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只是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一瞬不瞬地看着雪衣,半晌,他轻声道:“也就是说,千凝那次回千家回来之后,就换了人。”
雪衣颔首,“当时我们都在奇怪,她为何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和以前的行事作风有很大的出入,本以为是因为你的回来,让她乱了手脚,失了方寸,可是后来越看越不像。其实我很早就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证据能证明这一切。”
顿了顿,她轻叹一声,“直到陆繁尧和千许趁着钟舸和将离的婚宴偷袭,千凝竟会事先告诉你们早做防备,我便肯定那个人不是真正的千凝,我看得出来,千凝纵然骄横跋扈,却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绝不可能为了自保连自己的父亲都要出卖,而且千许死后,也未见她有多伤心,所以她是假的千凝,而有机会假扮成千凝,且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人只有一个……”
她侧身向夜青玄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碧仇,也就是清淼,司颜佩。”
夜青玄重重点了点头,雪衣想到的这些他也都想到了,照眼下情况来看,这是唯一的可能,只有如此,她才能知道他们那么多的事情,才能有那么多的机会动手杀人。
雪衣没有应声,定了定神,她回身问夜青玄道:“你就……不怀疑我的猜测吗?”
夜青玄不由淡淡一笑,走过来握住她的手,“不怀疑,就好像你从不怀疑我的决定一样,你和司颜佩也算是今生宿敌,有些时候越是这种仇敌,越能感觉得到对方的一切,看透对方的一切。”
雪衣轻轻笑了笑,“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夜青玄道:“你说呢?”
雪衣想了想道:“尽快找到真正的千凝,确保她的安全之后便即刻动手,不管怎样,她在这场恩怨之中,始终都只是一个旁观者,她对一切都毫不知情,且对你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为你们做了很多,如今千许已死,千家已毁,我们应该把她安然救回来,她毕竟……是君瓴的王后。”
闻言,夜青玄静默许久,而后弯眉笑开,将雪衣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好。”
大雪纷飞,一方孤冢冷冷清清地立在雪中,很快便被覆上一层白色。
两道身影无声立于墓前,定定地看着那块没有刻字的碑石许久,蓦地,只听“唰”的一声轻响,一袭黑衣的离洛手中叶影出鞘,紧紧握在手中,直指碑石。
披着斗篷的红鸢上前拦住了他,咬了咬牙,沉声道:“侓族的子女以这种方式死去,碑石上不刻姓名、事迹,不需要后人记住。”
离洛眉峰微微一拧,瞥了红鸢一眼,稍稍沉思,而后掠过红鸢上前去,手中长剑飞快挑动,在碑石上刻下了两行字:如清扬兮如清扬,清扬逝兮无遗芳。
见之,红鸢顿觉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苦苦一笑,摇头道:“又是何必?人都已经死了,你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离洛没有答她,沉声道:“你最近还是小心为妙,君上虽然不会就此放过害死蓝若的凶手,可是也不会允许陆繁尧的同党逍遥在外,他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你和蓝若的关系,一定会下令四处搜捕你。”
红鸢不由愣了一下,侧身看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离洛面无表情,道:“你是蓝若的亲姐姐,我答应过蓝若要留你一命,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受到伤害,我不想她在下面还不能安心。再者,留下你,我要为蓝若报仇。”
红鸢用力咬着下唇,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是谁害死了若儿?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离洛道:“你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我会自己去查个明白。总之,你自己小心为妙。”
说罢,他缓步走到墓前,伸手将碑石上的灰屑弹去,轻抚着看了两眼,而后转身纵身掠去。
红鸢站在身后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哽咽一声,无奈地苦笑,“离洛,你是若儿不顾自己性命、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人,而那个人心狠手辣、残忍至极,我又怎能让你去冒这个险?若儿的仇,便留给我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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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若的事情过去了些日子,东宫之中的氛围终于恢复了一片生机,难得有个好天,将离领着离洛和秦钟舸将许久不见光的花卉搬出来见见光,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宫人们在一旁看着,想要搭把手,却被将离制止,说什么这些都是珍贵花卉,是殿下亲自给太子妃弄来的,恐他们会毛手毛脚弄坏了。
弄得那些宫人在一旁哭笑不得,直觉自己是多余的人,自从进了这东宫,就没能为主人做过什么事情。
正忙碌时,突然只听门外有人高呼道:“君上驾到……王后驾到……”
闻声,聚在院子里的众人纷纷行礼,将离看了几人一眼,点了点头,快步奔进了明德殿,待君韶和千凝在众人簇拥之下进了院内,雪衣和夜青玄也缓步走出殿门,迎了出来。
“参见君上、王后娘娘。”
君韶挥手示意免礼,看向夜青玄时嘴角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夜青玄当即心领神会,做了个“请”的动作,问道:“今日君上和王后娘娘怎会有空前来?”
君韶看了身边的千凝一眼,淡淡道:“王后言及前些天接连多日下雪,难得有个好天,想到你回朝恢复了身份,搬进这东宫之后,一直没能来看看你,所以便邀了孤王一同前来看看。”
闻言,夜青玄不由轻呵一声,陪着两人在院子里缓缓走着,道:“王后娘娘有心了,这里的一切摆设还是照旧,您也不是没见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千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很快便又恢复了冷静,“太子说的是,只不过很多年过去了,你这个日夜生活在这里的人固然是还记得,本宫这样的早已忘了。”
说着,她抬眼朝着一旁的花架看了两眼,微微笑道:“太子真是贴心,知道太子妃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就给她收集了这么多花卉,本宫听闻你当初为了给太子妃收集花卉,连君上的花房都差点给拆了。”
夜青玄和君韶相视一眼,挑了挑眉,而后只听夜青玄淡淡道了句:“臣,不敢。”
千凝正好伸去触碰一株半月兰的手骤然停下,愣了愣,而后轻笑一声,摇头道:“太子谦虚了,这世间可曾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顿了顿,她紧盯着一株玉蝶梅看了会儿,骤然轻笑道:“看来太子妃当真是个爱花之人,这株玉台照水竟然养得这么好。”
雪衣闻之,神色骤然一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抬眼看向千凝时,却浅浅笑了笑,“看来王后娘娘也是个懂花爱花之人,您若是喜欢,这株玉台照水便送予王后娘娘,您觉得如何?”
千凝道:“这怎么行?太子妃既是把花照顾得这么好,可见你对这株玉台照水情有独钟,本宫岂能夺人所爱?你自己留下吧。”
雪衣和夜青玄不由相视一眼,虽然没有多说什么,新衣却已然彼此明了。
这株玉台照水明明就是以前千凝自己养在连玥阁的,当初雪衣和夜青玄入住连玥阁,她示意将那些花都换了,独独留下了这株玉台照水,可是这前后没有多久,千凝竟然认不出这是自己精心栽培的花卉。
她果然,是假的,假得很彻底。
想到这里,雪衣不由轻吐一口气,正想和夜青玄说什么,就听千凝提高了嗓门,不紧不慢道:“君上既是恢复了太子的储君之身,且自己无子,其意已经再明白不过,这君氏江山今后怕是要太子来打理,本宫没能为君氏留下一儿半女,心中实在遗憾,所以这些天来一直在想着,太子可不能再像君上这般了,毕竟,君家血脉及皇嗣的沿袭都要靠太子,可是……”
她顿了一下,停下脚步回身去看雪衣,眼底带着一抹嘲讽笑意,“本宫听闻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成婚多时,却是至今仍没有传出一丝喜讯,本宫这心里实在是着急得很。本宫知道太子独爱太子妃一人,可是这皇嗣沿袭不容儿戏,若是太子妃因身体不适,无法为君瓴皇室沿袭香火,那……”
她一脸担忧地看了君韶一眼,君韶不慌不忙,应声道:“王后觉得应该如何?”
千凝笑了笑道:“臣妾认为,该要尽快为太子选妃,尽快诞下皇室血脉,以免朝臣说笑,说什么……”
她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敢说下去,君韶挑了挑眉,“王后尽管说,孤王恕你无罪。”
“是。”千凝朝着雪衣和夜青玄瞥了一眼,朗声道:“外面的人都在传,君家的男子何以至今无子嗣传袭?莫不是……生不出孩子来。”
君韶神色骤然一冷,霍地挥袖转过身来,吓得附近的众人齐齐跪了下去,千凝也装作担忧的模样俯身行礼,独独雪衣和夜青玄一脸平淡,看了君韶一眼,三人相视点了点头。
随后就听到夜青玄轻喝一声,继而朗声而笑,“现在的朝臣和百姓还真是关心朝事,既如此,身为君瓴储君,本宫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说话间,君韶已经伸手将千凝扶了起来,她略有疑惑地看了夜青玄一眼,“太子的意思是……”
夜青玄对着君韶行了一礼,澹澹道:“禀君上,有件事臣正要告诉君上,雪衣她……”他侧身,满眼宠溺地看了雪衣一眼,“已经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