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似幻疑真的人形,让丁神照一度怀疑自己是否产生幻觉,但他毕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修为更已突破到“末那识”之境,很快便看出其中蹊跷。
“这是……魂体脱离?”
是死前一刻的领悟突破?……连第七识都未领悟的你,怎可能有此修为?这么说来……
白魔似透明似虚幻的面孔,浮出一丝笑容。
“看来你也不是全然的那么无知嘛!”
丁神照皱眉道:“不论生前死后,你的笑容还是一样的那么讨人厌啊!”
白魔自嘲似的撇嘴一笑:“这是天生的,早已根深蒂固,改不掉了。”
听一个“死人”开自己的玩笑,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常会发生的事情,可惜的是丁神照如今却无意去品尝这份新鲜。
“会让你阴魂不散,甚至临终前也念念不忘的事情,应该不是为了来找我听你说笑那么简单吧?”
白魔眼睛眨了几下,摇头苦笑道:“哼,真是不可爱的小子,不管是你和逆天邪都一样。”
听到“绝世邪神”之名,丁神照像是完全恢复了原有的冷静,沉声道:“原来如此……看来‘生死峰’一役,是天邪一方获得胜利是吗?……是否连帝释天也败亡在天邪手上,否则没理由保你不住……”
白魔摇头道:“情况比你想像的更严重……逆天邪,我只能说他是真的丧心病狂了……”
跟着把“生死峰”上所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丁神照讲了一遍。
丁神照听过之后,整个人的震惊和心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天邪他……竟然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白魔神色沉重的道:“我现在怀疑,当初逆天邪吸收了‘六道圣帝’的灵魂成为‘绝世邪神’,但是其实圣帝并未真的完全消失,而是隐藏起来,反过来影响逆天邪的意识,让逆天邪成为他的一件‘灭世凶器’!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临死前的一刻,因为目睹仇人帝释天战死在自己眼前,而意外达到了“大了悟,大圆满”的“终极涅架”境界。原本他所修练的“不动邪心”和君天邪的“邪道涅架”就是殊途同归,都是以悟道成就天人之境为最终目标,所谓的正邪之分只是称谓的不同而已,就像太极区分阴阳两极一样,到最后都成就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白魔早在少年时代就被闻太师以刻意方式剥夺了七情六欲,只是心底对帝释天的恨意无法完全消除,一旦这最后的心理障碍也清除了,反而能比其他人更早到达“终极涅槃”的境界,成为继君逆天、丁尘逸以来的第三人。
只是,这所谓“元神出窍”的终极境界,每每要到临终前的最后一刻,才能领悟突破,未免也太过可悲。
丁神照听后沉吟道:“圣帝没被天邪吸收,而是反过来在暗地里影响天邪的行为意识……这个推论很合情理,也解释了天邪他为什么会干下如此让人发指的恶行,不过这一切又与你出现在这有何关连?”
白魔苦笑道:“当然是因为星象显示,你是唯一能够克制‘绝世邪神’的人。”
丁神照摇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天邪他突破至‘阿赖耶识’的境界,那么即使我爹和君阎皇重生回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不要说是我了。”
“修为并非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唯一条件,论功力,帝释天始终稍胜逆天邪一筹,但到最后也以惨败收场,可见星象相克之说,并非完全是空穴之风,再说现在放眼台面上的高手,也确实只有你才有和‘绝世邪神’一拼的实力。”
“那是不可能的,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论是智谋或实力,我都差天邪太远了。”
白魔冷笑道:“所以你是未战便打算先举白旗投降了?这是身为‘天剑绝刀’丁尘逸的后人该做的事吗?”
眼看丁神照仍是沉默不语,白魔继续以更犀利的言词讥讽道:“就算你能无视自己的身份,还有浮沉之主和观音天女对你的期待与牺牲,她可是你的女人呢!你连她也可以不顾了吗?”
丁神照闻言一震,像是被这句话刺中要害。
“这不关你的事!”
面对“剑帝刀皇”的熊熊怒火,白魔像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当然,一个死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以怕的。
“恼羞成怒了吗……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却想来向一个死人发脾气吗?丁前辈九泉有知,想必会因为有这么一个好后代而感到欣慰吧……”
“你说够了没有!”
“如果你不中意听,我可以马上不说……他妈的!我是白痴,才会把最后希望压在你这个不好种的身上!还有浮沉之主、观音天女,他们都瞎了眼啦!我这个阴魂不散的冤魂,最好是该马上消失才对!”
白魔以更激动的语气把丁神照吼回去,却反而让后者意外的冷静下来,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再度开口道:“听你的口气……竟是有对付天邪的方法吗?”
白魔冷冷地看着丁神照,良久,眼角溢出一丝笑意道:“他妈的,你终于听得懂人话了吗?”
丁神照像是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道:“看你胸有成竹,到底是掌握了什么秘密?”
白魔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丁神照,好一会后,方道:“君天邪……他……或许还未死。”
白魔的话像是一颗无声炸弹在两人之间爆开,丁神照的表情像是一口气吞了七八颗生鸡蛋却梗在喉咙,好半晌后方道:“你……你现在说的……是真的吗?……”
惊喜、意外、错愕,数种复杂的感情同时呈现在他的语调里,像是一盘什锦烩饭。
白魔摇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当我背叛帝释天要被他处决时,确实是逆天邪出手把我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而且在那个时候,我的确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什么感觉?”
白魔望着丁神照,用一种异样的口吻慢慢道:“不动邪心……”
丁神照闻言一震,像是胸口被人重重击了一下,脱口道:“难道是?……”
白魔点头道:“没错,就是‘邪道涅槃’,人死灯存,一息不灭。直到今天,我终于懂得君逆天让君天邪修练‘不动邪心’的用意,那是多么深远而又伟大的父爱啊!”
“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只有修练过‘邪道涅槃’的人才会懂的奥秘。我想君逆天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体内存在着一个更强大而邪恶的灵魂,为了让他的‘儿子’不会被那邪恶力量给吞噬,君逆天留下了‘后着’,一个让他所钟意的‘后继者’留下最后一个可以谷底翻身的筹码,让被创造出来的‘傀儡’,也有机会可以变成真人的筹码。”
“你所说的筹码就是‘不动邪心’吗?”
“没错。”
“这样说我还是听的一知半解,你可以再解释清楚一点吗?”
“我也想,可惜没有那个时间了。”
白魔苦笑道:“我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上苍赐予的奇迹,也或许你真的是命中注定要与‘绝世邪神’对决的克星,而命运安排了你我这次的相会,让希望的种子可以承接下去。”
“你真的认为……会有那种希望?”
“我只能去相信,凡事没有偶然,只有必然。这是……帝释天曾经说过的话,而你的父亲……丁前辈他曾对我说过,‘种其因者,必得其果’!他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丁神照讶道:“你……你刚刚说什么?听你的口气是,你见过我爹吗?”
白魔的气质忽然陡变,变得丁神照极为熟悉,却不敢相信的气质。
“孩子,不要气馁,你做得很好……”
不只是气质,连声音也转变为丁神照极之熟悉的口音,那声音几乎让丁神照不敢相信,但又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
“孩子,你辛苦了……”
滚荡的液体在丁神照的眼眶中打转,他渴望再听到这个怀念的声音,已经多久了啊?——老天啊,如果这是梦的话,千万不要让我太快醒来!
“爹……真是你吗?……怎么可能……”
“白魔”以丁尘逸的声音发话道:“我要感谢老天……对我的特别恩赐,在和君逆天的巅峰一战中,意外领悟了‘阿赖耶识’的奥秘,自身灵力跨越到一个无法形容的境界,使精神可以超越肉体而存在……虽然这股遗留的力量相当有限,君逆天为了他的儿子,也在当日作战完后随即就用完了这股力量,不过我却幸运的保留下来,直到今日……”
“我不懂……爹你……”
“这很难对你解释。”
“白魔”摇头,以慈蔼的表情微笑道:“总而言之,我和君逆天的肉体虽然兵解,但精神力量仍然遗留,只是君逆天为了延后他‘儿子’的生命,被迫提前用完了残余灵力,而终于一点不剩。可惜我剩下的灵力比起君逆天更是不足,连想帮你都有心无力,一直到‘生死峰’被炸毁,白魔临终前一刻参透‘阿赖耶识’,精神力量达到了和我同步的境界,虽然当时他的肉体已经残破不堪,但却意外地拥有了足以扭干转坤的契机,这个机会就是和我合作,和我们两个人的最后力量,希望能让你找到战胜‘绝世邪神’的方法。”
丁神照此时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爹……你都是为了我……”
“傻孩子,哪有不帮自己孩子的父亲呢?”
“爹……”
“孩子,时间不够了,我和白魔的灵力即将耗尽……”
白魔——丁尘逸的身子开始变得模糊,仿佛与四周的空间一起同化。
“最后,我只想对你说,能够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是我这辈子最值得欣喜和骄傲的一件事……”
“爹!等等,我还有很多事想跟你请教……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啊!……”
“孩子,珍重……爹相信,你一定能打败‘绝世邪神’……”
当最后的灵力也用尽时,眼前的白魔再也无法维持形体的完整,像是在朝阳之下逐渐溶解的冰像,一丝丝地消解气化。
“爹……白兄……”
某种冷静但是坚定的语气,透露出当事者心态上的转变。在这一刻,“四大将星”中最后的一人——“剑帝刀皇”终于真正诞生了!
“我不会再逃遴我的使命了……如果那是你希望的事情……天邪……”
顿生的体悟坚定心中的意念,在这一刻所做的决定,不是为了拯救苍生,而是完成生平唯一挚友的心愿——拯救他的灵魂!
所谓的命运,便是走上一条不能逃避的道路!
玄武历三四五年,十一月十五,平安村。
平安村,村如其名,是个与世隔绝,宁静祥和的村落。
村里的人口不多,大概只有十余户,六十多口人,时间在这里仿佛是呈现停止的状态,四季的流转也只不过是一种例行公事,乃是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直到“那个人”的到来。
当太阳逐渐西斜,冬日的暖阳为大地增添几许温和的色彩,“那个人”在胭红的天色中步行来到“平安村”为村内的居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变。
“那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俊美青年,五官分明如刀削斧劈,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水蓝布衣一尘不染,气质高贵优雅,仿佛就是帝皇后裔。
像这样的一个人,原本出现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应该是一件相当突兀的事。然而这名青年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超然众生之上的魅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如风行草堰般不可抗拒,加上他一点也没有架子的行事作风,亲切温和的笑容,让他很快便赢到了纯朴居民的人心,接受了这名罕见的外来者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虽然也有人质疑像他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年轻人,为什么会想到来这么一个偏远落后的村落定居?然而这个自称“君少”的年轻人只是以一贯轻描淡写的微笑,说自己虽然出身经商世家,却不喜欢家族中那种骄纵气颐、争权夺利的生活,所以自己一个人过着浪迹天涯、独立平静的生活,偶然经过这么一个世外桃源,才被吸引住,动了定下来的打算。
这样的解释恰好与年轻人的外在气质不谋而合,加上村里的人本来就不太会怀疑人,所以这个叫做“君少”的年轻人,最终还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平安村”的一份子,并且受到大家的喜爱与欢迎。
多了一个外来者之后,“平安村”的日子仍然没有多大改变,日出日落,物换星移,不管外面江湖的纷纷扰扰,刀光剑影,村子里平静的生活依然持续下去。
一直到“那件事”的发生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