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

柴叔达和冯玉儿两天前到的晋阳,躲过了严密的盘查之后,潜入了晋阳城。北汉主当日战败之后,率领一百多名骑兵,从高平经由雕窼岭逃回去。每到一个地方,找到吃的,还没拿起筷子,有人传说周兵追来了,就慌慌张张逃走。北汉主年老力衰,身体疲惫,趴在马上,昼夜不停的奔驰,几乎撑不下去,勉勉强强回到了晋阳。因为害怕周朝的报复,晋阳军备尽出,各处设下关卡,严密监察。晋阳城内也开始宵禁,捉到可疑人等皆收押下狱。柴叔达和冯玉儿在这种情况下,发现晋阳城简直寸步难行,更不要说去打听徐谦的下落了。

“哥,我们这么下去可不行,晋阳城的城防一日严过一日,对外省人的盘查就没有放松过。”

“我知道。”

“虽然现在是人在刀俎,我为鱼肉。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尊严,绝不会向敌人低头。”

“我知道。”

“就算是要躲过盘查,伺机救人,我都没想过要牺牲尊严。”

“我知道。”

“你知道还让我钻狗洞?”

柴叔达和冯玉儿一个在墙里一个在墙外,隔着墙角个洞在交流。

“别废话了,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都钻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好扭捏的?”冯玉儿听的有点不耐烦了。“到底过不过来?”

“哥,真的很脏耶。”柴叔达老大不乐意的蹲下。

冯玉儿等柴叔达磨磨唧唧的爬过来,“城防严密,这个时候飞檐走壁就太招摇了。”

“那也不用钻狗洞吧。”

“现在是宵禁,上天不能,只好下地。大街不能去,小道又曲折迷离,钻过来最简单直接。再钻几个,我估计就可以出了正街。白天我都看好了,出了正街,拐角就是刑司。”

“那到底还有几个啊?”柴叔达想到还要钻脏臭的狗洞,连声叫苦。

“嘘,有人过来了。赶紧钻回去。”

“什么?”

冯玉儿已经能看到来人的影子了,让他拐过墙角就能看到自己了。情急之下,一脚把正慢吞吞钻回头的柴叔达给直接踢了过去,跟着她娇小的身子也飞快的藏入狗洞之中。做完这一切刚好有人拐过墙角往这边走来。冯玉儿和柴叔达藏在墙的另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在找到徐谦之前,他们不能打草惊蛇。如果在巡城的军士面前暴露身份,可能会引起全城通缉。

“你怎么现在才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起来音色有些纤细。

“事情已经办好了。”还有一个人。

“做的好,我会禀明少主殿下,替你”话音未落,突然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重重的摔在青石地面上。然后就传来一人远去的脚步声。

叔达和玉儿对望一眼,“出什么事了?”

当两人重新从狗洞爬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倒在地上,素面朝天的尸体。玉儿赶紧上前查看。

“哥,怎么样?”

“伤口皮缩骨露,一刀致命。凶手早有预谋,和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打算杀人。出手快,准,狠,这一刀直取心脉,了无生机。”冯玉儿看着死者光滑的脸颊和下巴,联想到他刚才说话的声音,突然拉开死者的裤子查看。

“你干嘛?”

“看看他是不是阉人?”

“你现在是女儿身耶,检点一点好吗?”

“那你来。”

“不要。”

“果然不出所料,此人是宫里的宦官。这事应该是北汉宫廷的内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够衰的。”柴叔达拉起冯玉儿,“让人发现我们就麻烦了,既然是北汉的事就留给他们去处理吧,赶紧走。”

“喂,什么人在哪里?”好巧不巧,一队巡城队路过此处。

“靠,我真是个乌鸦嘴。”叔达拉上玉儿又从狗洞遁走,巡城队的军士一边追一边发出讯号,召集更多的帮手。

“抓住这两个人,肯定是周朝派来的奸细。”巡城队很快封锁了城内的大小街道和狗洞通道,在他们的严查堵截之下,柴叔达和冯玉儿人生地不熟,跑了不到两条街就让人逮着了。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冯玉儿按住柴叔达的手,悄声说:“别反抗,束手就擒。”

柴叔达心领会神,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军爷好,一场误会,我们投降。”

冯玉儿看傻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会儿不要尊严了?”

这时从包围的队列中走出几个人来,一把将冯玉儿也按倒在地。

“全都带回去。”

此人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出身,北汉的巡城军士里竟然有契丹人。柴叔达和冯玉儿就这么非常配合的被押走了,等到军士们收拾好现场把尸体抬走,躲在暗处监视一切的黑衣人才出现,居然有两个人。他们又继续在杀人现场搜索了好一阵,可惜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悻悻撤走。

晋阳刑司

刑司于这日深夜接收了巡城营送来的两名杀人嫌犯。

在进刑司之前,柴冯二人早有心理准备,要想在众多犯人中找到徐谦,怕且要大费一番周折。结果…….

冯玉儿和柴叔达坐在牢房的草堆上,难以置信的看着牢房里的另一位牢友。

“叔达,冯玉,怎么是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徐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叔达和玉儿面面相觑,“有没有这么巧啊?”

环顾自周,整个刑司衙门空空如也,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三个犯人。

“因为打仗,囚犯们都上战场了。若能建功立业,回来就是自由身,朝廷还会另有奖赏。这样的好事当然都抢着去了,尤其是死刑犯。只是没想到高平之役一败涂地,大军死伤殆尽,回来的人怕是没几个。”徐谦连声叹道。

“就连北汉主也差点回不来,更别说其他人了。”冯玉儿精通历史,对高平之役的后事颇为了解。“北汉经过这一役元气大伤,北汉主忧愤成疾,很快就会传位给太子刘承钧。从此北汉将依附于契丹以维持国力,向契丹称儿皇帝。”柴叔达见她越说越多,担心她露出马脚,悄悄的在后面踩她的脚跟。冯玉儿一惊忙在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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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连连点头,佩服之至,“冯兄远见卓识,当世无人能及。只是这一番言论若让他人听了去,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冯兄千万小心,不可持才傲物惹来祸端。”

冯玉儿见他身陷囹圄,还在为别人担心,颇有些感动。“朱大哥,是我们兄弟连累你下了牢狱,我们听到消息后就即刻赶来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两位的肝胆相照,徐谦铭记在心。不过你们是周人,我是汉人,大家各为其主。你们无需为我以身犯险。况且目前外敌在前,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对我怎么样。”

“朱大哥,能在乱世中结识即是有缘。实不相瞒,我们入北汉营的目的就是冲张元徽来的。虽然有周汉之分,但是我们都是中原儿女,炎黄子孙的后代。我们兄弟与张元徽无冤无仇,同室操戈实属无奈。要平息战乱就必须行非常事。恕我直言,北汉现在面对外敌,无暇顾及你。等到契丹派兵来助,新君登位后,杀你是早晚之事。你若不早做打算,岂不是要白白送命,到时候伯母谁来照顾?”冯玉儿一番恳切的说辞,深深打动了徐谦。只见他一言不发,陷入沉思。

柴叔达把冯玉儿拉到一边,“别说的太多了。”

“我自有分寸。”

徐谦突然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本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劫狱,没想到半途遇到命案,被巡城队当成凶手给抓了进来。正是歪打正着,反而更快找到你了。”

“城里发生命案了?”

“死的是宫里的人,我们也没有看到凶手,只听到了声音。”柴叔达回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国难当头,宫里还不平静。”

“越是这个时候,宫里的权力斗争就越激烈。”冯玉儿一边说,一边从头发里摸出一把细铁条开始撬锁。不一会牢房的锁就被她捅开了,“别再耽搁了,我们快点走。”

柴叔达不由分说,一把将徐谦背在背上,“你走运了,我这辈子还没有背过男人。”

三人在空荡荡的刑司衙门里奔走,如入无人之境。就在快要跑到门口的时候,“不对劲,刑司的守卫都哪去了?”冯玉儿越走越心惊,“等等,停下。”

柴叔达背着徐谦停在玉儿身边,“哥,有杀气。”

刑司衙门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涌进来数十个手持十字弓的军士,衙门的四面围墙上也出现了手持火箭的军士们,数十根火把将刑司大院照的灯火通明。

“哥,上当了。”

“请君入瓮。你们是什么人?”

门口的军士让开一条路,“少主,就是这两个人。”

冯玉儿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来者何人。门口缓缓走来两人,一前一后,前面那个玉树临风,举手投足间颇有皇家气度。后面那个翩翩少年,尚在弱冠之年,却器宇轩昂,步步生风,背上还背了一柄长枪。能在北汉被称少主的,只有北汉太子的两个养子,来人不是刘继恩就是刘继元。跟在少主后面的这个少年,冯玉儿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好生眼熟。

“你们就是周人派来的奸细?设下这个局只是想试试你们,果然这个徐谦是你们的同党。”

说话的是那个少主。

“你是哪一个少主?”

“大胆。”少主身边的少年勃然大怒,少主却抬手制止了他。“继业,稍安勿躁。”

“我是北汉刘继元,你们是什么人?”

是北汉最后一个皇帝刘继元,冯玉儿心想。这边柴叔达已经回答他了。

“我是周朝柴叔达,这位是我哥哥冯玉。”

“姓柴?你是皇家的人?你们来晋阳有何目的?”

“你们抓错人了,徐谦没有杀害张元徽将军。当日在军营里,在马蹄铁上做手脚的是我们。”

“高平之战,我军近乎全军覆没。杀张将军者,人人得而诛之。你们明知道凶险,还来救人,你想让我相信徐谦不是你们的同伙,何其可笑。”

“信不信由你。”柴叔达回了他一张臭脸。少主倒没什么,他身边的少年可忍不住了,出手就要教训这个狂妄自大的奸细。只见他反手抽出背上的长枪,抖了一个枪花就向柴叔达刺了过来。柴叔达运气上手,马步不进反退沉着应战。

“毒龙出洞,张飞片马,隔山振虎,追命拦拿扎,小回马枪,蛇绕龙缠,赤龙钻天,盘龙入海,怀中抱月……”无论少年使什么招式,冯玉儿总能先他一步说出他下一步的招式,而且分毫不差。柴叔达就听着冯玉儿的旁白,使出佛门小擒拿加太极迷踪步,空手战长枪,丝毫不露败绩。数十招之后,少年恼了,突然一转枪头,一个中回马枪,直取冯玉儿的咽喉。柴叔达被他先用一招赤龙抖鳞隔挡开,此时想回头救人已经来不及了。

“你个混蛋。”柴叔达急了,运气贯劲上手,翻身向下,猛一拳击打在地上,一股霸道的劲力波纹似的荡开,直冲少年的后心,逼他不得不回枪自救。同一时间柴叔达已经赶到玉儿身边,“你敢偷袭我哥,我撕了你。”他怒火冲天的想要再打,却被冯玉儿拦了下来。

少年没有理会柴叔达的挑衅,拿着枪点指玉儿,“你懂杨家枪?”

“果然是杨家枪。你是杨继业?”

少主有些好奇,一会看看冯玉儿,一会看看杨继业,“不错。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懂我家传枪法?”

“恕我张狂,古往今来,武功典籍,在下倒背如流。杨家枪法世称雄,舞花枪,眼花撩乱。锁喉枪,鬼神难挡。回马枪,神仙难防。”冯玉儿说起杨家枪法,豪气万丈。

玉儿的一番话,深深的打动了杨继业,说话间也客气了许多,“阁下与我杨家是否早有渊源?何以对我的家传武学如此了解?”

“我和杨家并不相识,但是对杨家枪钦慕已久,今天能见到真正的杨家枪法,实在是三生有幸。”冯玉儿诚挚的行了个礼。杨继业此时已将长枪收了回来,也回了个礼。侠客之间的惺惺相惜,不言而喻。

柴叔达对于他刚才那一枪,仍然是耿耿于怀。“也不过如此。”

“叔达,如果刚才杨兄有意取我性命,根本轮不到你救,我命休矣。我想杨兄是想试我一试。你们在比斗的时候,我出言干扰的确不应该。”

少主此时终于出声,“继业,你们刚才是?”

“少主,刚才这位小兄弟每一招都是佛门正宗武学,武学修养即代表一个人的心性,我相信他们不是奸佞之徒,今天的事或许别有内情。”杨继业分析在理。

少主对他点了点头,“两位如果相信在下,今天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

柴叔达和冯玉儿对视一眼,心知肉在砧板,不得不屈服。如果强硬突围,就很难保全身边这个全不会武功的徐谦。

“只要你肯保住徐大哥的安全,我们兄弟任你处置。”,

“好。今天就暂且委屈你们留在邢司,你们这位徐大哥可以跟我回去说清楚。我向你们保证,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的命我刘继元保着了。”

“两位可以放心。我家少主说一不二。”

冯玉儿谁都可以不相信,也不能不信杨继业,他可是后世忠义信的化身。尽管徐谦万般不情愿,可形式所迫,也不得不屈从。

柴叔达和冯玉儿又回到了邢司衙门的牢房里,只是这次换了个环境更舒适一点的牢房,至少这间有桌子椅子,还供有茶水。当然守卫也更加森严了。

“嘴上说相信我们,这外面的守卫至少比我们来的时候多了一倍不止。”柴叔达有些愤愤不平。玉儿却不以为然。

“这些守卫不是来看着我们的,是来保护我们的。应该是杨继业安排的,此人果然高义薄云。”

“真过瘾,我居然和杨令公打了一架。”

“今日一战,我们必然被各方势力盯上,找上门来的人就多了。”

“等我们回后周的时候,赵匡胤一定会对我们刮目相看,从军应该不成问题。”

“前提是我们回的去。”

“哥,什么意思?”

“乱世之秋,各方势力倾轧,争领天下。以你我这样的倾世之才,谁人不垂涎。今天你空手战退杨家枪的风声很快会吹遍北汉南唐,名声鹤起的时候,危险也会接踵而来。安顿好徐大哥之后,我们要尽快回后周和义父相认。”

北汉皇宫

刘继元刚刚和徐谦谈完话,派人送他去休息。杨继业随后应召而来。

“少主,我已经对刑司内外做了安排,保证大公子的人进不来。”

“我也刚问完徐谦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少主。”

“诶,你不用说了。我相信他们的无辜,但是事情是这么简单的吗?高平之战后,我朝已无对抗周室的能力,皇爷爷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外邦异族身上,待那个杨衮如上宾,就差没向契丹称臣了。现在还有谁会追究张将军的死因?杀徐谦只是为了安抚军心,没想到引来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少主你有意招揽他们?”

“刚才那个叫冯玉的在监牢里的一番话,你我听的清楚。此人有治国惊世之才,他身边的柴叔达武功深不可测。这两人一文一武,珠联璧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不管是徐谦也好,还是今晚的命案,两件事都和大公子有关。就算我们想要帮他们也不得其法。”

“徐谦这方面还好说,见过他的人没几个。行刑的时候找个替罪羊也就糊弄过去了。但是今晚这事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死的是我哥哥的人,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父亲监国,如果大哥跑去和父亲告状,我就算是有惜才之心,也不得不把他们交出去。”

“少主,不如请郭先生来。”

“对啊。”

武当郭无为道长进宫的第二天,刘继元就立刻去觐见了太子。

刑司衙门

两天后,刘继元再次来到刑司,这次跟着他来的除了杨继业,还有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采。

“柴兄,冯兄。”这两天杨继业每天都来看他们,相互之间已经非常熟悉。

“参见少主。”

“免礼,免礼。这位是郭无为道长。郭先生和继业都是我的心腹好友。”

“武当抱腹山人,见过两位好”

“郭道长好。”

众人互相寒暄了一下,就在桌前坐了下来。这小小的牢房中,顿时星光熠熠,这里坐着的是未来的北汉皇帝刘继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汉丞相郭无为,一代名将,北宋大同军节度使杨继业。冯玉儿和柴叔达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站好还是该和他们一起坐下。刘继元豁达一笑,招呼道:“今日这里无君臣贵贱之分,两位请坐,无需拘谨。”

“多谢。”玉儿和叔达道谢入坐。刘继元给了杨继业一个颜色,示意他开口。

“两位还记得当日被捕之时所牵扯到的命案吗?是否可以把当日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当然可以。”

“当天你们怎么会出现那么偏僻的后巷?”

“在那里爬狗洞。”柴叔达一时嘴快,玉儿瞪了他一眼。

“实不相瞒,我们当晚打算来刑司找徐大哥,但是人生地不熟,又是宵禁,为了避开巡城队,我们就想了条捷径。”

“钻狗洞?”其他三人不禁失笑。只有少主刘继元赞许的点头,“好办法。晋阳家家户户都有看门犬,狗洞遍布,利用这个通道的确可以穿街入巷,掩人耳目。”

“当我们到事发地的时候,听到有人过来我们就躲了起来。所以后来的事情,我们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应该有两个人,死者问对方事情是不是办好了,对方答过是办好了,跟着就听到人栽倒在地的声音,我出去看的时候,只剩下死者一个人。”

“我哥检查过死者,应该是宫里的人。”

刘继元和郭无为听到这里,互相望了一眼,“你这么肯定是宫里的人?”

“除非晋阳在皇宫之外还生存着阉人。我们也只是推断。凶手听命于死者背后的主谋,差事是什么,有没有办成我不清楚,但是凶手反过来杀了死者,却是早有预谋。整个行凶过程很短,死者一刀致命,凶手遁去无踪。”

“郭先生,你有没有头绪?”

“还有一点,凶手不是汉人,是契丹人。”柴叔达补充了一句。

刘继元眼眉一挑,刚要开口,却被郭无为抢先问道,“小兄弟何以这么肯定?”

“我弟弟一对听风耳,独步天下。凡是听过的声音,即过耳不忘。晋阳城里汉人和契丹人混居,连你们的巡城队里都有契丹人。虽然那一晚凶手刻意压制了自己的嗓音,但是仍逃不出叔达的耳朵,他不但听得出来凶手是契丹人,而且发现此人当时就在巡城队中。”

刘继元听完,心神一滞,“巡城队的人?”

郭无为同情的看了一眼刘继元,“少主,我看事情也差不多真相大白了。只是少主一直不愿意看清楚而已。真正想向契丹称臣的,恐怕是太子殿下和大公子啊。”

杨继业见叔达和玉儿似有疑惑,“巡城营是由太子掌管的。”

刘继元一掌拍在木桌上,把茶水都震洒了出来。“父亲竟然甘心向契丹称臣。”

“北汉主的病情不容乐观,现今的局势如果你们不向契丹投诚,就是势必要牺牲刘氏一族的利益向周朝投降。到那时,刘氏一族将失去皇族的资格,从此臣服于柴氏和李唐之下。这恐怕不是你皇爷爷想要看到的。臣服契丹是兵行险招,也是眼下唯一可以走的路。”冯玉儿的一番话狠狠地击打在刘继元和杨继业的心上。但是对于冯玉儿和柴叔达来说,这是历史进程中必经的一环,最终北汉还是折服在大宋的君威之下,重归于中国版图。

“少主,这个案子不是破不了,而是不能破。这两位兄弟势必要成为替罪羊。”郭无为说道, “为今之计是尽快送他们去南唐避难。”

“什么去南唐?”柴叔达和冯玉儿很是讶异。

“你们的来历很快就会被人查到,回到周朝你们也逃不过我主的追杀。既然如此不若改道去南唐,那里你们举目无亲,就连你们都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别人又怎么可能找到你们?”

“那徐大哥?”

“你们放心,徐谦此人颇有些学问,只是之前一直被埋没,我会收他在身边为幕僚。”

“我们替徐大哥多谢少主。不过我们走了,少主你怎么办?”

“有郭先生在此为我谋划,大可安心。”

“首先我会将你们移交给父亲大人处理。我相信以你们的武功,中途逃走不难,难的是如何走出晋阳城。这里是我为你们准备的出城令。记住,逃出来后你们要赶在父亲下令封城之前出城,否则有令牌也走不出去。”郭无为再三交代。

叔达和玉儿接过令牌,连连称谢。接下来五人又讨论了出逃的细节,这才告辞别去。

第二天,太子的人就来刑司接收犯人,派了十几个军士过来押送他们去太子府。一路上叔达和玉儿都没有找到机会逃走,眼看就要到太子在宫外的府邸了,到时候再逃走就得大费周章。柴叔达有些着急了。

“哥,进了太子府再想逃走就麻烦了。想想办法?”

“别急。从我们离开刑司开始,就有一班人一直跟着我们。不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之前,别轻举妄动。”

“有人跟着我们?是太子的人?”

“真是太子的人,何必藏头露尾。我们现在不就在去往太子府的路上吗?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万一是高手。”

柴叔达颇不耐烦,突然运功将身上的枷锁震开,“废话,是敌是友,打起来就明白了。”说着他一掌将冯玉儿身边的军士震出十丈开外。紧接着以手为刀,一招将冯玉儿身上的枷锁劈开。

“哥,快走。”事已至此,冯玉儿只好配合他向围拢过来的军士们杀去。

“固步自封。”柴叔达大喝一声,以自我为中心,开始旋转,一股劲力将周围的军士全都向他吸引过来。冯玉儿乘此机会突围而出,却不慎将刘继元赠予的出城令跌落在地。

“破。”柴叔达见冯玉儿走远,突然腾空而起,运气化劲,将所有吸引过来的军士向四周震散开来。

“踏雪无痕。”

等到摔的七荤八素的军士们爬起来追的时候,两个人犯已经逃去无踪。

小胡同

“哥,你再找找。”

“糟了,应该是刚才突围的时候掉的。”

“靠,算了,我们冲过去。”

“重点不是这个,如果被太子的人在现场捡到令牌,一定会连累刘继元。”

柴叔达突然一掌向玉儿的方向就劈了过去,掌风越过玉儿的身侧,啪一个掌印打在胡同墙上。

“出来。”

只听隔着墙就传来一声惨叫,女声,听起来还挺耳熟的。叔达和玉儿对视一眼,忙翻身过墙查看。只见一个黑衣人,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手上还拿着一个令牌。

“这不是你的令牌吗?这人谁啊?”柴叔达把令牌拾起来,狐疑道。玉儿蹲下身子,伸手去揭开黑衣人脸上的面纱。

“柳承萱。”玉儿和叔达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闯祸了。”

晋阳城门

叔达和玉儿装扮成北汉农民,用木轮车推着一口薄皮棺材。棺材里不用说,躺着个昏迷不醒的柳承萱。

“哥,这不怪我,谁知道她跟着来干什么呢?”

“嘘,就快出城了。出了城再说。”

晋阳的东门是全城最忙碌的城门,通常遇到紧急情况,其他三门封锁,东门仍然畅通无阻,成为晋阳和外界通行的唯一渠道,保证都城经贸不受影响。只有在兵临城下的危机时刻,东门才会暂时关闭备战。今日在太子府附近,发生了重犯逃脱的事件,太子府反应迅速,一炷香的功夫就封闭了城门,开始全程搜索要犯。东门是唯一还能通行的关卡,不过明显能看出守卫的士兵人数多了一倍,对于来往的监察也更加严密了。叔达和玉儿的棺材板就混在出城的百姓里,队伍缓缓的挪动,眼看就要轮到他们了。

“等等,棺材里是什么?”军士把他们拦了下来,看那架势打算开棺验尸。

“军爷好,这是太子府推出来的。他们让我们把这具尸体送出去埋了,也没说是男是女,也没说怎么死的,估计是染病。反正他们自己一个人都不出,就让我们兄弟拖的越远越好。”玉儿一边赔笑着,一边递上令牌。

军士仔细看过令牌,并没有还给玉儿,反而一挥手,“来人,给我开棺看看。这也是太子府传的令,只要能装的下人的物品都要彻查,你们是太子府出来的,应该知道。”

“当然,当然。军爷请便。”玉儿和叔达退到一边,由着他们撬棺材。

不一会儿棺材就被撬开了,三个军士走上前查看,“哇,好臭。”三人捂着鼻子从棺材边逃开了,里面的气味瞬间就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周围的军士和百姓们都掩鼻而逃。拦下玉儿的那个军士明显是个小头目,他忍着恶臭上前看了看。

“怎么会这么臭?这具尸体放了多久了?”

“我们也不知道。可这里面的人我们之前见过,关在黑房子里,全身都缠着绷带,味道比这好不了多少。生前就这样,死后倒是更臭了。”

“绷带?全身腐烂?”小头目大吃一惊,忙把令牌塞回玉儿手里,连着退了好几步,“你们两个快把棺材盖钉上,赶紧推出去。”

“哦,哦。”玉儿和叔达连忙将被他们丢在地上的棺材板又盖回去,七手八脚的把棺材固定好,“那军爷,我们这该往哪推去?”

“随便,越远越好,赶紧,赶紧。快,快。”小头目掩着鼻子,避之唯恐不及,挥手让其他人把关卡搬开,让叔达他们推车通过。等他们推车走出好远了,他才把捂鼻子的手放了下来。

“峰哥,怎么回事?”

“晦气,死的应该是麻风病人。难怪太子府的人不出面,找了两个乡巴佬来埋尸。”小头目频频摇头,还不停的拍打自己身上的衣服,唯恐沾染上什么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