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许绍清又吐了口鲜血,他虚弱地问姚善宝道:“姚……姚小妹,你……你可以先救我吗?我……我就快要死了……”
姚善宝冷冷瞥了他一眼:“刚刚已经给你把脉了,你没事,死不了的。吐了点血,回头给你煮点大补东西食物补补。”然后一颗心又扑在大傻子身上。
许绍清想哭,倒也有些后悔离家出走了。想他堂堂许少,那在家的时候,可是走到哪儿一群人就围到哪儿啊,别说是吐血了,就是平日里哪里磕着碰着了,他娘都要搂着“儿啊宝啊”地哭上半天。
还有家里那些山珍海味,一想到这里,许绍清狠咽了口唾沫,跟姚善宝讨价还价起来:“我想吃红焖兔子肉,西湖醋鱼,红焖大虾!”
姚善宝有些不耐烦起来,倏尔,立即站起身子,因为她听得那打斗越来越远,最后竟然听不到了。
莫非是两败俱伤?姚善宝心像是被人狠狠抽打着一样,又担心又纠结,同时也有些后悔……
当初要不是自己提议说等着凶手,大傻子此时也不会有事情的。
正在姚善宝牵挂之际,不远处又有了响声,姚善宝抬眸一看,大傻子已经将那大块头给五花大绑住了,而此时正压着他往鲁县令方向来。
众人见状,都大为惊愕,那鲁县令见凶手被压制住了,这才从一旁的矮树下走出来。
他站直了身子,微微昂着头,转头左右瞧了瞧,手一挥,吩咐道:“先押牢里关起来,等明天本官睡醒了再审问。”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顺手搂住一边娇滴滴的小妾,轻声哄着道,“呦呦呦,美人儿乖乖,没事儿了。走走走,咱们继续睡觉去,不要被这个恶心的贼影响了心情。”
许绍清朝着鲁县令飞快抛了几个白眼,神补刀道:“大人,这凶手敢暗中偷袭县衙,附近肯定有同党的。哈哈哈,不过没关系呦,您老只管去睡觉就行啊,反正那贼又不知道你是咱们这里最大的。”
鲁县令脚下没站稳,差点摔得栽倒在地,他稳住身子,转过头来,强装镇定地咳了一声,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没见着卓云,他怒了。
“卓云呢?”鲁县令虎着一张脸,显得他整个人更丑了,甩了下袖子,重重哼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堂堂一个捕快头子竟然不在,还想不想升职了?不行,我得重新考虑一下,这金捕头不在了,我看这卓云也未必能够替补得上。”
姚善宝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冷笑了好几声道:“鲁大人,像卓捕快那样的身手,如果离开了安平县,到哪儿都能升官发财,您以为人家稀罕在您这里受气啊?你与其有时间吓唬这个指责那个,倒不如好好想想看,这柳府的案子如果不尽早破了,拿什么跟上头交代!”
鲁县令经不起吓,被姚善宝几句一说,腿肚子早软了,语气也弱了下来,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心里烦躁得很。
旁边那娇滴滴的美人儿见鲁县令似乎不再搭理她了,她小嘴一嘟,几分委屈的样子,嗲叫了一声,然后走着莲步过去抱住鲁县令手臂道:“大人,这外面露气重得很,妾身觉得冷。大人,既然这凶手已经抓到了,不若妾身伺候大人进屋歇着去吧。”
鲁县令这个人是好美色,但他更贪图官运钱财,如果因着柳府一事而毁了自己前程,要这些个美人儿在眼前晃悠又有何用?再说了,府上这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哪个不是看中了他的银子啊,如果自己丢了官,这些人指不定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这么一想,鲁县令就想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来,心里一声叹息道:“还是夫人好……”
夫人是在他发迹之前就对他不离不弃的了,后来他高中了,做官了,夫人也像是女诸葛一般,伴他左右,给他出谋划策。唯一可惜的是,两人都年近半百了,可竟然膝下无一子嗣。
其实他年轻的时候,跟自己夫人感情还是很好的,只是后来,官做得稳了,手上也有几个小钱了,便就渐渐风流快活起来。
现在想想,倒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夫人呢……想当年,她可是村里一枝花,而他,只不过是个只会死读书的穷秀才而已。
旁边的小妾见老爷今天似是待自己有些不一样,心里狠狠拎了一把,一边用眼睛偷偷瞄着鲁县令,一边又将一双柔软的手伸过去,娇笑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妾身跟您说话呢!”
“你一边去。”鲁县令伸手推了她一把,再转头看她时,见她一副惊愕不已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撇了撇嘴巴道,“你自个儿先进屋歇着去吧,本官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
“可是老爷……”小妾还想再说,旁边伺候她的婢女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方止住话语,轻轻咬着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鲁县令耷拉着肥肥的脑袋,觉得自己真是太敬业了,眼睛一撇,见那五大三粗的壮汉已经昏死过去,他心里更是几分得意。
走过去,伸出手来拍了拍大傻子的肩膀道:“小子,不错嘛,身手好,竟然亲自将凶手给抓住了。啊——这下可好喽,凶手抓住了,柳家这宗案子便也可以早早结了。”
姚善宝一边站着,笑容阴森森的,阴阳怪气道:“大人,您可别忘了,这人只是来杀秀莲的,跟柳府老爷夫人的案子可不挂钩!再说了,再案子没有审问之前,你又怎可尚自给人定罪?”
鲁县令很是不满道:“本官说他是凶手,他便就是凶手!咋的了?哼,你一个黄毛野丫头懂个屁!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说,他要不是凶手,他半夜偷偷摸摸爬屋顶上做什么去?而且,还是官府的屋顶,这更是罪加一等!”
姚善宝抚额:“大人,您平日里都是这么断案的吗?您知不知道这样办案,会冤死多少人?还是说,您只顾着自己升官发财,便视人命如草芥?”
“你……你……你放肆!”鲁县令有些心虚起来,后退了数步,伸手过来就要将这口出狂言的黄毛丫头也给抓住了,可他身子还没靠近姚善宝呢,手腕便被大傻子给狠狠扼住。
“哎呀,松手,松手啊!哎呦喂,可疼死我了,你个小畜生,手上哪来那么多的力气!”鲁县令一边求饶一边哼唧哼唧地骂着。
大傻子眨了下眼睛,渐渐松了手,只往姚善宝身边靠,眼睛望着鲁县令,及是认真地说:“不许你欺负善宝!”
鲁县令哼了声,甩了下手,咬牙切齿:“你瞧她这个丫头片子,机灵得很,本官哪里能够欺负得到她?再说了,夫人那么喜欢她,本官若是欺负了她,纵是夫人那关也不好过!”看着自己手腕的一片青紫,鲁县令整个脸都扭曲了,嗷嗷直叫道,“死人了死人了,这下可要死人了!嗷嗷嗷!”
姜荣不想浪费时间,他刚刚跟这个大块头交手时,耗费了不好体力,此时有些虚弱的样子。他站直了身子,朝鲁县令走过来,双手抱拳道:“大人,将这嫌疑犯押入地牢中吧,属下亲自看守着。”
鲁县令这才止住狼嚎鬼叫,点了点头:“行,你亲自押进去亲自看守着,明天一早本官就升堂审问。”
大块头被姜荣带走了,姚善宝则向着大傻子跑去,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他:“君深,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大傻子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够这么厉害,而且还是在善宝跟前表现得这么好,他心里有些得意,见善宝一直望着他,他立即挺直腰板:“善宝……我没事……好得很呢。我……只是怕你受伤。”
“有君深在我身边,我能有什么事情啊!”姚善宝笑眯眯地锤了大傻子一拳,心里又甜又暖,只是太困了,随即又打了个哈欠。
许绍清爬了过来,也伸手打哈欠道:“姚小妹,我去睡觉了,记得你答应过我的,给我做好吃的。”
姚善宝没理他,只拉着大傻子便跑回了鲁夫人给她准备的房间。
许绍清猛地一跺脚,急道:“喂,姚小妹,大傻子该是跟着我走的!”见姚善宝似是没听到似的,他便也抬步追了过去,进屋就拽着大傻子道,“你是傻子你不懂,她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不是你能够进的,你跟着我走!”
大傻子不肯跟许绍清走,只是眨着无辜的眼睛道:“可是,善宝她不是一般的姑娘,她……她已经答应做我媳妇了!”
“嗯?”许绍清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瞅着姚善宝笑得阴阳怪气的,“哈哈哈,姚小妹,你品德败坏哦。哪有姑娘家自己跟男人许定终身的?这要是说出去,你的名声可就没有了。”
姚善宝本来就没有跟大傻子许过什么终身,不过,这些都跟话唠许绍清没有任何关系,她可不想跟不相关的人解释什么。
“许公子,既然你知道男子尚闯女子闺阁会败坏女子名声,那里怎么还进了我的屋子?”姚善宝嘴巴不饶人,随即伸手做了个“请你走”的手势道,“许公子,走吧。”
许绍清一张粉面俊脸立即冷下来,哼了声道:“姚小妹,你可真是……可真是……”他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
“可真是什么?”姚善宝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是乡野村姑,那些大家闺秀那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啦。”说了这么多,她扭头左右瞧了瞧,见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便撇嘴道,“君深,这里只有一张床,你放心吧,我不必你守护着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大喊一声就行,你还是跟着许公子去睡床吧。”
大傻子不肯,很坚决地说:“守着善宝!媳妇儿……”
姚善宝见大傻子越来越放肆了,她脸忽而红了一下,伸手锤他一拳道:“现在还不是,等是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睡一起了。”
“嗷嗷嗷!”许绍清赶紧捂住自己的双耳,扯着嗓子叫道,“没听见没听见,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继续,姚小妹,你们夫妻俩继续吧。走喽,哥哥我可要走喽。”
说着,许绍清跟又活回来似的,不停扭动着灵活的身子,没一会儿就跑到门外去了。步子刚跨出去,他立即停住了飞奔的脚步,偷偷扒在门框那边偷看,眼睛睁得又大又圆。
大傻子听得善宝的语气,似是答应嫁给自己了?他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是有些羞涩地撇头左右乱看,一对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那个……善宝。”大傻子脸上突然染了一抹红云,他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我……我不跟你呆在一个屋子里,我就守在门外。”他伸手往门的方向一指,正好指着正贼头贼脑偷听的许绍清。
许绍清见自己被人发现了,扯着厚脸皮假笑着:“继续……继续……你们请继续!”然后一溜烟没了人影子,他这下是真跑远了。
姚善宝也拿大傻子没办法,况且他也是真心对自己好的,他不肯离开自己,总不能真叫他守在门外吧?
“算了……”姚善宝说了一句,转身走到箱柜跟前,打开箱子,找出一条薄被子来,递给大傻子,“你要是不嫌累,就用几张椅子拼起来睡吧。”边说边打了个哈哈的哈欠,她确实困了,昨天晚上看了一晚上的医书,是一夜没睡,现在若是再不睡,明天早上肯定没精神,姚善宝也不管大傻子了,摸索着自己踉跄着往床边爬去,才沾上床就倒头呼呼大睡过去。
这边大傻子手上还拿着善宝给他的被子,他静静立在房间中央,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待听得到细微的鼾声时,他唇角忍不住挑起个笑意,嘴里轻轻嘟囔一句:“你就是我媳妇儿。”然后转身往外走。
大傻子走了出去后,将门轻轻合上,他则将薄被子裹在身上,自己背靠着门坐,也睡去。
这边县衙渐渐安静下来,那边柳府却还是灯火通明的。
几个小丫鬟提着灯笼,嘚嘚瑟瑟的,两人挨得很近,扭头左右看来看去:“大奶奶,您去世的时候,奴婢可还没来府上做事呢。都说您是冤死的,可跟奴婢没有一点关系啊!”小丫鬟将手挥得上下直舞,又说道,“大奶奶您说大老人,这深更半夜的,可别来吓唬奴婢!”
深夜寂静,此时却突然传来几声鸦叫,两个丫鬟吓得背后出了一身汗。
“什么声音?”其中一个穿蓝衣惊得回头去看,身后除了一片暗黑以为,什么都没有,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对另外一个穿紫衣的说,“听说大小姐回来了,听说早几个月前就被姑爷给休了,之后一直流浪在外,这次还是被大少爷给无意撞上的。”
紫衣丫鬟皱眉想了想,一把抓住蓝衣丫鬟道:“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不许告诉别人啊。”
蓝衣丫鬟见有八卦消息听,兴头立即上来,将什么恐惧啊闹鬼啊都抛到了脑后去,只凑近紫衣丫鬟问道:“什么事儿?你说与我听着,我保证不会叫旁人给知道的。”
两人并行而走,紫衣丫鬟左右望了望,将嘴凑到蓝衣丫鬟耳边,轻声道:“是这样的,数月之前,我半夜起来小解,听到了夫人房间里有哭声。我就好奇了,三更半夜的,谁会呆在夫人房间里哭啊,我就躲在窗台下,偷着听了。可是,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蓝衣丫鬟:“什么?”
紫衣丫鬟又左右瞟了几眼,方说:“原来房间里哭着的人是大小姐,她那个时候就已经回柳府了,不过我们这些下人不知道罢了。哎,真是可怜,被夫家一纸休书给休了回来,竟然……”紫衣丫鬟脸唰一下红了,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竟然听到大小姐跟夫人说,老爷那天晚上的时候,偷偷跑进她的房里,说是……说是想要……想要……”她脸上红彤彤的,那句话还是说不出口来,只推了蓝衣丫鬟一下,“总之,就是那个意思,你该是懂的。”
蓝衣丫鬟有些吓傻了眼,愣了半饷方说:“可是……可是大小姐不是老爷的……老爷怎么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紫衣丫鬟撇嘴:“你来得晚,府上的一些事情你不清楚,我娘年轻的时候就是在府上做事的,所以,我什么都知道。”话开了个口子,而且既然连那样劲爆的消息都说了,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紫衣丫鬟拉着蓝衣丫鬟的手,继续说,“现在的夫人不是老爷的原配,现在的大少爷也不是现在夫人所生的,好多年前,柳府还没有搬来这安平县的时候,府上有另外一位女主子的。”
蓝衣丫鬟一直竖着耳朵静静听着,听着这些秘辛,好奇得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只一个劲催促道:“后来呢?”
紫衣丫鬟说:“后来前任夫人突然一夜之间就失踪了,我听我娘说,当时老爷派人找了好久,直到有一天,下着大雨,老爷冒雨回家,说是不找了,后来就对外称夫人病死了。没过多久,老爷就娶了现任夫人,现任夫人还带着个女儿嫁过来,就是大小姐。”
蓝衣丫鬟有些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方道:“这么秘密的事情,咱们以后还是都不要再提了的好,万一要是被府上的谁传了出去,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走吧走吧,前面就到了,这背后阴风吹得怪瘆人的!”
两位小丫鬟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两人低头窃窃私语着,脚下步子也跟生了风一样,一直往前走。
柳府灵堂里,大门开着,柳媚一人跪在两副棺材前,上了香之后,柳媚又在火盆里烧着纸钱。
她里面是一件家常的素色衣裙,外面套着件麻衣,眼睛哭得红红的,只是眸光里还隐隐含着些恨意。
“爹,娘,媚儿来看你们了。”柳媚一边将纸钱放入火盆里,一边轻声说着,语气很轻,像是随时都会随风飘走似的,“娘放心,女儿会好好照顾弟弟的,不会叫相州受苦。自然,女儿也不会告诉弟弟,他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恨意,但又转瞬即逝只抬袖轻轻擦了下脸上的泪水,又静静磕了三个响头,方离去。
这个时候,一直呆在屋梁上的卓云才轻轻滑落下来,蹲在柳媚刚刚蹲的地方。
他心里有些奇怪,这个柳媚,亲爹亲娘死了,似乎不是很伤心的样子。瞧她的眼神,似乎是畅快的……歹毒的?
他有些想不通,微微蹙着眉毛,静静蹲在地上。
良久,直到听得一个尖叫着的女声:“鬼啊!”他才收回神来,然后握了握腰间佩刀,身子灵活一跃,出去了。
柳府又乱了套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府上又有丫鬟说看见了柳大奶奶。这次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人说看见了。
卓云跑出来的时候,府上正乱作一团,他因着身份不同,不能够出面,便就只隐身在黑暗之中。一棵大树下,两三个丫鬟匆匆跑过,嘴里一直嘀咕着说道:“快!快!听说大少爷将大奶奶捉住了!”
卓云隐身一边,立于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也好奇得很。他垂眸想了想,只一个飞跃,便几高几低地飞远了。
而此时,柳府前厅里,柳相生坐在高位处,两边坐着柳媚跟柳二老爷。大厅中间,端端跪着一位女子,女子穿着一身白衣,头发未有挽成髻,一头黑直长发散落在地上,女子面上蒙着面纱,腰杆挺得笔直。
大厅里一片死寂,柳相生静静瞧了这白衣女子好一会儿,良久方喟叹一声,声音透着一丝冷冽道:“抬起头来!”
白衣女子闻言,渐渐抬起头去,她脸色蒙着面纱,没有人能够看到她的容貌,只是那双留在外面的眼睛很是清亮纯澈。她自从抬起头后,目光便一直落在柳相生身上,眸光中有点点光泽。
柳相生从这女子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点恨意来,他微微愣住,伸手便轻轻拍了下桌案道:“摘下面纱,我倒是要瞧瞧,到底是何人!何人胆敢在我柳府装神弄鬼!”
站在柳相生身边的细蕊觉得这眼神好生熟悉,微微蹙了蹙秀眉,犹豫着说:“大少爷,奴婢觉得这女子的眼神很是熟悉,奴婢好似在哪儿见过。只是奴婢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但敢肯定,这女子应该来过我们柳府。”
白衣女子随即目光落在细蕊身上,轻轻掠过,又落到一旁金姨身上,再渐渐移开。她转头挨个将大厅里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然后轻笑一声,倏尔,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来。
寒光一闪,大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细蕊见状,赶紧护在自己主子跟前,呵斥道:“大胆!竟然敢在柳府拔刀子,你不要命了吗?快快揭开面纱,否则,我们少爷可是要将你送去官府了!”
女子冷冷瞥了细蕊一眼,没说话,只是将那把匕首高高举起,然后打算趁所有人以为她会用刀子去行凶的时候,将刀子狠狠往自己胸口刺去。却不料,外面打进来一颗石子,石子将她手上的匕首给打落下来。
匕首掉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惊得在场各位都是一阵慌乱。
柳二老爷忽然惊得跳了起来,叫道:“同伙!定是这装神弄鬼的妖女的同伙!快,快来人啊,快将这妖女拉出去乱棍打死!”
以丁守财为首的家丁,听了柳二老爷的命令,手上握着棍子就要朝那白衣女子挥过去!
“慢着!”柳相生呵斥一声,面上不悦,只淡淡道,“二叔,我柳家是做正当生意的,可不是什么山中劫匪!二叔这般急着要处决这女子,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够叫人知晓?”
柳二老爷道:“我光明正大的我怕什么?啊?我怕什么?”说完头上已是流了一层汗珠子,他微微有些咳起来,端起一旁桌案上茶壶里的水便猛灌了起来,喝完抹抹嘴,继续说,“行行行,哎呀,这个家我是做不得主了啊。有些人啊,一旦手上握了大权,就开始不将长辈放在眼里啦。哎呦大哥,瞧您生的这好儿子呦,啧啧啧,简直是瞧不起我啊!”
大厅里,除了以丁守财为首的几个家丁,旁人没有几个是理会他的。柳二老爷兀自嚎叫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也就不嚎了。
柳相生日理万机的,也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心思,见这女子似乎并不听话,便抬眸问细蕊道:“可派人通知了衙门里的人了?”
细蕊点头说:“奴婢刚刚已经着人前去通知了,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柳相生点了点,也没再言语,只伸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不多久,外面家丁来报说,衙门里的人来了。
柳相生淡声道:“请进来吧。”
卓云其实一直都躲在柳府,只不过是见柳家请了衙门里的捕快,他才跟着许绍清他们一起进来的。
姜荣还在守着牢里的那个大块头不方面来,许绍清怕又遇上什么大事,便死磨硬泡地将大傻子给拽来了。
大傻子原是想着要一直守护着善宝,他不愿意来的,就算这许绍清磨人的功夫再强,他也是不愿将善宝一人留在那里。最后没有办法,许绍清这个臭小子将善宝都吵醒了,善宝也叫自己来,他才肯来的。
可是即便人在这儿,心也不在这儿,他的心还留在县衙里呢。
卓云一直呆在这柳府大厅的外面,刚刚见那白衣女子似乎要自杀,那石子也是他丢出来的。见着许绍清却没有见着姜荣,而且看大傻子也跟着来了,便简单问了情况,这才知道刚刚衙门里发生的事情。
卓云这次是光明正大走进柳府大厅的,进了门,先是向柳家几位主子打了招呼,方又明知故问:“大少爷,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相生挑着凤眸看了卓云一眼,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来,他是知道这卓云不止一次夜探柳府的,但见也是为了办案子,倒是没有做其它事情,便也就没有多问也没有指责什么,只是指着跪在大厅中央的女子道:“多日来,一直传我柳府闹鬼,我便留了心,今日方将此女子抓获。我柳府素来省事,也没有多余空闲去管这些琐碎的事情,想着次女装神弄鬼或许跟家父家母的死有关,便命人叫来几位捕快。深夜打扰,在下先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卓云忙道:“柳公子哪里的话,护百姓安全,本就是我等指责,怎能说是打搅呢,公子言重了。”看得近了,这才垂眸望了跪在地上静静一声不吭的女子一眼,又对柳相生说,“在下这便就将次女带回衙门,会劝鲁大人立即升堂。”一边说,一边眸光轻而稳地在柳府众人面上划过,细细瞧着每个人脸色的异样,“刚刚衙门,也抓获一名贼人。该小贼半夜闯入县衙,差点害了鲁大人,好在现在已经被我衙门里的兄弟抓住了。”
柳二老爷听了这话,腿肚子一软,一屁股跌坐下来。
卓云抿唇轻轻一笑,问道:“柳二老爷这是怎么了?似乎听到将小贼抓获,柳二老爷有些紧张?”
“怎么会?怎么会?”柳二老爷笑得很假,说话一点不利索,又慢慢摸索着爬回座位上,端端坐着问卓云,“卓捕快,那……那小贼可跟你说了什么吗?”他一双小眼睛像是绿豆一般,一直落在卓云身上,耳朵也是竖得高高的。
卓云轻笑一声道:“本来是已经快要查出个所以然来了,这不,柳家家丁说,柳府上出了事,我们这边急忙赶了过来。”
“好……好好……这便好……”柳二老爷摸着额头上大豆般的汗珠子,兀自言语着,忽见大厅里的人都转头看着自己,他立即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猛挥着手说,“不好!不好!”
柳相生轻轻执起一边桌案上摆着的茶杯,掀起盖子,吹了吹,喝了一口方说:“卓捕快,便就麻烦你了。”
县衙里,姚善宝被许绍清给狂轰乱炸吵醒了之后,便就再睡不着觉了。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可怎么都睡不着。姚善宝一把爬坐起来,想了想,既然睡不着,精神头又还不错,倒不如爬起来看书。
点了灯,坐在桌子边,就着煤油灯接着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看。
姚家这几套医书也不知道是谁编撰的,写得非常好,分门别类非常清楚不说,而且关于中医方面的介绍也非常齐全。草药篇、针灸篇、毒经篇……姚善宝目前只能从最基本的下手,现在看的,正是草药篇。
以前上学的时候,姚善宝就有一个习惯,就是看书的时候喜欢先将目录翻看一遍。先研究一下新拿到手的书到底是哪些内容,然后再根据自己的情况,提前先预习。
虽然先从草药篇开始看,但是因着大傻子中了一种叫做“如意郎君”的毒,她便也翻看过毒经篇。只是,没有一种是叫如意郎君的。姚善宝只觉得可惜了,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现在根本又是无从下手。
也不知道君深他到底是怎么中毒的,如果他要是能先不傻了或许能记起来以前的事情呢……。对哦!姚善宝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是笨蛋,凡事如果一条道行不通了,何不转个方向去思考呢?
这张君深是张家老两口于两年多前从深山里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身负重伤,说不定也是打那个时候失去的记忆。
姚善宝静静想着,自从穿越来这里以后,她从村子里人那里得知,这附近有两座大山,一座是赤霞山,一座是叫青鸾山。赤霞山就是涟水村附近的,而青鸾山,该是那天跌落山谷时的那座。
这附近便是南翎国人,而上次听阿奴法说,三年前南梁跟南翎国开战,君深会不会是当时参军的士兵呢?这便就说得通了,他身材有型武功好,一看就是打小便练过的。
张君深这个名字,也必然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张家二老给他取的。
理顺了这层关系之后,姚善宝轻轻嘘出一口气来,她现在需要做的便是治好大傻子的“傻”。这样想着,她便将医书翻到脑科及针灸篇那部分。
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姚善宝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朝着外面深深呼吸一口。然后走回来将书藏好,方又走出去,准备刷牙洗脸加吃早饭。
才走到院子,便见急匆匆往这边走来的许绍清,许绍清见着姚善宝,立即扯着脸皮笑道:“姚小妹,走,带你看好戏去!”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过来要牵姚善宝的手。
姚善宝灵活一躲,躲过了魔爪,只撇嘴道:“什么事儿,直接说吧。”
许绍清又开始挠自己头上的头皮屑,他开心道:“刚刚去了柳府,将那个装神弄鬼的‘女鬼’给抓来了。现在卓大哥去请鲁大人去了,马上就要升堂了,怎么也得一起去看个热闹啊。”
姚善宝好奇心也重,听完许绍清的话,转头就往大堂的方向去。
许绍清见自己好心来告诉姚小妹有好戏看,这姚小妹也真是的,竟然丢下自己她一个人跑了。
许绍清气得直跺脚:“喂,姚小妹!你等等我啊!”
公堂上,鲁县令似是还没睡醒,这么一大早就被人给吵醒了,他心里超级不爽!打了个哈哈的哈欠,抬起惊堂木一拍,吼道:“这么大早的,又闹什么事?你,就是你,底下跪着的你,将那个面……。面纱拿下来!”
虽然是一大清早,但是公堂外还是围了一群百姓,个个都来看柳府的案子的。
跪在公堂底下的白衣女子,一双澄澈的眼睛在四周又转了一圈,目光在一众柳府人脸上划过,轻轻伸出手来,揭下遮住容颜的面纱。但揭了面纱后,她依旧低着头,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脸。
“抬起头来。”鲁县令心里烦躁得很,一大清早被搅了好梦,他心里颇为不爽,惊堂木拍得“啪啪”响,“抬头抬头。”
女子听了话,这才微微抬起头来,一张娟秀的鹅蛋脸,柳叶弯眉,嘴角浅浅梨涡,静静的样子,十分甜美。
原本只是站在一边、想要讨个交代的柳相生,见了这女子容貌,“蹭”一下立即站起身来,满脸的疑惑,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这不可能!
柳媚也微微张了张嘴巴,愣了好久,方轻声唤道:“慧芳?”
白衣女子闻言,寻着声音望向柳媚,朝她轻轻挤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