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空气里洋溢着浓浓的炙热,好在二楼的房间冬暖夏凉,于晚一台风扇已足够制冷。
这日下午,她接到了周庭修的企鹅消息,没有说话,就一张图片,上面明晃晃的居中三个大字“一等奖”,下边是他的名字“周庭修”。
于晚高兴地跳了起来,她拿着手机大步往书房跑去:“哥哥获奖啦!哥哥获奖啦!”
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没听到她的快乐,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大少爷好厉害啊!这聪明劲以后当大大大老板!”
“你连用了三个‘大’字,是想让先生炒了你吗?”
“你这就不懂啦,我说的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先生高兴着咧!”
周庆霖自然是高兴的,他向来吝于说些赞美之词,不过这次倒是大方得很,连夸了三句:“嗯,不错,很好啊,做得很棒,你哥哥第一次去首都,让他好好放松一下,小李也多放两天假。”
“好!我这就跟他说!”于晚脆生生应了。
周庆霖又叫住她:“我自己跟他说吧,你也去玩,听孙姨说你这次进步也很多,到时候等你哥哥回来,你们要买什么就尽管提,一起给买了。”
“谢谢爸爸!”于晚又兴冲冲地跑开了。
周庆霖拿起手机,给周庭修拨了号码,那头很快接起来:“喂。”
“嗯,小晚说你得了一等奖。”周庆霖惯常的平铺直叙,可嘴角仍有笑意未减,自己毫无知觉。
“嗯,一等奖。”周庭修顿了顿:“我认识了一个朋友,想在这里多待两天。”
周庆霖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事,你最近学习挺累的,第一次去首都就多玩几天,小李我也给他放几天假,你在那里有车子也方便。”
周庆霖向来不准周庭修使用特权,小李顶多也就是上下学接送而已,平日里周庭修做事仍是自己搭乘公交,现在他这样说可见真的对周庭修此次成绩感到高兴。
周庭修在那头默了片刻,方道:“好,谢谢爸爸。”
周庆霖最后还叮嘱了会儿:“噢,过几天你弟弟周岁抓周,你记得时间,此前回来就好。”
他不知道另一边拿着电话的那个人,方才还有一丝得到认可的喜悦而蓦然又雁过无痕不起波澜。
“好。”
周庭修想,他真的不能再心存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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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上旬,周庆霖宴请了几位圈内的合作商和好友,贾轻芸也邀了一些太太夫人们来家中做客。
虽然场面不算大,但是生意场上的人都知道,这对于周家来说是少有的大事,可见周庆霖对贾轻芸和周慕昀的看重。
故而受邀之人都无比珍视此次周二少爷的抓周大会。
于晚看着大家忙前忙后的,不由心中涩然。
大厅里大家相互寒暄,男人们在一处谈天说地对饮斟酌,贾轻芸抱着周慕昀游走在贵妇人之间引得众人称赞不已,什么保养地好像是二八少女身材苗条皮肤柔嫩、少爷机灵可爱聪明伶俐,诸如此类。
于晚没有正式来到众人视线中,贾轻芸也没有特意要带她见客,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点破,毕竟周晴是贾轻芸心头的一根刺,谁先提就等于撞枪口上,那今日不是来拉关系而是办坏事了,这些女人个个人精,自然不会如此愚蠢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慕昀今天是主角,他见到人也不生分,笑得十分可爱,顿时周家上下一片其乐融融。
待孙姨将各类物品准备齐全,抓周就正式开始了。
贾轻芸将周慕昀放到地上,对着他说道:“宝宝快去拿你喜欢的。”
周慕昀呵呵直乐,周庆霖站在他对面,看着他朝这边爬过来,心里不是不紧张。
不过其实他倒不怕周慕昀拿到什么不该拿的,因为摆在这里的都是书、直升飞机、毛笔等好寓意的东西,而且在场的人见过多少世面,做人处事圆滑,讲话定也是非常动听的。
可是当周慕昀拿起金算盘的那一刻,周庆霖面上还是没忍住露出了虎父无犬子的欣慰模样。
旁边的人比他还激动。
“少爷将来是要子承父业,大扬盛世风华啊!”
其余人纷纷道贺。
贾轻芸更是流露出得意之色,她的儿子自然是人中龙凤。
周庭修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可是大家的视线都留在周慕昀身上,他被周庆霖亲了又亲,高高举起,笑得合不拢嘴。
没有人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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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晚看到周庭修时他的神情没有丝毫不适,周庭修见她在自己房间里等着也没有意外,只是笑着道:“你怎么没在大厅。”
于晚耸耸肩:“他们正高兴,顾不上别人,我在不在无所谓。”
周庭修不置可否。
于晚看着他放下书包,一个咕噜起身接过:“给我看看你的证书。”
“没什么好看的。”周庭修不以为意。
于晚瞧着它却十分兴奋:“不不不,可好看了,太好看啦!”
她仔细打量了遍方递回给周庭修:“哥哥你想要什么礼物啊?爸爸不是说你可以随便挑吗?”
周庭修摇摇头:“没有,你想要什么?”
于晚早就想好了,听罢立即激动道:“我想去法国巴黎看埃菲尔铁塔,可是好像不太好实现啊,不过要是能有一个建筑模型,我就很开心啦!”
“埃菲尔铁塔?”周庭修点点头:“挺好的,你以后想当建筑师?”
于晚愣了愣,继而笑道:“暂时没这个想法啦,哥哥听过埃菲尔的故事吗?”
周庭修恍然,不由皱起眉:“你现在都想些什么?”
于晚蓦地红了脸:“没想什么……”她羞得垂下头:“可是埃菲尔的故事真的好感人啊,每个女孩子都很向往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不服气起来,随即抬头瞪向周庭修:“哥哥你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还敢教训我!”
周庭修看她绯红的双颊,喉头一动,别过脸去:“我没怎样,都是你自己想的。”
“嗯?”于晚没搞清楚他的意思,不及细想,又道:“哥哥你也可以要一个送给赵君屏的嘛!”
周庭修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想说他跟赵君屏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倘若如此,自己最近特意接近赵君屏的行为得怎么解释?难道跟于晚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求证自己对你的心思是否也可以对别人产生?
他很聪明,可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竟有些手足无措,自己此前同意赵君屏约去图书馆练习英语但除了学习也一直没有更多的话题以及其他的接触,暂时没觉得除了于晚还有谁能让他做那样羞耻的梦,这叫他放心却也更紧张。面对于晚越是不知如何摆正心态。
周庭修板着脸不去承认也不否认于晚的话,只转移话题:“还有呢?你想的可不会只有一个吧。”
于晚的话头开始收不住了:“当然不止一个啦,我还想要仙剑的签名照、小樱的魔法杖、哆啦A梦抱枕和竹蜻蜓,还有七仙女的手链!还有怀表啊、水晶音乐盒……哦对了,还有我想在房间布置一个粉蓝色的纱帐,那种很飘逸很柔美的你知道吗?哎呦,好多好多啊说不完的!”
周庭修无奈地摇摇头:“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没?”
说起这个,于晚很得意地道:“当然啦,早八百年前就完成啦!我还预习了下学期的课本呢,数学语文英语都已经在看了……嗯,不过我有些问题不懂,晚点再拿来问你好不好?”
“现在就可以拿过来。”
“不行,你现在要先休息。”于晚笑着起身:“楼下人走了我就叫你。”
周庭修默了片刻,点头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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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热闹了两小时后客人们也不敢久留,陆续告别。
周庆霖送走最后一个朋友后便来到了书房看今晨送来的经济日报。
外面一阵敲门声,他以为是周庭修,便坐直了身子:“进来。”
开门的竟是贾轻芸。
她今日身穿旗袍,婀娜的身段展露无遗,脸上淡淡的精细妆容配以娇媚的笑,眉目流转朱唇轻勾,周庆霖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你到书房来干嘛?”
贾轻芸深知他向来疑心重,不喜枕边人提公司的事,更是忌讳自己靠近书房,可今日难得大家都这么高兴,周慕昀给自己争取的机会她一点也不想放过。
“今天高兴嘛,可是你一空下来还是忙着公事都不肯陪我。”贾轻芸努了努嘴,身子一轻,坐上了周庆霖腿上。
周庆霖闻着她的体香,也发不起火来,只是硬着语气:“你干什么,这是书房。”
“书房怎么了,我以前去你办公室你不照样喜欢?”贾轻芸娇媚一笑,蜻蜓点水地吻了下他的耳畔。
周庆霖被挑起了火:“别闹。”
贾轻芸见他已染上了情谷欠,心中一喜,再接再厉:“今天儿子抓了金算盘,你是不是做梦都能笑醒啊?”
“这是什么话,没个体统。”
贾轻芸笑:“别不肯承认,你这个男人野心大地很呢,我二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周庆霖听她说起年轻时的事,也不由动容:“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自然知道你对我好,否则早几年前你完全有理由不要我了,我们如今也不会有慕昀……”
周庆霖拉下了脸:“提这事做什么?!”
“没有,我、我最近总想起晴晴……对不起了……”
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周庆霖放低了声音:“晴晴的事,我对不起你……不过好在我们有慕昀了,我日后会加倍对他好。”
“嗯。”贾轻芸将头埋进他的肩颈:“慕昀是我一辈子的指望了。”
“难道我不是你的依靠吗?”周庆霖不悦地削她鼻尖以示惩罚。
贾轻芸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慕昀是我的精神寄托,我老了也得靠他养嘛!”
“你总是忘记,庭修也是你的儿子。”
贾轻芸见周庆霖隐有怒气,忙解释道:“我哪里敢忘啊,他可是你的大儿子,是盛世的继承人,我们的未来呢,我可是一直很看好庭修的,也一直想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周庆霖一时无话,他的眼神有点飘忽,想到周庭修,也想到那个多年前曾同样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人。
贾轻芸心头一凉,接着道:“可是庭修他从来没喊过我一声妈妈,甚至连说话都是能不说就不说,我、我有点担心呐……”
“担心什么?”周庆霖暗暗长叹。
“庭修小小年纪,能力已是很强了,若是日后、日后他掌管了盛世……”
“不会的!”周庆霖直觉出声:“他不会。”
“庆霖你自己也说过,他像极了你!”贾轻芸急道:“成王败寇,你当年夺得盛世后不也是将叔伯赶出F市……”
周庆霖神色一凌,喝道:“住口!”
贾轻芸立马紧紧抱住他的腰:“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怕,他一直觉得是我插足了你和唐茹,他心里怪我,而且当年晴晴的事我还口不择言地说出那般话来,庆霖,你知道我当时疯了的!”
周庆霖忆起往事,深觉心痛,出言安慰:“我和你认识在前,和唐茹是商业联姻,不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来是什么感受又是何种语气,只是微不可闻地叹息道:“是我的错。”
贾轻芸不再出声,只是靠在他怀里哭。
周庆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却紧握成拳,似是下了大决心:“我会安排好的,他……他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否则我定然有办法制止。”
此话一出,贾轻芸立即松了口气,可她不知道,周庆霖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画面,是关于唐茹的每一帧笑靥,关于她决绝地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漠然,关于她傲然离去的背影,关于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切有关他的事物,仿若从来没爱过恨过怨过。
周庭修哪里像自己呢?周庆霖苦笑。
周庭修在书房外站了许久,回过神时,已是后背发凉。
少年心中一片寂静,空荡荡的好像能装下所有,又好像什么都装不下。
果然,没有什么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