房,你们在吃饭啊。我带花种回来了!”
他把那些个布包放在地上,笑得像朵盛放的花。不但很好看,明朗的笑容还有种舒心的感觉。
这男人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妖孽!
额,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也不老。但在十六七岁的时候一定更了不得,朱颜、朱颜,他的爹娘太会生,也太会取名了。
“正好,过来一起吃吧。”白霜好奇的瞅着他放下的布包,都是些什么花?
曌瞥一眼墨狄:“你去拿碗筷。”这架势,还真有几分为人父的威严。连朱颜都下意识谨言慎行起来。
一餐饭吃完,百炼还是没有回来。
想着他一个活了那么多年的老半神,也不会有什么事,白霜就没让小纸人去寻。倒是熊妖霜月说自己准备动身了。
她特地来找白霜辞行,虽然身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完,但她心上更是千疮百孔。
“你的宝串,当真不拿回去?”白霜最后还是又确认了一遍,那串着兽牙的宝串,只怕是霜月浑身上下唯一的宝物了。
且她的妖气和兽牙如出一辙,串在宝串上的,就是她自己的牙齿。
普通兽牙倒是没什么,但那是一只千年熊妖的牙齿,她的原身不大,但那牙齿却也是最好的护盾和最锋利的武器。
少了这牙齿,就像是没有刀的刀鞘,仿佛雪原上的白狼将自己生生变成了小白兔。
“这宝串我既然送给了他,他自己不懂爱惜,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若这是最后,我倒是宁愿他没有戴在身上。掌柜,我——”
霜月直直看着白霜,眼神流转,里面藏着千丝万缕的情绪,可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许久,霜月苦笑:“不知道这一次,我会不会再心软。”
她的目光飘远,想起了在现世的时候,刘厓带着她过完了最后的富贵日子,穷困潦倒之际,他让她去拦路抢人。
她不小心吓死了一个富家子,而他却以捉妖唯由,教她假装被他抓住,去那家骗钱。
十两银子的酬谢,他高兴得合不拢嘴。而她却被绑起来,任别人抽打、刺杀,只凭着全部的妖力护住妖元才没死去。
那户人家最后一把火烧了她,他却只是装作正义侠士在一旁流着冷汗看着。
最后,她假装被烧死了,化成烟雾消失。刚飞了没多久就掉进一片湖水里,差点被淹死。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很想一口咬下他的脑袋。
可瞧着他两眼泪光的样子,她虽大张着嘴,最后却只是舔了舔他的脸。
连个牙印都没舍得在他身上留下,好在凭着那十两银子,他们重新发家。直到来到了这里,黄昏裂缝。
“决定权在你,妖藏阁只能给你一把利剑。你和他之间,斩不斩,我们不管。”
白霜的声音把霜月拉回现实,她看着白霜放在自己手里的东西,疑惑道:“这个小纸片是什么?”
“护妖符,叠好了的。戴着吧,以防万一。”
霜月盯着那张符看了许久,久到眼前发花。再抬眼,却已经站在妖藏阁外,周围的客商来来往往,却无人在意她这个身上负伤的熊妖。
“霜月?是你吗?你的伤好了吗?”
忽然,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隔了千万年,听起来竟让她有些心神恍惚。清晰可辨的熟悉脚步声紧跟着而来。
霜月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眶,不动声色的将护妖符收入袖袍里。
“是我。”她转过身,瞧着那个迎面而来的男子,明媚的笑着。他激动得整个人都有些找不着方向,只是将她拉着细细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