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那女子,为什么一直往这边看?”赭衣男人似有警觉,说了一句。
顾采薇连忙收回视线,正好此刻怀恩拿着东西蹦蹦跳跳地进来,把东西塞给阿媛,摸着头一副求表扬的眼神:“外面卖的,两文钱一根,我给姑娘、表姑娘和阿媛姐姐一人买了一支,等我长大赚钱,给你们买金的。”
阿媛笑骂:“吃姑娘的,穿姑娘的,拿着姑娘给的钱乱花。”
话虽如此,却把三支打磨得平滑的桃木簪子放到顾采薇和明珠面前。
两人好奇地捡起来看,简简单单一根木簪,簪头是有些粗糙的一朵桃花,做工很一般,但是看着有一种古拙的美。
“怀恩眼光不错。阿媛快帮我戴上。”顾采薇笑着随手拿起一支递给阿媛,阿媛赶紧给她戴上,果不其然,看到怀恩眼里迸发出星星般璀璨的光芒。
明珠和阿媛也戴上,怀恩呵呵笑,几人说笑的的情形,终于让那心生怀疑的男人收回视线。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顾采薇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一松手,手心里却全是冷汗。
她不敢再借机刺探,宋铎和他的对手,都比狐狸还狡诈,比老虎还凶残。她们几个妇孺孩童,可不敢露出马脚惹他们。
小沙弥也来喊她们用斋饭,于是几人回到了房间。
对于顾采薇惊心动魄的心理感受,另外几人都没有感觉到,只阿媛觉得她面色有些白,以为她累着了,吃饭的时候还要站在一旁伺候,被她拒绝。
顾采薇心里忐忑难安,直觉告诉她应该赶紧离开这里,但是她心里又像伸出来一只小动物的爪子,一直挠着她,痒痒得难受,所以斋饭也就吃了几口。
吃过斋饭,她终于下定决心赶紧离开,不想小沙弥却来请,说是方丈想见她,而且是单独见她。
顾采薇仿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无数念头刹那间统统涌入脑海:他发现了?不会,她很谨慎,他不会知道她懂唇语,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万一她在她没意识到的地方露出马脚呢?要不要让明珠她们先走?怎么办?
阿媛却很欣喜地在旁边说:“白云寺虽然不算大寺,但是方丈是方外高人,很有名气,一般人想见都见不到。姑娘果然是有福气的,方丈竟然主动提出要见姑娘。来,姑娘,我帮你整理一下衣服。见了方丈,多听他论道,千万不要随意说话……”
想起顾采薇口无遮拦的性格,她开怀的同时,也有些紧张。
顾采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哪里会随意说话,你们,你们先收拾收拾,到外面牛车上等我,哦,那样走得快,我怕再拖延,回去太晚了……”
她胡乱的解释,心里想的是在外面人多,总不会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她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黏在地上,迈步都有些难。
阿媛扶了她一把,关切地问:“姑娘,你不舒服吗?”
顾采薇嘴角线条笑得格外生硬:“我……我这不是紧张的吗?你们快收拾东西,到外面等我去。我回头跟方丈求几件开光的护身符给你们……”
这话说得阿媛又不放心,嘱咐她千万不要随便开口求东西,说那都是要缘分的云云。
“行了,别罗嗦了,小师傅,麻烦带我去方丈那里。”顾采薇说,不再回头,跟着小沙弥离开。
方丈的屋子在桃林西侧一处偏僻的小屋内,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塌一书桌,榻上有个小方桌,桌子上放着围棋和茶具,墙壁上挂着几幅书法,龙飞凤舞的,顾采薇也看不明白。
方丈迎了上来,顾采薇看了他一眼,四十多岁,却难得面庞白皙,五官端正,目光带着柔和的慈悲,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方丈有礼。”顾采薇行礼。
方丈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女施主有礼了。这边请——”
说着,把顾采薇引到塌前,两人相对而坐。
“施主请用茶。”方丈亲自执壶,给顾采薇倒了一杯茶,他的手指很长很好看,动作舒缓。与阿媛茶艺的优雅娴静不同,他的动作中有一种悠然闲适和自在。
“多谢方丈。不知道方丈法号?”顾采薇双手捧过茶来问道。
“贫僧法号了尘。”方丈说道。
顾采薇抿了一口茶,茶汤透亮清香,不过顾采薇这样的门外汉,也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好喝”罢了。
“了尘大师找我,不知所为何事?”她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问道。
了尘淡笑,给她添了茶,才慢慢道:“刚才桃林中偶遇女施主,觉得气质可亲,佛缘深厚,所谓佛渡有缘人,所以相邀品茶。女施主觉得这茶如何?”
顾采薇实话实说:“好喝,不过给我喝就是牛嚼牡丹,喝不出妙在何处。”
了尘:“好喝便足够。女施主可有求签,贫僧可为你试解一二。”
顾采薇摇摇头:“多谢您!可是我没有求。算,或不算,命都在那里。”
对她而言,唯一想知道的是,她到底还能不能回到前世?什么时候能回去?她善待遇到的每个人,但是却并不敢投入感情,不仅因为她的三观和这世界格格不入,更因为她身上背着“穿越”这颗定时炸弹,谁知道哪天睡梦中又穿越回去呢?
但是这样的话,她如何问得出?纵使这个了尘和尚面貌可亲,像是世外高人,可是他到底和宋铎那些人有所牵扯,谁知道他到底披着什么画皮呢?
了尘望着她的眼睛,顾采薇不避不退。
了尘的眼眸很漂亮,浅浅的棕色,像有漩涡一般吸引人,带着看透人世的了然和慈悲。
“女施主是难得的通透之人。”了然手里拈着佛珠,佛珠从他指尖一颗一颗划过,“我观女施主命格清贵,日后是有大福之人,只望女施主不忘初心,万要惜福。”
顾采薇有些不耐烦他的这套套话,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大师有话直说。这样绕来绕去有何意义?我只是没什么见识的小女子,大师说得太过高深,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