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丝回到了家。母亲余冰凝见到她,没说什么,只问:“给你寄的通知书,收到没有?”
“收到了……”
周根茂见女儿有点黑了,又有点心疼地责怪道:“巧丝,一个大热天,到乡下去玩干嘛?皮肤就晒黑了,不好看了。”
“我喜欢。”
周巧根走了过来,拍着周巧丝的肩膀说:“妹妹呀,不要不高兴,老拉长一张驴脸,哥好心疼哦。你不会不知道,好多人都想挤破脑壳都往里面钻,图什么呢?这种机会,几人能拥有?简直千载难逢!好好去读!没有理由不好好读啊,读个人样儿,全家人都在盼着你。你哥我算是报废了,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你唱唱歌拍点国内大片啥的,哥向你保证,从此洗心革面……”
“去你的,谁信呢,还洗心革面,你怎么不说脱胎换骨?真是的!”
“喂,我的野蛮小妹,哥这次是真的,千真万确!你一到电影学院报名,我就在我那破大学门口挂条横幅,在我的微信、微博、QQ上全面推广。同时,还要把你的靓照喷在我那辆路虎上,带着我的几个哥们在全城巡游一天,我有个大学同学的姐姐在电视台……”
周巧根说,说得眉飞色舞。
“停!停!谢了,哥,我就只去读书,无需你这么劳师动众,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周巧丝忙制止道,她还不知道她家这匹锅?啥花样的菜他炒不出来?但最担心的是,他会把好好一道菜会给你炒得焦糊冒青烟。
周巧根听后,不知道哪根神经生了情,竟然像个娘妹儿哭起了鼻子:“你就听妈老汉的话嘛,去读吧,我们周家就指望你了,帮你推广推广加加油,是哥唯一能为你做的,你不知道啊,哥最近心里多高兴啊,哥……”
一旁的周巧菊看到周巧根的滑稽模样,说:“哥,你装得挺像的嘛,演员,演员啊。姐姐,我支持你。”
“你个黄毛丫头,支持管个屁用,你姐我长大了。”
周巧菊小声言语:
“哦,原来长大了就可以不听妈老汉的话了。”
“嘿,你说什么呢?”
“我说,我什么时候能长到你这么大?”
“喂,喂,你们都学过变脸啊……”
“巧丝啊,他们没有说错,这点我相信,接下来,你要相信你自己,只要有人说你OK,你不OK也OK,我们最怕的就是很多人说你NO,从你进幼儿园那天我就一直担心这个,现在好了,有人这样点赞吐血推荐你,是你的造化呀。要好好珍惜才对啊。”
周根茂边说边用手指轻弹着皮质沙发,接到说:
“你也要相信老汉,读书的所有开销你尽管放心,我们周家能出一个红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明星,是我周家祖辈不知道积了多少阴德,也是我周根茂者这辈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是我周根茂这辈子至高无上的荣幸,老汉愿意为你效劳,你是我今生的女王!还是秦大记者说得好,你的坦途就是我的征途!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周巧丝第一次听到老汉这样怪腔调说话,如此豪情万丈,如此热情洋溢,如此上纲上线,像一支搭在弓如满月的箭,已经找不到不得不放箭的理由,就算像有的电视剧演到关键时候,突然冒出个“圣上有旨,刀下留人”也无济于事。这是什么破事儿嘛?竟然女王都用上了,感觉太上心了,差不多快渗入骨髓了,还有救吗?老汉本就粗人一枚,怎么感觉有点像作诗的味道?就算女儿有出息,当老汉的也不至于政治意味如此之浓厚吧?
“你们这样,我能准备好吗?我现在害怕得要命,正所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小秦,我还没见着,就听你老人家说他文采如何如何,这家伙竟然把我女儿拐到了乡下。巧丝你看什么时候把他带到家让老娘看看。”
“你看到他就会摇头,他是个典型的三等公民,从你身旁走过,你肯定会认为他是非洲人,或者刚从非洲大陆回来。”
周巧丝说。
“屁哟,秦部长的照片,在报纸上,我经常看到,是正宗的炎黄子孙啊。”
余冰凝惊诧得不行,把平常的口头禅在女儿面前就用上了,后才觉失态,责怪道:
“哎,看你找的个什么人!真应了白瓷瓶儿配上了一口黑锅儿。”
周根茂立即制止:“冰凝,你给我住嘴!立即、马上、现在、必须!像类似这样的话,你以后就别说了,什么狗屁白瓶儿配上了一个黑锅儿?一听就像一个破歌手唱跑了调。夫妻讲的是心心相映,相濡与沫。”
“你懂个屁!”
几天后,周巧丝在秦小软的陪伴下,到电影学院报名。电影学院,离秦小软工作的报社,有点远了,方向上一个是南,一个往北。为此,周巧丝问道:“现在这么糟糕,你看怎么办?”
每个人都有自己将行走的路,秦小软回答:“读书就读书呗……上班就上班呗……”
“好啊,你现在两手一摊,屁股一拍,……”
“你恐怕不知道,我巴不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秦小软说。
“嘿嘿,想逃避就逃避噻,干嘛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归隐理由?难道你真要一个人想静静?”
“我还想丝丝哟。”
秦小软回答。
“呵呵……都什么时代了!陶渊明那时代都过去了这么久远了,可还总有那么些人还阴魂不散地老惦记着。男人,要敢于面对现实,要勇于担当哦,不要一碰到点困难,就想逃避。我可不要懦夫哟。”
秦小软赶忙笑着说:“匹夫秦小软报到!”
“我也不要匹夫!”
“丈夫你要不要?”
“要啊,好,你以后都要离我一丈之远。”
“那是。因为,超之则是前夫,不足之则是呜呼。所以爱情之魔幻在于毫厘,微妙得可意会不可言传,哪怕丁点细微差别,就会让对方察觉到变化万千。爱与不爱,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天荒地老,爱得天崩地裂,恨得喝你血,恨得吃你肉,恨得把你当拐杖拄来拄去……一切惟自知。”
“那婚姻呢?”
“哈哈,别提‘婚姻’二字,婚姻就是唐僧师徒四人历经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去西天取回来一堆无字经书,看得懂的人早已盘坐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但更多的是,很多人都看不懂婚姻,就算在一起生活几十年,仍弄不明白。往往这群人虽不知婚姻的真谛,但事实上他们体验到了婚姻的真实、厚重、情趣,和那种淡淡的无奈。”
“扯远了,我们离结婚还远着呢。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真如你刚才所说,你上你的班,我上我的学,把你我绕成两条对望的水平线?我怎么老感觉你很想在对面的一条水平线上远看着我呢?难道这种感觉很美好?”
“哪儿嘛!那种感觉当然很难受,我当然巴不得时时刻刻把你我绕成一条可以拉纤的螺纹钢丝。可鱼和熊掌,江山和美人,不可兼得,自古成难题,没几人可以破解,有什么办法?”
“真没有办法?”
“还真没有!”
“真没有?”
“哪儿有嘛?”
“你再想想看,有没有?”
“我已经用联想思维法了,还是没有。”
“没有是吧?啊?……”
又要成泪人了!泪珠儿,你就别流出来嘛,别!我给你下跪了!秦小软心里着急,忙笑着说:“有!我有!我有!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说……”
周巧丝回头,望着秦小软,泪水已经在眼框里缓冲,气流真强大啊,似乎还夹带着股股怒气,向脆弱的眼皮冲去,决堤了!黄河泛滥了!
“别哭,你让我再想想嘛。女人的眼泪是珍珠,别哭了,啊……”
秦小软忙拉住周巧丝的手,用嘴巴去吻她的眼睛,企图把泪水堵住。他只好说:“那我就把报社工作辞了。
“这是你该做的。你本就该作出点牺牲嘛。”
“我就在你学校对面找点事做。”
“好啊,不过,我可不想住学校。”
“这好办,我租房。”
“那现在就去租房。”
“我的巧思大美女,你没有听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慢慢来嘛。”
“你也恐怕没有听说过,慢是推辞的措辞,慢慢是耍赖的伎俩!”
“你太无敌啦!”
“爱者,所向披靡;深爱者,永无敌!”
秦小软拉着周巧丝出了电影学院,围绕着学院到处打听房子。
转到了太阳落山,终于找到了一室一厅的精装房。秦小软看了看住房的周边环境,觉得不错,对巧丝说:“你看,要不要得?”
“要得,有点像爷爷奶奶家。”
“乱说,那是乡村。”
进门前方有一方草地,地里长着草叶儿,靠墙边还搁了几个土瓷花盆,盆里的花开得正艳。
“我可只说了有点点像嘛。”
周巧丝东瞧瞧西看看,并没忘记向秦小软撒娇。
“好,待我问下房东。”
房东是个老头,听他说,退休了,他有五套房子,一套自己住,其他几套当然要租出去。他还说,一般的人去租,他不会租,他担心他房间里的家具和电器被盗走或损坏。
秦小软问他:“大爷,从这儿到电影学院步行需要几分钟?”
“近得很,你们没看见学院吗?”
原来是学生。老头笑了笑说:“大几了?”
周巧丝回答:“大一。”
“好好好,说不定我还会给你授课。”
秦小软有点怀疑,问:“大爷,你不是说你退休了吗?”
“年轻人,退休了就不吃饭了?就不工作了?在中国,人的一生有两句话必须好好领会:第一句是‘活到老,学到老。’另外一句就比较心酸凄凉了。”
“大爷,请说。”
“活到老,干到老。”
这有什么心酸凄凉的?这老头,难不成年轻的时候是个满嘴喷大粪的愤青?秦小软嘴巴动了动,感觉疑问像泥巴里疯长出来的根根野草——丛生啊。
见秦小软会再问,周巧丝小声对秦小软说:“租套房,问那么多干嘛?”
交了租金,领到了钥匙,一个新家就算落成。周巧丝高兴地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