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远远地看着夜明澜脸色深沉地快步走来,纷纷让到一旁,澜王爷平日里虽然谦和有礼,然若是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同样是喜怒无常的。
小宫女尚未来得及通报,夜明澜就挥手示意她退下,大步走进殿内。
原本正在品尝水果的苏贵妃见状,便淡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全都退下,而后坐起身不紧不慢道:“什么事,惹你发了这么大的火?”
“恭无度是你派去的?”夜明澜压下心头的怒意,走到苏贵妃面前站定。
只见苏贵妃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软椅,“本宫还当谁惹了你,原来是因为这事。”
夜明澜的眸色骤然沉了下去,“这么说,果真是母妃让恭无度去大理寺监牢劫走司雪衣的?”
苏贵妃点头道:“没错,是我,我就是要让皇上以为司雪衣畏罪潜逃了,下追杀令,这样她在夜朝、乃至整个中原大陆都没有容身之处了,除非——”
她顿了顿,挑眉一笑,“除非她投靠我们。”
“哼!”夜明澜却冷冷一笑,一抬手丢了只腰坠在苏贵妃面前,“母妃该认得这个吧?”
苏贵妃一见那东西,就不由愣了一下,“这是恭无度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中?他去找你了?司雪衣劫走了吗?”
夜明澜勾了勾嘴角,“不是他来找儿臣,而是儿臣找到了他,就在今天早上,在澜王府后门不远处,只可惜,他也只能在那里止步了,根本没能活着走进澜王府见到儿臣。”
闻言,苏贵妃大吃一惊,霍地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夜明澜,“你是说,恭无度失手了,被杀了?”
身为人子,夜明澜终是不忍见她这般神色,轻轻太息道:“看样子,失手是无疑了,只不过他并不是被大理寺的人所杀。”
“不是大理寺的人?”苏贵妃不由疑惑地皱紧眉,“他既是失手,定然是被大理寺的人发现了,若非是大理寺的人杀了他,就证明他已经成功逃脱,那会是谁杀了他?”
夜明澜摇摇头道:“是谁杀了他儿臣不知,已经派人去查,初步断定,是个用剑的高手。”
苏贵妃脸色顿然一沉,疑惑了一声:“用剑?”
夜明澜再度摇头,“儿臣知道,你一定是想到了离洛,不过很可惜,昨天夜里离洛根本没有离开玄王府,父皇已经派了人把玄王府团团围住,儿臣便趁机在那些人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据探子回话,离洛昨晚一直在玄王府,而且在王府里前前后后来回不停地奔走,听说是因为司雪衣的事,玄王受了打击,旧病复发。”
“哼哼……旧病复发……”苏贵妃得意地笑了笑,“他若是能旧病复发一命呜呼倒也罢了,偏得每次都因为他的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人却始终没事。本宫可是听说,昨儿玄王去迎亲的时候,那精气神和派头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病重的人。”
夜明澜冷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罢了,如今喜事变丧事,不就再次病倒了吗?”
说着,他站起身来,“恭无度的死儿臣自会追查,不过儿臣希望母妃今后做什么事,不要再擅作主张,总该要与儿臣商量一番。昨晚司雪衣没被劫走,也算是万幸,若是被劫了,母妃可曾想过后果?”
看着他凝重的神色,苏贵妃不由皱了皱眉,问道:“什么后果?”
夜明澜道:“母妃也是知道的,经过这些年的观察已经得知,玄王爷并非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而容家这些年虽然已经渐渐淡出朝野,可并不代表容家的势力不在了,撇开其他人不说,若是这两者联起手来彻查此事,事情可就真的麻烦了。”
闻言,苏贵妃不由瞪了瞪眼,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夜明澜继续道:“如今我们尚且不知老王爷的打算,若是语儿嫁到了容家,而老王爷又心疼这唯一的孙女儿心疼得打紧,与容家站在一起为司雪衣求情,那这件事……”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沉沉一叹。
苏贵妃却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不得不承认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确实有些道理,看来之前是本宫行事匆忙了。”
想了想又道:“这么说来,恭无度失手被害,倒也不算是坏事,就当做是扔一枚棋子探探路罢了。”
夜明澜拧了拧眉,看来她一眼,似是有话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看到她那冷酷至极的神色,便又收了回去,点点头道:“儿臣知道母妃是有心帮儿臣,方才儿臣说话语气重了些,母妃莫要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一说,苏贵妃原本的不悦便瞬间消散,叹息着摇头道:“你能明白本宫的苦心便好,天下做父母的,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可以不择手段?眼下,本宫最想弄明白的就是清宁宫和庄福宫的那两位是什么心事。”
夜明澜道:“母妃不是在她们宫中安排了人吗?”
苏贵妃摇头笑了笑,“你忘了前不久合香的那件事了?虽然本宫挖出了清宁宫安插在本宫这里的人,可惜本宫的人也被那位主儿也挖出来了,啧啧,听说死得极惨,不过倒也算是忠心,至死都不曾出卖本宫,倒也算是忠心为主了。”
夜明澜再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既如此,那就由儿臣替母妃去探一探她们的口风,不过据儿臣猜测,皇后那边多半是要弃子的。”
“哦?”苏贵妃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夜明澜道:“皇后和太子虽然有些小心思,可惜却目光短浅,考虑不全,这些年他们能在朝中站稳,多半靠得是宁家在朝中的旧势力,如今时局新异,不复当年,没了那些老东西的辅佐,他们根本想不到深一层,定会想着要尽快与司雪衣撇清关系,而越是如此,就对我们拢获司雪衣越有利。”
闻言,苏贵妃不由得呵呵笑出声来,捻起一颗洗净的果子放进嘴里,不紧不慢道:“既如此,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弃子?”
清宁宫内,骤然传出一声惊疑。
夜亓晟脸色深沉地看着宁皇后,“母妃当真要弃了司雪衣这颗棋?”
宁皇后神情复杂,点了点头,复又摇头,“本宫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司雪衣害死了老太太,你父皇怒不可遏,只要大理寺找到她杀人的证据,届时君颜一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父皇的脾气你不是不知。”
这么一说,夜亓晟也有些犹豫了,“儿臣自然明白这些,司家那些人也一样看得明白,否则也不会在一出事的时候就急着与司雪衣撇清关系,如今司雪衣就只剩下容家这颗棋了,以父皇的脾气,司雪衣是逃不掉的了,不过容家应该不会被牵连,父皇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除了我夜朝建朝以来最大的谋士世家。”
宁皇后沉沉叹息一声,“其实说来,本宫不该这么做,毕竟这丫头曾救过本宫的命,更是有胆儿与凤寰宫的那位和澜王作对,只是,这件事事态严峻,本宫这心里……”
“娘娘这是要弃了司雪衣?”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拂尘不紧不慢地走进殿内,身后紧跟着宁皇后的贴身宫女,一脸惊慌地看着两人,“这位大师他……”
“罢了。”宁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这才转向拂尘,“大师此时前来,想来也是为了司雪衣的事情吧。”
拂尘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夜亓晟忍不住问道:“那,大师有何想法?”
拂尘略一沉吟,道:“不能弃,不仅不能弃,还要救。”
“救?”两人都愣了一下,“怎么救?大师不是不知,这次被害的人可是皇上最为重视的亲姨母,是圣母皇太后的亲妹妹,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是急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我们若是凑上前去为她求情,岂不是会被当成同党,一并论处?”
拂尘捋着胡须呵呵一笑,摇头道:“老夫知道,皇后娘娘是怕被司雪衣所连累,可是娘娘有没有想过,为何当时圣上明明亲眼瞧见老太太是死在司雪衣怀中,却并没有立刻让人斩杀司雪衣,而是让人将她带回了大理寺关押?”
宁皇后垂首想了想,摇摇头道:“莫不是因为,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拂尘摇头笑道:“圣上若是铁了心想要杀一个人,当真需要什么证据?说白了,只不过是因为圣上自己心里也还存有疑惑,拿不定主意,否则这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早就忍不住了。再者,圣上一定还在忌惮着容家,若是容家出面为司雪衣求情,那这件事……”
他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完,倒是夜亓晟接过话道:“大师的意思是,此事还有转机?”
“有,而且很大。”
夜亓晟道:“若是如此,那我们现在最该去见的人,应该就是玄王了。”
拂尘点了点头,“没错,虽然之前我们一直对司雪衣和玄王多有讨好,可是这两人都是软硬不吃的人,很多话都说不进去,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司雪衣被关押,玄王府被围困,若在此时出手相助,那便是雪中送炭。
此事若是能成,则可拢获人心,若是不成,到时候娘娘和殿下再及时抽身,大可以推一个‘念及旧情施以援手’的说辞,圣上自当会认为娘娘和殿下是宅心仁厚之人,不予追究。”
说到这里,宁皇后和夜亓晟不由相视一眼,点了点头,显然是同意了拂尘的说法。
夜亓晟道:“五弟与二弟素来交好,儿臣这便去找五弟,与他一起为二弟说情,这样一来便不奇怪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拂尘没有多言,只是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司雪衣,我拂尘本无心伤你,只怪你命格奇异,又是生在司家,才会想要以你来挑起他们之间的事端,事情发展到今天这般,乃是我没有料到的,你既然并非司家之人,又同是被司家舍弃的人,那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但愿我还能借他们之手,救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