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善宝凑近跟前瞅了瞅,然后咧嘴笑道:“阿牛哥,要是咱们村子里的人都能像你这么勤快就好了。其实那山上根本没什么狼人,就是一些山兽而已。我们人怕虎狼豹,那些动物还怕人呢,所以没事的。”
说完,她伸手碰了碰鼻尖,又笑了起来。
旁边的花婶子还被自家老头子捂着口鼻,又见这姚家老闺女看着她家猎的野味这么欢,一下子急了,一使劲便推开赵水生,然后跺脚道:“这野味可是我们家阿牛跟他爹上山猎的,姚三丫头,你可别打它的主意!哼,上次吃了你们家的野猪肉,可是你们自愿的啊,这账不能一起算。”
“阿娘!”赵阿牛听花婶子这么说,他也不耐烦起来,眉心深深蹙成一座小山,“人家姚三妹又没说要咱家什么东西,你怎么这样啊?再说了,就是给姚三妹点吃的又怎样?您别忘了,当初虎子的病可是三妹治好的呢!”
一提到虎子,花婶子急得跳了起来,瞧着那架势,真真是恨不得掐死自个人儿子:“好啊好啊,赵阿牛,你这才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亲是不是?”几句话才说完,便又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哎呦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儿子翅膀硬了,管不住啦!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啦,哎呦喂,不得了啦,儿子冤枉他娘谋害人命啦!快来人啊,不得了啦!”
花婶子哭得跟唱戏一般,这让姚善宝想起了前世来。前世的时候,高中之前她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村子里要是办了白事,家里面的亲人也是像花婶子这般哭喊的。
农村里的人,一般死了丈夫或者死了儿子,才会这般唱着哭。
这一哭,赵水生更不得劲了,伸出干瘦的手就将自家婆娘给拎了起来,凶道:“臭婆娘,成天就知道瞎嚎,就知道没事找事!你嚎!再嚎!再嚎我休了你信不信?阿牛没死,我也没死,你哭个什么劲?”
赵水生不说还好,一说,不得了了,这花婶子彻底将泼妇姿态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一时之间,引来了村子里不少看热闹的人。这花婶子自从嫁给了老赵家,就是个会来事儿的,平时总爱贪图小便宜不说,还爱背后嚼人舌根,因此,村里不喜欢她的人还挺多。
花婶子大嗓门,原本哭得呼天抢地有声有色的,结果见并没有人来劝慰她安慰她,而是都在一边笑着看热闹,她不哭了,一骨碌爬将起来,然后将左右看热闹的人都给骂走了。
赵水生觉得实在丢人,拉着儿子赵阿牛就走:“走走走!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真是不要脸!别管她了,咱们爷俩背着去镇上卖吧。”边说边用眼睛瞟自家婆娘,努了努嘴道,“打猎的时候她没去,现在镇上卖东西时她又在这边又吵又闹,回头别想要银子!”
“放屁!”一听银子不给她,花婶子这下是真急了,一把抓住赵水生的衣裳,使劲揪打起来,“好啊好啊,赵水生,你可真行啊。你说,你这钱不给我给谁?咋的了?年轻的时候没娶着她老姚家何美芳,老了还想打啥个主意?现在见着人家闺女了,心就软了?”忽然想到什么,花婶子眼珠子一转,随即更是恨得牙痒痒,抓耳挠腮捶胸顿足的,连连摇头道,“好啊,赵水生,你刚刚可是说要休了老娘的?”
赵水生说休自家婆娘,那不过是随口一说,见这瞎婆娘竟然还真闹起来,更是不耐烦地推了推她:“瞎吵个什么劲?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咱儿子还嫌丢人呢!走,别瞎嚷嚷了!”
赵阿牛也很无奈,颇为抱歉地看了姚善宝一眼,也来劝他娘道:“娘,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本来都是挺开心的事情,上山打了野味,咱拿到集市上去卖,卖了银子给你、给爹、给媚儿跟虎子买点好吃的好穿的,咱都说好了的。走吧走吧,你再这样闹下去,整个村子都得轰动了。”
“我呸!”花婶子张口就是一大口黄痰,差点吐到姚善宝身上,好在姚善宝避开得及时,花婶子连着又吐了好几口,说道,“你们父子俩!”她一边捂住心口,一边大口直喘气,“你们父子俩今天可真真是将我给气死了!不省心啊,个个都跟我作对啊!阿牛啊,你明明小的时候很听话的啊,自从那狐媚子来了咱们家,你的心都跑到她那边去了啊!”说着声音又变了,屁股往地上一坐,又唱了起来,“我的个老天爷,你为什么待我那么残忍,唔啊?我十八岁大好年华嫁到他们老赵家,辛辛苦苦了半辈子,儿子长大了,结果却跟他爹一样,是个没心肝的,唔啊?老天爷你待我太不公平了,呜啊?儿子不听娘话啊,好好的一个小伙子,非得娶个带着孩子的外来女啊,心都给狐狸精勾走啦,呜啊?”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期间不带停的,说得姚善宝一愣一愣的。
赵水生气得大口呼气,见这死婆娘还这么有完没完,他气得两眼发红,手一抬就挥了花婶子一巴掌!
大半辈子了,这赵水生都没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怎么今天他敢打自己?花婶子被打得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就不嚎了,但是只微微瞪圆眼睛愣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如一头凶猛的狼一样,恶狠狠朝赵水生扑过去。
“我要杀了你!”花婶子急得牙痒痒,将这赵水生按在地上,又捏他又用手掐他,总之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似的,“你敢打我,我跟你过大半辈子了,你现在想跟老相好的过了,就开始打我了?”一边打一边嚎,“何美芳,你个狐狸精,不要脸,狐媚子一个,自己有男人还四处勾引别人!何美芳,你给老娘滚出来!老娘今天要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姚善宝被花婶子吼得瞪圆了眼睛,看她那副肥猪的样子,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在她满是皱子的脸上。
“娘!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有完没完!”赵啊牛气得攥紧了拳头,见一旁的姚善宝跟张家傻子也是气愤得很,又想到娘之前一直欺负媚儿跟虎子的事情,赵阿牛再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就去揪住花婶子的衣裳。
因为花婶子长得一身肥膘,赵阿牛用足了力气才将她拽起来。
这一拽,可更不得了了,花婶子双腿在地上使劲蹬,嘴里骂得更不堪入耳。
见事情闹得大了,周边的村民再不敢只看笑话,都纷纷跑去劝花婶子。
花婶子这泼妇撒起泼来,连皇帝老子来了都没用,最后村民没办法,跑去将村子卓久年请了来。
卓久年身后还跟着卓大娘,卓大娘一见着姚善宝,立即过来握住她的手。
“善宝啊,你回来了?”卓大娘很喜欢这姚家三丫头,一心想要将她许给自家小儿子,之前那天虽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她心里知道该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后来去了姚家问美芳,才知道,原来善宝丫头摊上官司了。
这怎么可能?善宝丫头最是善良的了,怎么会害人?肯定是错了。
你看,这下好了吧,该回来的人还是回来了。
卓大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握住姚善宝的手也紧了几分,道:“善宝啊,刚刚你杏花嫂子还念叨着你的呢,你杏花嫂子对大娘说‘娘啊,善宝丫头这两天怎么没来看我啊,您瞧,咱们家润生多可爱。’,大娘就说啦‘善宝丫头只是有些忙,不忙的时候一定会来看小润生的’,善宝啊,呆会儿陪大娘家去看看?”
姚善宝笑着点头道:“原来小宝宝叫润生啊,很吉利的名字呢。行,大娘,晚上的时候就去看杏花嫂子跟小润生去。”
卓大娘点头,瞅了张家大傻子一眼,也客气道:“君深呆会儿也一道去吧?”
刚刚听卓家夫人说要善宝去她家,他就有些急,他怕卓夫人会让那个卓青文娶善宝。可见卓夫人又来邀请他,他赶紧抓紧机会道:“大娘,那我呆会儿跟善宝一起去吧,也见见小润生。”
卓大娘原只是客气的,没想到这张家大傻子竟然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一噎,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边,鬼哭狼嚎的花婶子已经被村长卓久年的威仪给唬住了,在村长面前,她倒是不敢如何放肆。
虽然这场小小风波已经暂时平息,但是花婶子刚刚骂的那些话,村民们可都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这花婶子在姚家长媳姚何氏呢,这姚何氏年轻时候非常漂亮,当时看上她的小伙子还不少。
只是,后来得知姚何氏已经被老姚家买去做了媳妇,一个个便就熄了念头。听花婶子这般喊骂,莫非那姚何氏真跟这赵水生有些什么?啧啧啧,要真是这样,村子里可有好戏看喽。
村子里的谣言是可怕的,谣言传啊传,就传到了姚何氏耳朵里。
姚何氏原本蹲在自家院子里剁草料给鸡吃,结果见外面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村民是不是朝自己张望,她原本不愿搭理的……可人一多起来,时间一长起来,姚何氏便有些忍不住了。
大步走出去,冷着一张脸,问道:“你们在我家门口都看些什么?”
那几个长舌村妇还在交头接耳,低声呵呵直笑,其中一个昂起头来问:“何美芳,你长得是有几分姿色,可到底是嫁了人、又生养了三儿闺女啦,可不能干那些败坏门风的事情。你自己败坏门风倒是不打紧,可这要是说出去,丢的是咱们涟水村的人哪!”
听这话,姚何氏自然是知道这些村妇们说的是什么,她心里狠狠一惊,攥住镰刀的手也紧了好几分!
“你……你们胡说什么?”姚何氏脸上红了一片,连大脑都是一片空白,说起话来,也有些结结巴巴的,“谁说的?谁造的谣?”
村妇们眼睛一直盯在姚何氏脸上,见这姚何氏似是有些心虚的样子,村民们瞪圆了眼睛道:“呦,瞧你这样子,不会是真的吧?哎呦喂,我说那赵花氏怎生哭得那般伤心呢,原是真有其事!走走走,咱们快些走吧,跟这样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女人在一起,掉身价!”
“谁?你们说什么?”姚何氏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赵花氏?莫非是赵家那花婶子?敢情她们说的是赵水生?不得了姚何氏气得攥紧拳头,双目猩红,恨不得杀人,她咬牙跺脚,气吼吼道:“谁造的谣?”
“哎呦,干啥子这样?怪吓唬人的!”嚼舌根村妇见姚何氏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生怕殃及自己,赶紧后退数步,与她保持一定距离道,“是那花婶子自己说的啊,站在村子口哭了老半饷呢,口中一直说你跟她家老赵咋滴咋滴。”
不得了不得了!姚何氏听后,抓起手上镰刀,气冲冲就往赵家去。
天色已经晚了,站在院子里面的姚富贵见自家婆娘操着镰刀气冲冲出去了,她赶紧将大闺女跟二闺女叫了出来,推她们道:“快,出去跟着你娘瞧瞧去,得出事!”
“怎么了爹?”姚君宝正呆在厨房里做饭,腰上还系着围裙,见自己亲爹脸色不佳,又见不远处自己娘亲手上握着镰刀往外走,她吓得立即屏住了呼吸,喊道,“莲宝,你说咱娘这是要干什么去?”
姚莲宝心里也没底,莫非娘要杀人去?但是她想着目前还跟家里人怄着气,便只冷冷瞥了自己大姐一眼,懒懒道:“姐,想知道咱娘干啥子去,你自己不会跟出去看看啊?呵,瞧你吓得那样儿,真是出息啊!”说完也不管谁的死活,她掉头就往屋子里走去。
“爹,怎么了嘛?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嘛?”姚君宝吓得竟是哭了出来,她想跟上去,但又怕出事,只拼命跺脚道,“呜呜,要是小妹在家就好了,小妹在家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呜呜,青文兄弟不是说小妹没事的吗?怎生她还没回家来啊?”
姚富贵见媳妇姚何氏越走越走,后面还跟着那群只会起哄的长舌妇,他急得狠狠跺了一脚:“不行,我得跟着去瞅瞅,看看到底是个啥子情况。”说着大跨步往院子外面走去。
姚君宝见自己爹也去了,她打小看家里跟二叔家打架看得怕了,所以她真怕此时自家爹娘再跟村里哪家打起来。想着在家干着急,还不如跟着去看看呢,于是也跟着跑走了。
父女两人刚跑得没多远,便远远见到了姚善宝。
姚善宝看见了自家小妹跟张家大傻子,她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喜得立即奔跑过去,一把将姚善宝抱住,哭道:“呜呜呜,小妹,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健健康康地回来了。小妹,出事儿了,家里出大事儿了。”
刚刚在村口跟一群人道别后,姚善宝见天色不早了,便拽着大傻子一起前去赤霞山上才夜息花去了。好在这种花姚善宝之前见过,因此,没费多少功夫,便采得了夜息花。
草药采完了,眼见着天也差不多黑了,便打算先回家一趟,然后再去卓家看望杏花嫂子跟小润生去。结果,才将到达家门口,就被自己大姐告知家里出了大事儿了。
姚善宝赶忙问道:“大姐,出了什么事儿了?你这么急的。”
“娘啊,是娘。”姚君宝见家里靠山回来了,一下子泪如泉涌,大声哭了起来,“刚刚也不知怎么的,娘站在咱们院门口跟几位村里的婶子说几句话,结果就带着镰刀往那边走了。一定要出事了,呜呜呜,善宝,我怕啊。”
姚善宝顺着姚君宝手指的方向,转头去看,见是花婶子家的住处。她心里暗想,必是那些个闲得没事儿做的村民们来自家门前找事儿的。如果便宜娘是清白的,她听到这样的污言秽语,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怕是去赵家说理去了?
“大姐,你先将我采的药拿回家去,我跟爹还有君深先去看看情况。”姚善宝一边说,一边将自己采的夜息花递给姚君宝,嘱咐道,“回去舀点水放盆里,这花得用水养着,我明天要用呢。”
“是是是。”姚君宝颤巍巍地接过姚善宝手上的那朵幽紫色花朵,点头道,“小妹,你赶紧去追娘,我将花按你说的放好便也去。”
“行吧。”姚善宝点头,然后看向便宜爹,道,“爹,我们走吧。”
那姚何氏气冲冲跑到赵家院子门口,看着他们家的院子门,想都没想,弯腰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便砸了过去。一石头砸完,她开始叉腰站在赵家院子外面破口大骂。
当时村子门口闹了那样的事情,赵家父子并花婶子便也没有去镇上赶集去了,都被村民劝回了家来。
只是不曾想,这回家刚消停会儿,怎么有人砸自家玻璃?
花婶子爱财如命,更是珍惜家里的每一样东西,哪容得旁人到自家来撒野?当下便一把推开媳妇柳媚倒给她的茶水,卷起袖管就跑出去,见是姚何氏,更不得了了,当下便将那石头砸了回去。
当然,这姚何氏躲闪得快,并没有被花婶子砸到。
花婶子刚刚受了丈夫儿子闲气,回家后才顺了点气,结果见这姚何氏竟然找上门来,她自然将气全数撒在姚何氏身上。
姚何氏看着瘦小懦弱,其实骨子里有股子刚强劲,加上她跟这赵家男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如果她气势弱点的话,岂不是叫旁人以为自己心虚?自然口不留情,将花婶子骂得狗血淋头。
赵水生暗恋这姚何氏,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赵花氏多年来耿耿于怀,还有事没事就找姚何氏的茬。
村里人将撕扯对骂的两人拉开,张君深娘也在,她一边安慰姚何氏,一边冷冷睇了那花婶子一眼,说道:“你这个乱嚼舌根的瞎婆子,怎么嘴里吐不出一点好话来?年轻那会儿你浪你嘴坏也就算了,如今儿子都这般大了,还瞎吵吵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悍婆子,一直瞧不上你家阿牛媳妇!”
赵阿牛媳妇柳媚是几个月前来涟水村的,不是村子里人,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叫虎子,被赵阿牛救了,后来赵阿牛瞧上这柳媚了,想一辈子照顾她,便就不顾爹娘反对,娶了她。
儿子娶个成过婚的寡妇,这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赵家觉得丢人,独子的婚礼也没怎么办。
而这柳媚,自嫁进赵家,一直都是深居简出,外人很少知道。也就是上次虎子吃坏东西了,她才急急忙忙带着儿子出来找大夫,从而认识了姚善宝。
花婶子一直以有这样的媳妇为耻,见这张家婆娘竟当着这么多人面说道这事,她心里堵得慌,一口气也喘上来,便晕倒了。晕倒前,花婶子一直捂着胸口,大喊心口疼,心里不舒服。
两人吵到一半,这其中一个晕倒了,在场所有的人一下子慌了起来。
其中,之前那几个特意跑去姚家挑事的见了,互相望了几眼,偷偷从人群中走开了。
剩下来的人只见这花婶子肥肥的身子软软的,一张大脸上流着豆大的汗珠子,脸色也很白,似是真的病得不轻,他们也慌张了起来。
赵水生赶了过来,一把抱住花婶子,使劲叫道:“老伴!”见自己老伴颤巍巍地将眼睛眯了一条缝儿,他紧紧握住了老伴的手,老泪纵横道,“你说你要强了大半辈子了,如今正是享福的时候,你还吵吵什么?有福不想,尽说些伤人伤己的话,累不累?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你咋个还不理解呢?”
花婶子大口大口喘气,呼呼直道:“孩子他爹啊,我这心口啊,堵得慌,喘不过气儿来。头晕眼花的,我怕是要死了啊。”说着一把握住赵水生的手,泪眼婆娑道,“孩子他爹,阿牛啊,阿牛!”
赵阿牛大喊一声:“你们快去给我阿娘请大夫去,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吼完后膝盖一弯,跪在自己娘亲身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花婶子胸口起伏得厉害,微微笑着又看了丈夫跟儿子一眼,然后双眼一闭两腿一蹬,不动了。
见人彻底不动了,赵水生伸手去自家婆娘鼻子下探了探鼻息,见还有呼吸,赶紧扯着嗓子喊:“快!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旁边有人搭腔道:“水生叔,咱们村子里没有郎中,现在天色也晚了,派人去镇上,也请不来郎中啊。再说了,我瞧花婶子这病怕是挺厉害,似乎等不了那么长时间。那姚三妹子不是懂医术嘛,听说还是城里方大夫的关门弟子呢,找她来替花婶子看看吧。”
气归气,吵归吵,打归打,但是若牵扯到人命,姚何氏还是挺担心的。
见大家都转头来看自己,姚何氏皱起眉头来:“我家善宝丫头前儿个去了县城,一直没回来,要不就叫她过来了。”
还是之前的年轻人,说道:“咦,我刚刚还瞧见姚三妹跟那张君深一起往姚家走呢,现在该是在家的。”
赵阿牛也说:“是啊姚婶子,姚三妹我刚刚也见到了的。姚婶子,我娘这个人嘴不好,但到底心不坏的,您就看在侄儿的份上,请三妹来给我娘看病吧。我娘这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晕倒了。”
“行,那我回去叫她去。”姚何氏倒也爽快,不记恨这花婶子如何说道她的了,她转身就走,却见姚善宝大步走了过来,姚何氏大喜,立即伸出手去握住姚善宝的手,“善宝,你啥时候回来的?”
姚善宝见惯了便宜娘对自己冷眼相对,现在见她这般热情,她有些不适应,只勉强点了点头道:“就刚刚回来的,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善宝,你来的正好,快看看,这花婶子怎么了?”她拉着姚善宝往花婶子处去,“你懂医术,看看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姚善宝见花婶子躺在地上,她一看便知道,这是中暑的症状。
“天气热了,花婶子又胖,刚刚可能也急了些,中暑了。”边说边动手驱散人群,“天气也晚了,这里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回去吧。你们堵在这里,空气不流通,花婶子更容易出事,都走吧。”
说完又吩咐赵阿牛道:“阿牛哥你背着花婶子去屋里炕上,娘你回去将我之前上山采的那一竹篓草药拿过来。”
进了屋里,赵家媳妇柳媚也从房间走了出来,见婆婆被自家相公背着,她惊道:“阿牛,婆婆这是咋了?”
阿牛将花婶子平放在床榻上,顺手抹了把自己额头上汗珠子,方回答说:“姚三妹说是中暑了,媚儿别担心,有三妹在,没事儿的。”说完眼睛瞟向姚善宝,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东西来,想知道自己娘是不是真的没事。
姚善宝没有接他的目光,只继续吩咐说:“阿牛哥,你去院子里摘些丝瓜儿来吧,家里有绿豆的话,就煮一点绿豆丝瓜汤。放心吧,只是受了热,没什么事儿的。我们也都出去吧,省得吵了她。”
“真的没事儿?”赵阿牛不信,他娘都晕倒了不省人事了,还叫没事儿?不过他还是相信姚善宝医德的,点头道,“家里都有,我去给娘煮去。”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柳媚这才拉着姚善宝的手去了一边,问道:“善宝,前天听村里人说,衙门的几个捕快去你家里了,可真有这事儿?”
姚善宝理了理衣裳,无所谓地点头道:“是啊,说是县里的柳员外家出了事,他们来找卓二哥的,嫂子,怎么了?”
柳媚眼神晃了下,又连连摆手道:“没事的,我只是怕你出了什么事情,随口问问而已。对了,那你没事儿吧?”
姚善宝道:“嫂子放心吧,有事的话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对了,虎子呢?”
柳媚眨了下眼睛,抿唇微微笑了一下:“他先去睡下了,这孩子,浑得很。”
姚善宝拍了拍柳媚肩头,笑着道:“小孩子嘛,总是会调皮一点的。”
“恩,倒也是。”想到儿子虎子,柳媚脸上又立即露出明快的笑意来,她望了姚善宝一眼,忽而叹了口气,又问,“善宝,那你这次回来应该不走了吧?整个涟水村里,我就跟你好了,可是,听说你要进城跟方大夫学徒去?”
“恩。”姚善宝点头,“但不是现在,已经拜师了,不过应该会再过段时间。”
“那真好!”柳媚喜上眉梢,又一把抓住姚善宝手道,“那我往后可不可以多找善宝去聊聊天呢?我一个人在家也挺无聊的,我不会做农活,阿牛她也不许我做饭,我想,善宝你会上山挖草药,倒是可以带上我的。”
“嫂子你吃得了苦吗?”姚善宝这才又细细打量起柳媚来,见她生得好,一双手是又柔又嫩的,想必来涟水村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呢,只是,“嫂子,你怎么会流落到这里来呢?”
柳眉微微蹙了蹙眉,眼圈儿也红了,似是想到了往事不堪回首的种种,抽泣起来:“我娘家原还算富裕,几年前,嫁给了一门当户对的公子。婚前与那公子见过几面,瞧起来倒是道貌岸然斯斯文文的,可是谁知道,婚后竟然心性大变。他不但纳妾养粉头,竟然还容许家里的妾欺辱到我的头上来。前段时间,家里一个妾氏向我敬茶的时候打了个茶杯,我还没怎样呢,那妾氏便跑去告状,说我打了她了,结果,他便一纸休书将我休了。”
说到这里,柳眉抽出帕子哭了几声,稳住气息,方又道:“我被夫家休了,便带着休书跟虎子回娘家,可谁知,娘家人也一口咬定必是我的错。我没办法了,带着虎子也不知道去哪里,走了几天几夜,结果晕倒在了路边,那边刚好被阿牛给救了,这才来了这里。”
“嫂子,你也勿要伤心,那样的渣男,离了他是你的福气。”姚善宝听后倒是没有替柳媚抱不平,只道,“我看阿牛哥不错,你离了那渣夫,却又遇到阿牛哥,或许是上苍故意安排的呢。”拍了拍她的肩,“别多想了,好好过日子吧。”
“妹子难道不觉得我夫家跟娘家人都太过分些了吗?”柳媚是将姚善宝当成自己的知心好友,才告诉她自己秘密的,原是想要她替自己抱几句不平,可没想到,她倒是挺淡定的,柳媚心里更委屈了。
听说了这样的渣男,姚善宝不是不生气,只是有些麻木了而已。她还记得,以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几乎天天微博上都能见到各种奇葩渣男。渣男找小三,原配心里不顺气,要么找亲戚朋友当街扒了小三衣裳,要么将小三杀害了……总之,她是泄了气,可最终还是改变不了被渣男背叛了的事实!
开始的时候,姚善宝也生气,但是后来就麻木了。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健康快乐地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你杀了三儿杀了渣男又如何?不但花了心思花了心血,还犯了罪,倒不如一脚将渣男踹开,重新再寻第二春去。
世间男儿何其多,何必死吊一棵歪脖树呢?不值得。
不过,这是作为二十一世纪新时代女性的思想,这些受了数千年封建传统教育的女人,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见柳媚越发急了,姚善宝道:“嫂子,如果我是你的话,面对那样一个渣夫,绝对不会轻易让他痛快,但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个渣来天天折磨自己。你瞧,你现在有可爱懂事的虎子,还有疼你爱你的阿牛哥,不就是很幸福的事情吗?幸福有很多种,平平凡凡简简单单也是其中一种。”
柳媚轻轻点头,忽而抿唇笑了起来:“恩,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好受多了。”
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后,花婶子哼哼唧唧地幽幽转醒,醒来见自家老头子、儿子儿媳,还有那个便宜孙子都守在自己身边,她歪了歪嘴巴,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柳媚见花婶子醒了,立即用手拐了拐赵阿牛:“你看,娘醒了。”
虎子也甜甜道:“爹,奶奶醒了。”
花婶子觉得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心里感慨万分,醒来见一家人都守着自己她心里已是很温暖,又听虎子那么一叫,心里更是难受了。
赵阿牛跟赵水生倒是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花婶子,但是心里终是松了口气儿的。
花婶子被这父子俩瞧得不自在起来,锤了锤床板:“老娘饿了,啥时候吃饭?”
赵阿牛起身,道:“我去给娘端丝瓜儿绿豆汤来,现在应该已经凉了。”
赵水生则伏在床边,说道:“老婆子,今天若不是姚家三丫头,你早见阎王爷去了!多亏了人家!那姚三丫头要是个心肠歹毒的,人家凭啥子救你?你往后可消停消停吧,别再说话不经大脑了。”
花婶子不占理,再加上此时又想到自己晕倒时丈夫跟儿子着急的样子,她想,这父子俩还是视自己如命的,便也就释怀了。
心里稍稍释怀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个老头子,没瞧见老娘正生病了吗?快些别废话了,我要吃饭!”
“好,娘,您歇着,媳妇给您端去。”柳媚想到之前姚善宝说的话,倒也觉得现在这般是幸福的,便拉了拉虎子,两人一起往厨房去。
柳媚走后,赵水生瞪了老婆子一眼,哼唧道:“你也是,我如今瞧着这媳妇不错,总之不管怎样,咱儿子喜欢不是?你也别挑刺了,越挑越让儿子难堪!”
花婶子不想说话,只闭上眼睛,没看赵水生。
这边赵家一家还算其乐融融,那边姚家,姚善宝吃了晚饭后便呆在堂屋里,点着一点灯,继续在配治中暑的药。
她想过了,这马上就要进入夏季了,不管是村子里还是城里,怕是会有不少人中暑,提前先配好中暑的药,到时候也可以以备不时之需。
夜深了之后,姚家另外四口人都睡下了,姚善宝还一人呆在灯下试药、熬药、配药。直到确定没有问题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此时的姚善宝已经没了睡意。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时间宝贵,便拿出医书来看。
医书上的图大多是认识的,只是,有些字比较生僻,她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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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不出来的字,她便用鹅毛笔记在纸上,打算去城里后问识字的人。
姚善宝看书看得入神,一道看下来,磕磕碰碰的也将书上的意思读懂了大半。待得回过神时,外面天已经微微有些亮起来,姚善宝申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将医书藏好,她走到院子里面,在水缸里打了盆水,然后将脸深深埋进水里憋气。
一夜没睡,再加上这几天也实在累得很,姚善宝精神有些不好。看了一夜书,而且也真学到了不少知识,她心情十分好,于是轻轻哼起歌来。
姚善宝打小便是个学霸,以前班里的同学都说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其实倒也没有过目不忘那么夸张,只是她学习方法好,而且记忆力强,脑容量也比旁人大一些。
本硕连读七年后,选择省人民医院实习,两年后还可以继续出国读博深造。只可惜,她姚善宝的人生刚开始走向辉煌,无情的老天爷大手一挥,便断送了她的性命。
能重活一次,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哦不,这是第二次重生!
姚善宝洗完脸,姚家人差不多也都起床了。乡村里的人,一般起得都早,没事就喜欢在村里溜达一圈。
姚何氏看见小女儿,主动朝她走来,脸上含着笑,笑容有几分尴尬,她道:“善宝啊,想吃什么,你跟娘说。”她姚何氏现在不是卖身之人了,所以,她说话都是挺直腰板的。
只是,面对自己的小女儿姚善宝,她还是有些尴尬、有些不自在。
姚善宝“唔”一声道:“娘,随便吧,我吃些早饭就行,吃完早饭还得进城的。你们吃吧,不必管我。”
姚何氏本以为自己对小女儿热脸相对,小女儿也会对亲热的,没想到,她的态度会有些冷淡、有些疏远,她倒是尴尬起来。自打这小闺女出生,她便从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现在突然对她好,她别扭得很,也有些不适应。
“行,那也行。”姚何氏搓着手,她现在觉得是小女儿给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对着姚善宝时,很是不自然,“善宝,咋个还得进城?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咋回事?”
“娘,您别管了,没事的。”姚善宝望了姚何氏一眼,见她脸上笑容似是僵住,姚善宝撇了撇嘴说道,“是这样的,城里柳府的丫鬟中了毒,我昨天回来采了草药,呆会儿得赶回去给那丫鬟解毒。”
姚何氏频频点头,笑着道:“还是善宝出息,那行,娘先做饭去了。你忙你的吧,等饭好了,娘叫你。”
“嗯。”姚善宝点头,指了指外面说,“我出去一趟。”
姚善宝觉得这些天太累,又几天没晨练了,所以,打算早上出去跑一圈回来刚好吃饭。
才出得院子门口,便遥遥见有一人骑马朝她家院子走来。隔得远,姚善宝隐隐瞧见那人穿着月白袍子,骑马的姿势特别漂亮,身形似乎还有些熟悉。
再看那马儿,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够有的。姚善宝想一探究竟,走得近了,才看清,那人便是柳大公子柳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