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下了场小雪, 影响不大,但是天气格外冷了,大妹和于安迎着寒风出门, 先去郑家取银子。
苏姑父一晚上没睡觉, 天才蒙蒙亮就把全家人喊起来, 命令准备好银子等着。不知什么原因, 郑恒的儿子突然趴在钱箱子上大哭, 无论谁拉都拉不开,死死扣着箱子上的拉环不撒手,气得苏姑夫打了他一拐杖, 让下人强行把他抱走,关在房里不给饭吃, 心疼得姨奶奶红了眼圈。
卯时三刻, 门房来报, 说大妹她们已经到了。苏姑夫连忙拄着拐杖出去迎接,拉着大妹的手“呜呜”地哭。大妹心里也有戚戚, 以前还有苏姑母撑着,苏姑母走后,这家一日不似一日了。
下人把银箱子抱上马车,苏姑父松开大妹的手,愧疚道:“好孩子……”接下来的话哽咽着说不出来, 轻抖着手塞给大妹一块玉佩。这块双鲤玉佩大妹认得, 是苏姑母生前常带的。
姨奶奶嫂子使了个眼色, 姨奶奶咬咬牙, 站出来冲大妹道谢道:“辛苦温姑娘了, 此次若是能救出我相公,您就是我们郑家的恩人。”
苏姑夫变了脸色, 转头呵斥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大妹不介意地笑笑,“我自当尽力。”
告别郑家老小,大妹登上马车,于安驾车,到达水寇指定地点。
旭日东升,薄雪已尽数化成泥水,码头旁零零星星停着几只小舟和大船,早起的渔民已经张罗着去捕鱼。
大妹四处张望,没看出异响。于安扯了下她袖子,眼睛往码头稍远处的岸边瞟了下,大妹看见一个带斗笠的老者坐在河边垂钓,旁边却没放鱼篓子。
于安守着马车等候,大妹走过去,因岸边泥泞,她提起裙摆,走到光秃秃的柳树之下,轻声问道:“今天海上的风浪大吗?”
老者抬头,看见旁边站的是个女的,轻蔑地笑了下,答道:“巨浪滔天呢,淹死那帮狗日的。”
大妹继续说道:“瑞雪丰年,等到开春就平静了。”
老者收了鱼竿,让大妹帮忙,大妹只好替他拿着。老者见附近无人,轻声嘲笑道:“他们家的男人都死绝了?让一个女人过来。”
大妹面无表情,转身离开。老者呵呵笑道:“哟,脾气倒是硬的,比那个软脚蟹好多了。”弯腰捡起板凳,超过大妹,在前面带路。
老者登上停在码头边的小舟,看着大妹带着一个年轻后生过来,那个年轻后生长得阔膀蜂腰,臂长似猿,眉宇间有股蓬勃愈发的英气,知是习武之人,虽然心生喜爱,却不得不起了戒心,先扶着大妹上了小舟,拿过她手里的鱼钩,拦挡在于安面前,沉声警告道:“你留下。”
于安手里抱着钱箱,抬头看大妹。
大妹夺过鱼竿,扔进了水里,佯怒道:“他是我家护院,必须跟着!”
她这番举动,引得岸上几个人看向了这边。老者皱皱眉,只好侧身让于安上来。
老者卸了舟绳,站在船尾摇橹,小舟摇摇晃晃在河道中前行,往出海口驶去。大妹出其不意推了于安一把,于安尽管下盘稳,还是摇摆了下身子。看见老者看过来,大妹忙扶稳他,轻声斥责道:“你连船都坐不了,早知道就不带你了。”
于安明白过来,接说道:“我们北方没有船……”
老者心存试探,故意让小舟和对面驶过来的一艘大船碰了下,小舟剧烈地晃了下,于安连忙放下银箱子,扶着船杆一步一晃出船篷,走到船头干呕,大妹跟出去照顾。
大妹轻声与于安商量道:“到时候,他们要是不交人,你就把钱箱子扔到海里去。”
老者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耳力好得很,大妹在船头说的话他一毫不差全听进去了,不由发笑:这个娘子看着老道,原来也是个傻子。遂便任由于安跟着,不再想着扔他下船。
出了河道,再往前划了一段,老者将小舟停到一艘大船旁,船上人垂下缆绳,将大妹和于安拉上大船。
甲板站着十来个渔民打扮的人,船舱里还藏着二十几个。
“怎么还有个女的?”拉绳的人问一个领头模样的人。
一个下属附在领头那人耳边说了几句,领头的变了眼神,问大妹:“你们是什么人?”挥手要让人把大妹二人给绑了。
大妹好奇道:“原来你们不止怕官、怕兵,还怕女流。”
领头不吃激将法,厉声问道:“到底是谁!”
“人质的前妻。”大妹不卑不亢答道。
领头一愣,大妹紧接着问道:“你们是认人,还是要钱?”
领头打量大妹几眼,舔了下嘴唇,“钱带齐了吗?”
大妹对问:“人呢?”
领头抬了下下巴,下属会意,过来夺于安手中的钱箱,还推了于安一下。
三个水寇蹲在甲板上清点箱子里的银子,领头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大妹,于安紧皱起眉
头,要挡在大妹身前,被大妹拦住了。
领头的走近一步,温言温语问大妹:“小娘子,再嫁人了没有?”
一个小罗罗在后头乐呵呵打趣,“再嫁又怎样,人都站在这里了,拉过来磕头拜堂,今晚就洞房,她男人难道还敢找到这里来抢人?”说得其他人也大乐起来。
于安握紧了拳头,大妹却跟着他们一同大笑起来,待到笑声止住,大妹含笑看向,“娶我容易,但要看诚意如何,要是能舍了这一万两不要,我倒是愿意用我来换我前夫,就看您愿不愿意。”
倒不是愿不愿意的事情,而是他有没有这个胆量,一万两当前,不敢节外生枝。领头讨了个没趣,摸了摸眉头,转身呵斥甲板上点银子的水寇:“数你老娘死人骨头啊!这么慢!”
等到数清钱目,大船开始启动,往海里行去。
站在船头,能看见海那边有几座岛屿,似乎并不远,但是大船却走了近一天的时间。大妹待在甲板上,于安进船舱里和水寇们赌钱。
等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总算看见其中一座岛屿近在眼前,但是大船却停住了,水寇从船上放下一只小舟,只许大妹上去,然后派两个水寇划船,将大妹送上沙滩。
沙滩上早已有人等候,一番交谈之后,那人进去提人质,和大妹一起过来的两人与她一起在沙滩上等待。
不多时,两个水寇押着郑恒过来。
大妹见他被绳索绑着手,蓬头垢面,衣衫凌乱,黑布蒙着双眼,嘴唇龟裂惨白,知是受了大苦。
大妹身边的两个水寇走上前,接过郑恒提到舟上,等到小舟划行,才解开绳索和黑布。
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郑恒上下牙齿“叩叩”抖动不停,眼神涣散,手腕处被麻绳磨破皮,结过一次痂,这次被绳子一捆又一松,结好的痂又被磨破。
弃了小舟,登上大船,夜里顺风顺水,不过半夜的功夫便到了东凌县。
回到码头,大妹先送郑恒回去,趁着郑家忙得一团乱的时候,悄声退出,仍和于安住客栈。
路上说起这帮水寇,大妹道:“我去的那个岛屿,看样子也不像他们老巢。”
“他们狡猾着呢,不过我也不笨。”于安得意,“我输给他们几个几两银子,约好让他们有时间上岸再找我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