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走了之后,三人继续赶路,终于在庚子日赶到了潞州。皇帝的军队早就到了潞州,这几日都在论功行赏。凡是在高平战役中立功的将士都获得了皇帝的提拔。李重进兼忠武节度使,向训兼义成节度使,张永德兼武信节度使,史彦超为镇国节度使。宿卫将赵匡胤因为智勇双全,被皇帝提拔为殿前都虞候,兼任严州刺史。
冯玉儿三人站在街上看到了张贴的皇榜,“看来事已成定局,我们来晚了。”冯玉儿有些惋惜。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在潞州住下来,找机会上都虞侯府毛遂自荐。”柴叔达点了点头。一回头看到跟在身后的柳承萱。“听到了?”
“听到了。”柳承萱决定装傻到底。
“我们也该和你道别了。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就此别过,江湖再见。”柴叔达一拱手,行了个礼,就打算和玉儿一起离开。
“等等,你们就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也太没天理了。”
“那你想怎么样?”
“现在战事未平,到处都是杀人放火的,我没地方去只能回汉中,可你们放心我一个人回去吗?再说了,我跑到军营里去是为了谁啊?真是打完斋不要和尚,有情人难做啊。”柳承萱说着说着就要滴下泪来。
柴叔达好整以暇的看她表演,“以你的武功,真遇到贼了,我还是比较担心贼的下场。”
冯玉儿一路上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斗嘴,“好了,说到底,柳姑娘的确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既然她说是为了救你而来,我们的确有义务把她送回汉中。”
“还是玉姐姐通情达理。”柳承萱可算是逮着机会留下了,老实说跟踪实在是太累了,能名正言顺的跟着是最轻松的。如果他们执意要赶自己走,又得躲回暗处当蝙蝠人了。
柴叔达把冯玉儿拉到一旁,“哥,这家伙来历不明,动机可疑,让她跟着我们,你不怕惹祸上身。”
“你以为赶她走,她就不跟着我们了。在军营现身之前,她都不知道跟了多久了。与其被人在暗处监视,还不如挑明了让她跟着,这样还自在点。你没事别招惹她。”冯玉儿叮嘱了叔达几句,回身继续向前走。柳承萱赶紧跟了上去。叔达看她那得意的样子,却一时又拿她没办法,恨的直咬牙。
三人找了间客店,暂时安顿了下来。一日,叔达天黑后偷偷溜到玉儿房间里。
“这么晚过来干嘛?明天我们要去拜访都虞候,早点回去睡觉。”
“我这不是睡不着吗?而且我看到你的男装都脏了也不换,给你送两套过来换洗。”冯玉儿自从离开汉中后,就一直是男装示人,一来方便行走江湖,二来她骨子里本来就是个男人。
“那个柳承萱又来骚扰你了?”冯玉儿看穿了叔达是跑过来避难的。
“哥你眼真毒,这个女人真的是?比你以前交往的那些女朋友都要开放,脸皮比潞州城墙还要厚,横竖你不依,她就赖上你了。”
“她和柴叔达以前是情人关系,对你有企图是很正常的。”
“哼,柳承萱人靓武功高,藏在卿云阁里扮猪吃老虎。柴叔达这样的人品她能看得上,我说她这般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知道就好。先敷衍住吧,等我们安顿下来,腾出空来再查查她。你在她面前还是要小心言语,坠崖失忆这样的借口不能老拿出来糊弄。”
“这样我们把她留在身边不是很危险,她那么了解柴叔达,我们不是很容易穿帮的。”
“我们是货真价实的冯玉儿和柴叔达,不是易容不是化妆,是实实在在的真人本尊。除非她能看穿灵魂,不然你担心什么?”
“那倒也是,就算我们自己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更别说让人揭穿了。”
“不过也有例外的。”
“你怎么总这样?说话留一半,想急死谁?”
“为什么义父送我们回五代十国来辅助石守信?这两千多年的岁月里,义父有那么多个身份,为什么单单选了这个时代?”
“抽签?”
“换你就抽签。因为这里有义父放不下的人和事。他不止一次提到这个时代,也不止一次提到石天这个人。”
“义父的养子?”
“石天是义父以石守信的身份收养的孩子。义父视他若亲生骨肉,从小细心培养,甚至尝试用自己的血肉为他续命,希望能够延续父子之情。可惜这种续命术在现代科技的支持下都无法成功,更不说古代了。他死后,千年的岁月里,义父再也没有收养过别的孩子,直到后来遇到我们。”
“恩,想必这个石天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就是我刚才说的例外。此人的心思已经超越了时代的限制,天马行空,无所不可为其用。他是唯一一个看穿义父灵魂的人,看懂了他的前世今生。”
“这么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明天我们去拜会赵匡胤,说不定有机会遇到他们。”
叔达还在想着什么,玉儿已经开始赶人了,“回自己房间发呆去,去,去,去。”
柴叔达就这么被轰了出来,“时代变了,时代变了。妻子居然敢赶丈夫出门。”柴叔达边摇头边朝自己房间走去。柳承萱从阴暗处一闪而过,柴叔达边摇头边冷笑,“跟我,好,陪你玩玩。”他抬脚就往客栈大门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夜游潞州城。
柳承萱一路跟在柴叔达背后,不紧不慢,可刚过一条街,柴叔达的步伐就越来越快,柳承萱只得加快步伐吊在后面。其实这个时候两人都知道相互的存在,跟踪已经没有意义了,变成是两个人的脚力比拼。柴叔达刚过前面一个拐角,柳承萱立刻追了上去,拐角后的胡同人影不见一个,柳承萱忙一抬头就看到叔达的影子在屋檐上跳跃着。承萱一个飞檐走壁,跃上屋顶看准叔达的影子就追了过去。潞州城的房舍顶成了两人的跑马场,你来一个踏雪无痕,我来一个梯云纵,就比谁跳的高,纵的远。高云是高天赐从小培养的武学奇才,高天赐把两千年来收集的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倾囊相授,辅以佛门正宗内功心法,海纳百川,融会贯通。虽然在高云附身于柴叔达之后,受限于柴叔达肉身的资质,无法在短期内恢复到以前的水准。但是轻功方面,高云自开始训练柴叔达的肉身之时就下了苦功,在人魂没有完全合一之前,首要保住性命,打不过就撂担子,绝不给别人杀自己的机会。现在的柴叔达对自己的轻功非常自信,不过在一个时辰之后,他开始对柳承萱刮目相看了。
“不赖嘛,你还跟的上。”
“废话,超不过你,姑娘我以后跟你姓。”柳承萱追了一个时辰了,和柴叔达还是隔了一个马身的距离。这下可把她的火气惹上来了,她完全忘记自己是来跟踪柴叔达的,发热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把柴叔达狠狠的甩到后面去。
“你能超过我,你让我姓什么我就姓什么?”柴叔达催动内力,施展武当梯云纵,一下跳出老远。“来呀,来呀,catch me if you can!”
柳承萱让他刺激的眼睛充血,“我啃(can)了你。”她的踏雪无痕本也是绝顶轻功,飘逸轻灵,变化万方。可惜柴叔达的武功杂而精,他一会高飞一会横纵,柳承萱来不及反应让他耍的团团转。
第二天一早,冯玉儿和柴叔达坐着租来的马车前往都虞侯赵匡胤的驻扎地。玉儿哭笑不得的看着趴在马车软座上的柴叔达。
“你说你昨天干了什么?”
“你别看我这样,你去看看那个柳承萱,她现在连爬起来都困难。”柴叔达现在全身酸痛,躺着都疼,只好趴在软座上叫唤。“都是身体累事,不然我肯定甩她九条街,最后天亮的时候还差点让她追上,真没面子。”
“你们把潞州城绕了一遍?”
“两遍。哥,没见过这么犟的,跑到口吐白沫了还死吊着不放呢。跟我玩轻功,我会让她哭的很有节奏。”
冯玉儿抡起巴掌扇在叔达的屁股上,就听得嗷的几声惨叫。冯玉儿重新坐好,“我只听到你嚎的很有节奏。”
马车到了目的地,冯玉儿把柴叔达搀了下来。“让你在客栈休息,你又不听。”
“我得跟过来保护你,军营重地,龙潭虎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闯。”柴叔达刚说完就踩上一个石子,滑到在地。“没事,没事。”
冯玉儿摇了摇头,这时军营里有人迎了出来。
“两位是汉中柴家的人?”出迎的是个中年人,面有红光,精神奕奕的。
“正是。”
“柴家的拜帖昨天就收到了,下官是李处耕,奉都虞候之令在此迎两位。请跟我来。”中年人非常恭顺的将柴叔达和冯玉儿迎进大营。“下官早年在汉中受过柴郡主的恩惠,不知她老人家可安好?”
“奶奶身体矫健,一切安好。”柴叔达答的有些敷衍。李处耕见他脚步轻浮,脸色苍白,于是把他当做一般的纨绔子弟,有些轻视。
“柴公子来拜见我家侯爷,莫非是想从军?”李处耕将两人带入军帐中,待两人坐定后问道。
“正有此意。”回答他的是冯玉儿。
“这位是?”
“他是我哥。”
“下官听闻,柴郡主只有一位长孙在世。”
“我们是结义兄弟,打算一起来投靠侯爷,闯一番大业。”冯玉儿忙说道。
“原来如此。”李处耕表面释怀,心里颇不以为然。看柴叔达脚步虚浮,明显学艺不精,而冯玉儿个头娇小,肉嫩娇贵,是军人最看不起的小白脸。此二人想要从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是碍于柴家的情面,他也不好表露出来。不过在脸上显现的鄙夷之色,却让冯玉儿看的真切。气氛正是尴尬之时,都虞候赵匡胤到了。
“侯爷,这两位就是柴府来的人。这位是柴郡主的长孙。”
“叔达,冯玉见过侯爷。”柴叔达和冯玉儿给赵匡胤行过礼之后,才抬头打量起这位历史上的太祖皇帝。《宋史》上提到赵匡胤少年时的长相,“既长,容貌雄伟,器度豁如,识者知其非常人。”就是说他身材高大伟岸,气度非凡。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也就比普通人长的好看一点,细细比较还不如柴叔达俊美。不过他身为侯爷,为人却颇为谦虚有礼,没有少年得志的张狂。
“不必多礼,两位请坐。柴郡主可好?”
“奶奶身体矫健,府中一切安好,侯爷有心了。实不相瞒,我们这趟冒昧递贴拜会,是想来投靠侯爷,从军报国的。”
赵匡胤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和李处耕差不多,“你们要从军?”
冯玉儿看出他要推搪,“侯爷,柴家到叔达这一代人丁凋零,柴郡主本意并不想公子从军。但是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柴家偏安一偶,就算能保存性命,可是毛之不存,皮将焉附。如果人人都这样想,有谁还能为国效力,为君分忧。”
“话虽如此”
“为了向侯爷表明我们从军的决心,来之前我们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
“高平一役的关键在于北汉名将张元徽,我们兄弟潜入他的帅营,在他的马匹上做了手脚。第二天的战役中张元徽无故坠马,当场被将军的人马擒杀。我军这才得以扭转战局,乘胜追击。还请侯爷明查。”
赵匡胤和李处耕对看一眼,“是你们做的?”
冯玉儿觉得他们的反应很奇怪,一时吃不准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啊。”
“这事都传到他们耳中了。空穴不来风,看来像是真的。”李处耕对着赵匡胤说。
“是有什么事吗?”
“怎么你们不是也听到同样的消息才来的吗?北汉主战败逃回晋阳后,有人报呈张元徽的战马被人做过手脚,大战前夕他的营帐中曾捉拿过奸细,后来让他们跑了。据说北汉已经捉到了其中一人。”
“什么?”柴叔达的大嗓门把帐中人都吓了一跳。冯玉儿急忙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三天前,晋阳那边传来的消息。”
三天前,预计脚程刚好是徐谦回到晋阳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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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抓到的是什么人吗?”
“咦?你们好像不知道这个消息。”
“侯爷,我们的确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当日在军营中,我们与一位徐大哥一起,如果这个消息确实的话,在晋阳被抓的有可能是我们的朋友。对不起,侯爷,我们兄弟先行告退。”冯玉儿和柴叔达起身就要告辞。
“等等,你们不是要来从军吗?怎么又要走?”
“徐大哥是受我们所累,比起从军,我们必须先去救朋友。”
“你们要去晋阳?”李处耕非常的惊讶,要知道晋阳城现在如惊弓之鸟,但凡怀疑是后周奸细的,只要抓到就是死。这两个纨绔子弟居然夸口说要去晋阳救一个重犯。
赵匡胤却不然,他竟有些欣赏面前这两人,“你们真的要去晋阳?”
“千真万确。”柴叔达和冯玉儿说的斩钉截铁。
“此去路途遥远,我给你们备上两匹好马,只要日夜兼程,或许还能见到你们的朋友最后一面。”赵匡胤挥手让李处耕去准备马匹。
“多谢侯爷。如果能侥幸不死,回来再向侯爷致谢。”冯玉儿和柴叔达匆匆行了一礼,跟着李处耕就出了营帐。
赵匡胤跟出了营帐,看着他们跨上马背奔驰而去。“这两个人有意思。”
这时李处耕匆匆走了过来。“都按侯爷的吩咐,给他们准备了马匹和干粮。”
突然半途有一人一马折返回来,回来的是柴叔达,“侯爷,我们还有一位朋友在潞州安南客栈中,还请侯爷派人送信,请她安心留在潞州等我们回来。”说完他在马上行了个礼,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去。
“就算是柴家的人,也不能对侯爷如此无礼。侯爷。”
“照他说的做。此去晋阳救人无异于虎口拔牙,凶险异常。他们凭什么有此等自信,有意思,本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