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天逸三道贯穿身体的伤,叶静客才知道竟然如此之重。不免就会想到重伤不足月余在三石县碰到这个人,竟然鲁莽的从二楼上跳下来,然后回来的路上大哥高烧正好遇见他,一路颠簸送回了凤栖村。之后为了救二哥他又出手,接着又为了买制胶的原料奔波到了金沙城……一想到他一直以这幅伤痕累累的身躯奔走,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
楚天逸很强悍,不断的接触中,在她的心目中强大的几乎无人能比,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这人再厉害,也毕竟是血肉之躯,也会身受重伤。
明明之前就知道他伤重的差点丧命,也仅仅是知道,根本没有了解他受了多重的伤。一想到自己一直在支使一个重伤在身的人,叶静客觉得自己真是够残忍,够丧心病狂的。
越想越沮丧,叶静客觉得喘气都艰难了,猛的吸一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就像她路上做的那般,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首先要做的是上药!
一只手扶着楚天逸的肩膀,另外一只手举着药膏在伤口上方晃了几晃,几次都不敢下手,叶静客生怕会碰疼了将将愈合的伤口。向来都一副不耐烦样子的校尉大人这次难得有了耐心,就那么坐着,不开口催促也不用眼神施压,这么从容,反倒让叶静客更加的紧张起来。
稳妥起见,叶静客从最外面的伤口处开始下手,那里相对没有那么严重,先试试力道。晶莹的药膏涂到伤口处,原本干巴巴的伤处变得柔软细润,鲜红的血丝受到了滋润,没有刚才张的那么厉害,果然是好药!
伤口外围处涂完,叶静客渐渐掌握了上药的力道,手也越来越稳,往接近中间圆孔的深陷伤处,越发谨慎,屋里明明很凉爽,她额头很快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叶静客并不自知,更加专注于伤处。
楚天逸稳稳的坐在那里,一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叶静客,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包括她刚才震惊的样子以及那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嗤笑,这人心里想什么永远都表现在脸上。在车上故意给她比划伤口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之后便开始大献殷勤,这人不需要听她说什么,只需要看她做什么就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疼吗?”一边小心的涂抹着伤口颜色最深的地方,叶静客一边问道,声音微微发颤,中箭的伤口极深,圆形,深褐色,里面好像还有一汪血水在流淌,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血膜,脆弱不堪,好像一碰就破,然后里面的血水就会喷洒而出。离的近了,看的十分清楚, 给叶静客的冲击也非常大。
疼吗?自从受伤这个问题很多问过,如实回答,疼但是可以忍受。
这箭伤确实很重,差点要了他的命,但说起疼痛来,并没有那么难以难受。很早的时候他整日经受肠传肚烂的痛苦,那个时候他才六岁,那种痛苦他整整忍受了三年,跟那个相比,这点痛楚真算不得什么。
伤口处如同羽毛般轻柔的碰触,稍低头就可以看到近在眼前的那张担忧紧张的脸,单单从上面的表情就可以感觉到被慎重对待,一股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楚天逸眸色微沉,从出生开始他便是注定不容于世,在世人的唾弃中长大,正如那些人所言,他只会带来灾难和祸乱,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有一个人陪着他,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离开。
他活着的每一天发誓,世人怎么对他,他便怎样对待世人,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深深的印在骨子里,早晚有一天要让那些人尝到他曾经承受的百倍千倍的痛苦。他处心积虑筹划了一切,计划一步步顺利进行,但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扰乱了他。
加害过他的人他要报复,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天经地义。但是,真心待他的人要怎么面对?
没有得到回应,叶静客也没耽误继续上药,反正她也没想到从楚天逸口中得到答案,本能的觉得不可能从这人嘴里听到“疼”这个字。
叶静宁等的肚子都叫了好几遍了,还没见叶静客的人影,自顾自的下去要了些吃食,这一点可吓了一跳。一小碗米饭都要六十文,一个普通的菜就要几百文甚至一两银子,比他们在青云县买的东西贵几十倍,简直跟抢没什么区别。
他眼珠子都快瞪的掉出来了,旁边的伙计好心的解释道:“客官,你也看到了,这附近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要从几百里的地方往这里运,人力物力都得花费,东西贵点太正常了。”
看着那装米饭的小碗也就只有家里的一半大小,叶静宁欲哭无泪,这哪是贵点啊,简直是太贵了!一想到昨天晚上他吃了四碗米饭,啃了两根带肉的大骨头又喝了一碗羊肉汤,突然觉得肚子里沉甸甸,虽然不是他掏的钱,可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正纠结着要不要少吃点,他是带了银子来的,可这一顿饭一两多银子他还是觉得心疼,寻摸着要不要忍过五天回去敞开肚皮可劲吃,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脑袋凑到那伙计的跟前,小声问道:“你们这客房多少钱一个晚上?”
“普通客房十两一间,中等客房十五两一间,上等客房二十两银子一间,客官,你们住的就是上等客房,那里视野最好,站在窗口整个金沙城尽收眼底,我们客栈在这里经营了百年,地势最佳,向来住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这个小伙计背的滚瓜烂熟,气都不带喘的,爽利的回道。
叶静宁眼前一黑,一晚上二十两竟然还敢说价钱公道,在京城, 二十两都可以在京城郊外赁个小院子了,还能住一年!二十两的客房他们竟然要了四间!突然觉得静客以前也没有那么无理取闹,最起码她要的东西还没有超过五两的,跟这一晚八十两的花销比,胭脂水粉什么的算不得什么。
听了小伙计的话,只觉得被银子砸的晕头转向,没有心情吃饭了,上楼想跟叶静客说晚上挤挤睡,不要花这个冤枉钱了。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抱着空肚子趴在床上,突然觉得这里最赚钱的不是中原的商人也不是胡人,而是开客栈的,一晚上就几千两入账,躺着就有大把的银子源源不断的流进来,还折腾别的做什么。
不知道叶静宁又发现了一条“发财”的路,叶静客的专心致志的涂完药,才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而被上药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她不觉得楚天逸没有感觉到痛,只是习惯了隐忍。
心情复杂的把手擦干净,捡起新绷带正要缠好,校尉大人突然动了起来。叶静客猛然放大的瞳孔里清晰的映出鲜血淋漓的一幕——楚天逸面无表情的弄破了三个箭孔处的结的那层薄膜,血水染红了棉团,然后两只手指夹着棉团往伤口里面探去,很快地上扔了一堆被血浸湿的棉团,直到三个箭孔里面的血水全都干净了,然后再把药膏抹到伤口内部……
血腥味很快在屋里蔓延开来,眼睁睁的看着楚天逸处理伤口,然后抹药,最后自己用绷带把三处伤口包扎好,叶静客的心脏还处于麻痹的状态,原来是在伤口里面上药!
原来每次上药都要把伤口撕开才可以,否则就算外面结疤,里面也是腐烂的。
叶静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楚天逸的房里出去的,目光呆滞的飘回了自己屋,真的是飘。手脚软的像棉花一般,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处于魂游天际的状态。眼前偶尔闪过那汩汩向外流着血水的箭孔、楚天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扔了一地的沾血的棉团。
漫无目的的在屋里飘了片刻,直到脑袋撞到了床头粗大的主子上,剧烈的疼痛慢慢唤回了她的理智,叶静客默默的坐到了床上。
跟叶静客相比,楚天逸现在的状态十分好,比受伤以来任何时候都好。他刚喝了瓷瓶里面的花瓣灵液,这次喝的比以往都粘稠许多,立刻运功疗伤,在一片清凉中,受伤的经脉修复了大半。疗伤完毕,楚天逸并没有立刻起身,眯着眼睛看着那小小的瓶子,那里散发的莲花清香跟他嘴里的一般无二。
他从小身重奇毒,为了活命,老秃驴带着他南疆北疆东海西域的奔走,吃过泡过的灵药无数,但是从没喝过这般有奇效的“茶”,比那些的号称“活死人肉白骨”的天材地宝更加厉害的惊人,如果不是的亲自喝到,他根本不相信这世间还有这等离奇的东西。
初次喝时香味虽然稀薄,但是明显感觉那股柔和的微凉抚慰着身体里的伤口,干痛缓解许多,尝过千百种药材的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这异处,连喝了几杯之后,当晚就感觉伤口有所好转。后来他又喝了几次,效果更是明显,杨东凡诊脉也大为惊奇。
虽然不管是泡玫瑰,还是泡茉莉,永远都是莲香。叶静客装傻,他并不在意,她肯把这等好东西拿出来,一点点小要求自己也不会拒绝。跟在她身边也并非是为了这“茶”,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从出生至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这小小的偏差,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