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善宝错愕:“还有什么?”
卓云道:“柳府祠堂房梁上的划痕印子确实是留下来的麻绳勒的,我当时想的是,有人将冰块从冰室取出来,然后借助于凳子,将冰块搬到房梁上,再用麻绳系紧固定在房梁上。但是现在想想,凶手既然用到了麻绳,又何不直接借助于麻绳将冰块拉上去呢?我也查探过,房梁上,其实还有一处更深的印子,我想,那就是凶手利用麻绳拉冰块上房梁时留下的。”
一根绳子,绕过房梁,一边拴着冰块,一边是人在拉。这样借助于工具的方式,根据力学来说,确实是能够省下不少力气。
姚善宝微微眯着眼睛,脑袋瓜子里自动浮现出那种情景,她想,如果按照卓云所说的话,那么之前将凶手定为年轻力壮的猛士的推断……怕是不能成立了。这样一来,凶手范围扩大,更是棘手。
姜荣跟姚善宝两人都是脑子比较灵活的人,卓云只点了点,他们便都恍然大悟。
姚善宝用手指摸着下巴,小脑袋瓜子飞速运转,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二哥,你还记得那天金姨从冰室里出来时,说在冰室里发现一块玉佩吗?当时看柳公子的样子,好似是只有柳家的主子才能拥有那样的玉佩。那玉佩不是柳二老爷的,便是柳二少爷的?怎么忽略了这一点?”
卓云微微含笑道:“那玉佩是柳府奶娘金牡丹拿过来的,是她在冰室里发现的,但是,到底是凶手落在那里的,还是另有其人为了栽赃故意那样做的,这个谁也不清楚。”
姚善宝微惊,侧眸看着卓云,微微张了张嘴巴:“这么说,连金姨也有嫌疑?”
卓云点头:“嗯!你们看,首先,这个金牡丹在柳府生活有二十多年了,对柳府不比任何一个主子陌生。其次,关于柳大奶奶鬼魂回来这一说法,也是她当时在公堂上最先这样说的。她说那晚秀莲看到的女子不是三妹你,而是已经死掉的柳大奶奶,秀莲听后,立即就疯了,随后,柳府晚上都有丫鬟说自己看见了柳大奶奶,并且最后也都死了。这些死掉的丫鬟,经齐叔验尸,发现都是中了一种叫做夜息花花粉的毒。”
姚善宝接道:“所以说,其实她们并非真的见到柳大奶奶,而是因为中了毒,所以产生了轻微的幻想症?那……万花楼的珍娘,哦,也就是柳府之前一直伺候在柳大奶奶身边的丫鬟嫩芽。柳府的人抓住嫩芽的时候,她当时就算穿着一身恐怖的白衣,而且还易容成了柳大奶奶的样子。”
卓云垂眸想了想,忽而摇了摇头:“这个嫩芽,可能知道一些关于三年前的秘密,只是迫于某些压力,三年来她一直不便说。而人一旦发现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就会想要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心愿。三妹,你懂医术,如果我没猜错,那嫩芽该是觉得自己染上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她想要以柳大奶奶的容貌潜入柳府,说出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说出的话。”
姚善宝道:“听二哥的意思……也就是说,只今天这个柳大奶奶才是嫩芽,而前两天丫鬟们瞧见的,并非是嫩芽扮成的?”
卓云点头:“三妹你想想看,柳府守卫何等森严,便是我跟姜荣潜进去都得时刻提防着,更别说是一个弱质女流之辈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嫩芽潜入柳府的真正目的不是想要吓唬柳府中的丫鬟,而是想要引起柳相生的注意。”
姜荣微微皱着英俊的眉毛,那张木头脸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垂眸想了想,问道:“卓大哥,这么说,那下夜息花毒的人,便就是真正的凶手?”
卓云轻轻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柳老爷被人下毒而亡,柳夫人也是被人杀害,并且死因推断得都没有问题。另外,还有一个可以确定的是,凶手肯定是对柳府非常熟悉的人。而给秀莲等人下毒的人,最有可能是凶手,那凶手为何要害三妹呢?”
姚善宝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像柳大奶奶的缘故?”
听了姚善宝的话,卓云望了她一眼,方说:“三妹,想麻烦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姚善宝点头同意,“只要是能够帮助尽快找出凶手的,我愿意帮助二哥。”
卓云转头左右望了望,忽而压低身子,凑到姚善宝跟姜荣两人间,低声道:“你明天去一趟柳府,帮我看一看……”他没说出来,只是用手指蘸了茶水,将字写在了桌子上。
姚善宝忽而笑了,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明天一定不负所望。”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姚善宝困了,眼里也沁出泪意来,她转头左右张望道,“咦,君深只不过是帮人倒了泔水,怎么还没回来?”
卓云往姚善宝身后望了望,笑了,他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扣了两下,道:“看来张兄弟还是比较受女性欢迎的,三妹,你瞧那边。”
姚善宝顺着卓云手指的方向望去,便见不远处,有几个丫鬟扮相的女子一直围着大傻子。大傻子站在中间,个子高出她们一大截来,他看着样子是想要出来的,可奈何那几个女子硬是厚着脸皮围住他不给出来。
大傻子那模样,瞧着真是好生委屈啊……
姚善宝摇头:“一个傻子而已,怎么也有人喜欢呢?”
姜荣木头脸上忽然划过一丝笑意来,但见卓云跟姚善宝都忽然看着他,他立即又将笑容收了回去,只道:“姚姑娘自己不也是喜欢么…。”
姚善宝实在困得不行,又大大打了个哈欠:“不跟你们说了,明儿一早还得去一趟柳府,我先睡觉去了。”说着是去睡觉,却是向着大傻子方向走去的。
大傻子见善宝来了,眼睛一亮,立即“狠心”推开一众纠缠着他的小女子,投奔到姚善宝的怀抱来。
“善宝……她们……我早就想去你那边的,可是她们一直缠着我不放。”大傻子用自己的笨嘴解释着,一边解释一边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只时不时抬着眉毛,小心翼翼去打量姚善宝的脸色,见姚善宝脸色不太好,他侧立在身侧的双手都沁出了汗来,“善……善宝,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会了。”
“不会什么啊?”姚善宝白了大傻子一眼,凑近他的身子,闻到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她嫌弃的撇了撇嘴,“你身上真臭,呆会儿去洗个澡吧,不然,没人愿意跟你呆一个房间睡觉。”
姚善宝心里确实有些小小的醋意,见大傻子跟其她女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姚善宝心里就是不爽。姚善宝这个人,不会伪装,尤其是对待感情的事情,心里不爽了,自然也都表现在了脸上。
大傻子是个“惧内”的,听了“媳妇”的话,赶紧点头:“都听善宝的,不洗澡不睡觉。那个……善宝,那你原谅我了吗?”
“哼!”姚善宝重重哼了声,踮起脚来,伸手就捏住大傻子耳朵,稍稍用了点力气拧了拧,“以后只许对我一个人好,只许对我笑,只许听我的话,知道吗?以后只要有我在的地方,你必须站在离我五步之内的地方,要让我时时刻刻见着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媳妇说什么我都听。”大傻子被拧耳朵,耳朵没红,反倒是脸红了,他有些害羞地扭了下身子,又开始用特有的小眼神来看姚善宝,似乎是鼓足勇气般,深深吸了口气,问,“媳妇儿,那你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做我的媳妇儿?”
姚善宝撇开头,没有回答大傻子的话。大傻子便小心翼翼伸出手来,悄悄拽她袖子,姚善宝不理,他就一直拽,最后倒是将姚善宝给逗笑了。
“好啦!我没有生气啦!就是,看见你对别的人好,我有那么一点点的醋意而已。”伸手拉过大傻子的手,感受着那双大手掌心的粗糙,姚善宝心里甜甜的,抬眸望着大傻子,跟他四目相对,很是认真地说,“君深,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解了你的毒的。我也会让你记起以前的事情,我要医治好你,让你做个正常的男人。”
那边刚刚围着大傻子的鲁府丫鬟,见着姚善宝跟大傻子这样的举止,个个都羞红着脸跑走了。
小莲远远站在一边,脸色也是红一片白一片的,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着姚善宝走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姚姑娘跟张公子……”小莲有些讪讪的,尴尬笑了一笑,小声嘀咕道,“要是早些知道,我便就不会麻烦张公子了。”又放高了一些音量,笑容灿烂地望着姚善宝,“姚姑娘,今天多谢张公子了,可亏得他帮着到泔水呢。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回屋睡觉去了,姑娘也早些歇着。”
姚善宝朝小莲挥手:“晚安。”
院子里面很是静谧,风儿吹过,吹得院子里面的树叶哗啦啦直响。姚善宝跟大傻子两人站在院子中间,风儿也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头发被吹得贴在脸上,大傻子竟然伸出手来,将姚善宝吹落的鬓发别到了她的耳后。
这一举动太过温柔,姚善宝心里漏掉一拍,作为回报,她踮起脚尖,双手勾住大傻子的脖子,就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蜻蜓点水,只是碰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
大傻子这次是彻底傻掉了,愣愣地望着姚善宝,眼睛睁得圆圆的。
他的眼眸又深邃又漆黑,像是秋日寒潭一般,映着落日细碎的光,他的眼睛里也有碎碎的光芒,一点一点汇集一起,特别吸引人。
而此时那双极具特色的漂亮眼睛,就一直盯着眼前明媚多姿的少女看,看得久了,眼里眸色便深了一层。
姚善宝感觉到了异样,抬腿便踩了他一脚:“你想什么呢?”
大傻子回了神,脸颊更红了些,他立即撇过头,望向一边,吞吞吐吐道:“没有啊,没在想什么?”
看着大傻子这呆呆的样子,姚善宝就觉得心里很甜很甜,她伸出手来,主动去牵大傻子的手,牵住了,握得紧紧的:“君深,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喜欢!”大傻子几乎就没有思考过,姚善宝话刚脱口,他便也脱口承诺,“想娶善宝当媳妇,我一辈子只对善宝好,带着善宝一起过好日子。”
便是上一世,也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姚善宝是动了心了,她听着世上最笨拙的、却是最真挚的最动人的情话,脸红了。轻轻锤了大傻子一拳,小声道:“呆瓜!既然想要跟我一起过日子,你得记得去我家提亲,知道吗?再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礼了,按照习俗,过了及笄礼,我就可以嫁人啦。”
大傻子开心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最后直接伸手捞过姚善宝,将她背在自己背上来。
姚善宝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失声大叫,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在他背上狠狠锤了几拳。但转头见左右没人的时候,她便也就由大傻子背着她了,就像上次一样,他背着她,她整个身子都窝在他身上,感受着这个傻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表达的对她的宠溺。
世上好男人不多,遇到一个对你好的、并且你也喜欢的,便就嫁了吧……
姚善宝实在困,回了房间,她两只眼睛就已经黏糊在一起了。大傻子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她一个翻身,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边姚善宝睡得呼啦啦的,那边大傻子却是激动得睡不着觉,他一直呆呆站在床前,静静守候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他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本能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比如就像现在,他知道自己应该守着善宝,但是却不应该一直留在她的房间里。所以,大傻子痴迷望了姚善宝一会儿,转身又去了院子,见院子里水缸里有水,他左右瞧了瞧,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赶紧冲了个凉水澡。
南方初夏的夜,还是微微有些凉意的,井水浇得大傻子一个透心凉。
洗完凉水澡,大傻子又轻手轻脚地回了姚善宝屋子,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他拿了被子出来……关好门,他一个人靠着门框,身上裹着被子,望了会儿天空中美丽的月亮,心里想着善宝……没一会儿,也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东方刚刚燃起一抹红色,不远处刚刚传来一声鸡啼,姚善宝便醒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姚善宝爬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开始自己动手换衣裳。
穿戴齐整后,姚善宝开了门,走到院子里捧了凉水洗了脸,没有牙膏,她就直接用凉水漱了漱口。
小莲跑来说:“姚姑娘,你醒了啊?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快去吃啊。”
姚善宝沾了一脸的水珠子,回头望着小莲笑道:“小莲,你也起得早啊,夫人呢?”
“夫人已经起来了,现在在诵经呢,我们夫人每天早晨起床后都要先诵经念佛才能吃饭的。”小莲依旧笑着,挥了挥手道,“没关系的,夫人交代过了,姚姑娘是客,肚子饿了直接去吃就行,不必等着的。”
姚善宝摸了摸肚子,确实觉得饿了,点头道:“那多谢小莲姑娘了。”左右转头看了看,没见着大傻子的影子,便问道,“咦,卓二哥他们人呢?”
小莲说:“哦,他们啊,一大早的卓捕快带着他们去外面吃了。”想到昨晚上那一幕,小莲有些歉意道,“姚姑娘,我以为张公子只是你的病人呢,真没用往深处去想,昨天的事情……希望姚姑娘不要放在心里。”
姚善宝才不会放在心里呢,听了小莲的话,装作不懂道:“昨天怎么了?”她今天莫名其妙的心情好,总觉得心里装着一个她爱的并且也爱她的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她眯眼笑道,“对了,呆会儿我要去一趟柳府,就不等夫人了。”
小莲道:“好,那我会跟夫人说的。”
姚善宝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个煮鸡蛋,顺便啃了几块饼,填饱了肚子。掐指一算,发现时间尚早,姚善宝想了想,便问了小莲平安堂怎么走,她打算先去一趟平安堂给师父他老人家请个安先。
小莲告诉了她地址,姚善宝一个人摸索着就找去了。
太阳渐渐升得越来越高,平安堂里,已经坐了不少病人。方无视方老大夫正一个人坐在那边给病人把脉,病人则一个个排着队伍,站着静静等候。
抓药的是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穿着朴素的衣裳,瞧着模样也及其老实,他一个人忙着抓药,忙得是一头大汗。方无视方老头子把脉看病的速度非常快,基本上是只搭了下脉就知道病人怎么了。
但是这个小少年做事似乎不是很灵活,根本跟不上方大夫的节奏,人一忙起来,难免不犯错。本来就是个急性子的方无视,见这抓药的拖后腿,他跳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狠骂!
姚善宝到平安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师父正抓着一个少年骂。而那少年,很是老实,被骂得都快缩进墙角里了,然后后屋走出来一个精明的妇人,妇人见少年被骂了,立即挽起袖子就要跟老头子干架。
老头子方无视似乎很怕这个妇人似的,立即陪着笑脸道:“夫人莫气,省得伤了身子。吓唬吓唬他的,我只是吓唬吓唬他的,不要当真哇。”那边才笑着对着自己夫人,这边转过头看着少年时,脸立即冷了下来,只用犀利的眼神示意,“还不快去做事,别愣着了。”
姚善宝拨开众人,走了进去,向着方无视弯腰行了一礼道:“徒儿拜见师父。”
“哎呦!爱徒来了?”方无视这两天忙得要死,一直没有时间去找姚善宝,此番见到了这个既机灵又会做菜、还会认草药的爱徒,双眼冒金光,“徒儿,你来得正好,为师这边正缺人手,你赶紧帮助青山一起抓草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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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这位小姑娘是谁啊?”刚刚那挥手要跟自家老头子干架的妇人看着姚善宝,脸上露出笑容,“这丫头,可就是夫君前两天说的,收的那个涟水村的徒儿?”
“正是。”说起姚善宝这个徒儿,方无视方老头子是相当满意的,他挺直背脊,摸了摸自己胡须,昂着头道,“这丫头是我的关门弟子,不但人机灵聪敏,最重要的是,她还做得一手好菜。夫人哪,呆会儿你去买些菜回来,中午就让我这徒儿在这里吃饭。”
“不不不!”姚善宝挥手直摇,脸上笑容假得很,她道,“我是来给师父请安的,我呆会儿还得回去呢,就不留下吃饭了。”
方无视老头子嘿嘿一笑,眼睛里亮亮的,他道:“徒儿,哪里是叫你来吃饭的,为师是想让你给为师做一顿吃的。哈哈哈哈哈,见到我徒儿,为师心情果然好了很多啊。”
姚善宝确实没有时间,但此时还真不能拒绝这方老头。万一要是拒绝了,方老头怀恨在心,不帮着自己给大傻子解毒了怎么办?
为了大傻子,她姚善宝也得留下来给师父做顿饭吃啊。
姚善宝笑着点头道:“那徒儿上午便留下来,先帮师父抓药,然后再给师父做饭吃。” Wωω ☢tt kan ☢¢O
“哈哈哈哈哈,甚好,甚好。如此甚好。”方无视笑了几声,推了推一边的自家老婆子,撇着嘴巴道,“老婆子,我中午要吃肉,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肉了,你去给我买肉吃。有肉还不行,我还想喝酒,你也去给我买点。”
方夫人给了方无视一个大大的白眼,抬起一只手,便攥成一个拳头来:“这个要不要?”
“别别别!”这个方无视似乎有些惧内,见自己夫人动手了,赶紧挥手道,“夫人哪,你这是做什么啊?有话咱们好说,好说啊好说,千万别动手啊。大不了,往后青山再做错事,我不骂他就是。”
方夫人哼了一声,虽然年纪也有四十了,但似乎身子骨也不错。姚善宝眯眼打量眼前这位老美人几眼,心里道,估摸着该是练家子。
“这青山是我亲侄儿,他可怜见的,父母双亡,没了活计才来这里投靠我这个姑姑的,你倒是好,作为长辈,三天两头给脸色看。”方夫人一点不给方无视面子,当着小辈跟百姓的面数落自己丈夫,“方无视,你自己想想看,这些年除了我家青山愿意任劳任怨地帮助你,还有谁能?你看看你开的这个药堂,这么多年了,不但一点银子没赚着,还将我的嫁妆底儿都给赔了!”说到生气之处,方夫人跳起脚来,伸手便去捏住方老头耳朵道,“诊金诊金你总给人免了,药费药费收不着,你到底还想不想我活了?”
方无视眼睛左右瞟了瞟,撇着嘴巴道:“一些穷苦百姓,能有什么银子啊?我方无视出诊要么不收银子,要么就收大银子!你说你这个人,就是没有一点眼力劲,尽在乎一些小钱!没出息得很!”
方夫人松了手,继续跟自己丈夫讲道理:“我倒是愿意赚大钱啊,可是你告诉我,柳府的那些诊金,你都用到哪儿去啦?”
“我那不是买了药材了嘛,没有药材,怎么给人治病啊?”方无视见自家老婆子松了手,他跳得远远的,咳了声,一个劲给方夫人使眼色,又压低声音道,“夫人,这么多人在呢,可得给我些面子。”
姚善宝也赶紧来打圆场:“师娘,我身上还有些碎银子,不若师娘拿了去给师父老人家买酒买肉去,就当我孝敬师父师娘的。”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来,递给方夫人,笑得很甜,“师娘,您拿着。”
方夫人是个性格爽朗之人,虽然姚善宝是小辈,说是孝敬师父师娘也是应该的,但是方夫人还是摇了摇手说:“小丫头,师娘在跟你师父开玩笑呢,你既是老头子的徒弟,又大老远来了我家,哪能要你掏钱呢?这里乡里乡亲的可都在呢,说出去叫人笑话。”
方无视见自己夫人终于答应给自己买酒了,他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扭头道:“青山,你继续去抓药,可别再犯错啦。”转头望向姚善宝的时候,脸上多了笑容,道,“徒儿啊,你先陪着青山一起抓药去。”
“是,师父。”姚善宝听了方无视吩咐,走到青山身边,笑了笑表示打过招呼了,然后看着她师父递过来的药方,麻溜就找起了药来。
整个安平县有不少药堂,但是老百姓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愿意来平安堂。首先是因为平安堂诊金跟药费低,其次,平安堂的大夫医术高。像其它药堂,明明就是普通的风寒,他能给你乱开方子,没病反倒吃出病来了。
一个上午都充实得很,姚善宝做事非常快,跟自己师父配合得也很好,很快就送走了一批人。外面天气很好,太阳也升得老高,送走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方夫人挎着菜篮子进来了。
方夫人手腕上挎着的菜篮子里装满了菜,她脸上也笑容满满,腿刚一迈进来,就说了起来:“还好今天去买了菜,讨了个大便宜!老头子,你知道吗,那柳家可真是好人啊,不知哪里买的一百头猪,杀了猪在柳府门口施猪肉呢。”
边说边将篮子里的猪肉给方无视看:“老头子,你瞧,还好我赶得早,拿到了。那些个去迟了的,可就没有了。这柳府可真有钱啊,自打这个柳大少爷回来之后,不是施粥就是施肉的,可真是个好人。”
方无视洗了手,望了方夫人篮子里的肉跟酒,笑了笑道:“柳家不是有个病秧子二少爷吗,这柳大少爷施善也是我说的,积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这柳家二公子的病,可真是奇怪,我医了这么些年,竟也没有医好。罢了,不说这些了,走,徒儿去给为师做饭去。”
姚善宝应了一声,方夫人左右瞧了瞧,惊讶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没人了?”
方无视很是骄傲地抬了抬下巴:“今儿个还真是多亏了我的徒儿,往后有徒儿留下来帮我,我天天都可以这么早收工。”
“行了行了,瞧你得意的那个样子。”方夫人白了自家老头子一眼,顺手来挽着姚善宝的手臂,道,“走,师娘陪你一起做饭去。”挽着姚善宝往后面的院子去,边走边说,“其实师娘这个人还是挺十全十美的,惟独就是饭菜做得不咋地,就为了这一个,你师父就跟我吵架。哎,为了这事也不知吵了多少回了,总之啊,你师父自从去了趟涟水村,回来对你是夸不绝口,夸得连师娘都流口水了……”
姚善宝:“那我今天亲手做给师娘吃……”
方夫人:“要说你这丫头呢还真是讨人喜欢,其实我偷偷告诉你啊,你师父这个人嘴很叼的,能得到他夸赞的人,厨艺肯定很棒。师娘今天也是有口福,能够吃到你的做的菜。”
姚善宝陪在师父师娘身边吃了午饭,望了望天,想起来卓云昨天晚上交代她做的事情,站了起来道:“师父,我还有事情,今天就先回去了。”
方无视吃得非常满足,伸手抹了下嘴道:“徒儿,明儿还来帮师父的忙不?”
姚善宝一直保持着国际型友好笑容,点头道:“当然来啊,师父能够教我医术,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抓了抓头,问道,“对了,师父,君深他被鲁县令招去当捕快了,我担心的是,会不会毒发?”
方无视又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后方摆手说:“那小子的体质好得很,不到毒发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对了徒儿,为师上次带回了那小子吐出来的毒血,这两天也正在研究,似乎有些眉目。你也放心,有师父的医术在,还有你这股子聪明勤奋劲儿,那小子不一定会死。”
方无视的话给姚善宝吃了颗定心丸,姚善宝知道,这位前辈不但有将大傻子的病放在心里,而且还在研究解药。
一想着大傻子离解毒又近了一步,姚善宝心里跳得更快,她千恩万谢地跟师父师娘一家道了别,然后蹦跳着往柳家跑去。
到了柳府门口,见几个下人正在收拾桌子,她跑过去问:“我想找一下贵府上的柳大小姐?”
“找我们小姐?”柳府家丁闻声抬眸望着姚善宝,见眼前这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他立即笑着道,“行,只是我们柳府的主子不是谁想见就能够见的,姑娘得容我先进去禀告一声。”
“那就麻烦小哥辛苦一趟了。”姚善宝今天一直在笑,她真怀疑自己笑多了会不会肌肉变形,“我就在这边等着,小哥就说是涟水村姚家姑娘找小姐。”
“好嘞,姑娘且留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这就去。”那家丁说完,身形轻便地跑了回去。
姚善宝一直等在外面,没过一会儿,那家丁跑了出来,笑着道:“姑娘,我家小姐一听说是涟水村姚家姑娘,可开心了,要我立即请你进去呢。姑娘,快些随我进去吧。”
“那就有劳小哥了。”姚善宝点头微笑,提着裙角迈步往柳府走。
柳府家丁带着姚善宝往柳媚的住处去,柳媚出嫁以前住的地方离柳相州的院子较远,她因为需要照顾二弟相州,便就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住在了柳相州旁边的一间房。
家丁将姚善宝带往柳相州的院子,刚踏进二门,姚善宝便又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药味儿。
因为见着了柳媚,柳相州的病似乎也好了点,原本是不能下床的,这两天也能陪着柳媚坐下来聊好一会儿的话。
姚善宝进去的时候,柳媚正在喂柳相州喝药。
旁边伺候着的紫菊跟白梅见二少爷今天喝药很乖,都很开心,白梅说:“大小姐,还是您有办法,您一回来,二少爷就愿意喝药了。大小姐,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
白梅话刚说了一半,柳相州突然一口药汁儿喷了出来,正好喷到白梅脸上。
柳相州伸手擦了擦嘴,斜着眼睛望着白梅笑,笑容阴冷冷的,看起来颇为得意的样子。
白梅欲哭无泪,想哭又不敢哭,委屈地叫道:“大小姐……”还不敢伸手去擦脸。
柳媚见自己弟弟故意做了坏事,鼓着嘴瞪了他一眼,回头望着白梅道:“你去将脸洗了吧,我记得我的衣裳你也能穿,呆会儿我拿一件出来给你。紫菊,你去泡壶好茶来,我呆会儿有客人。”
“是,奴婢知道了。”紫菊知道大小姐说的是姚姑娘,应了一声,就去泡茶了。白梅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有些多了,紧紧跟在紫菊身后,一起往外走。
出了屋子,紫菊道:“你也真是的,你不看看二少爷的脸色,今天是喷你一脸药,明天要是再说错话,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是一时开心,没管住嘴,就给说秃噜了。”白梅吐了吐舌头,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大小姐回来之后,二少爷的病情似乎好了很多。只是……紫菊,你说大小姐怎生好端端的就回娘家了呢?姑爷怎么那样,平日瞧着对小姐挺好的,就算小姐真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也不能将小姐给休了啊,这将我们大少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紫菊比白梅稍稍年长一些,平日两人在柳夫人身边伺候着,也是紫菊行事比较稳妥。白梅虽则机灵,但好奇心较重。
紫菊瞥了白梅一眼,脚下步子也走得更快些:“我们还是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情便好,大小姐跟叶家公子的事情,不是我们做丫头的该管的。你忘了,你刚刚是怎么被二少爷喷了一脸药的?真是不长记性。”
白梅被紫菊训说了几句,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说话,只低头走路。
姚善宝被柳府家丁领到房间门口,他站在门口道:“小姐,我已经将姚姑娘带过来了。”
房间里传来柳媚似乎带着笑容的声音:“善宝妹妹,你快进来吧。”
“叫你进去呢。”那家丁朝着姚善宝笑了笑,伸手做了个引请的姿势,“姚姑娘,您里边请吧。”
姚善宝想到那个会发疯的病秧子柳二少爷,她皱了皱眉头,朝着柳府家丁微微一颔首,还是大跨步往房间里去。
“善宝妹妹,你能来看我,我可开心了。”柳媚见着姚善宝,站起身来,迎了过去,笑道,“来,这边坐。”
柳媚一下子从乡村少妇变成了富豪千金,一夜间仿佛性子也变了似的,姚善宝记得,她那天晚上跟柳媚聊天的时候,她还是一副小女儿娇柔无力的模样呢。而今天,在柳家,她行事倒是干练起来了。
柳媚拉着姚善宝坐下后,她也坐在了她的对面,颇为抱歉地道:“善宝妹妹,我也不是故意隐瞒你身份的,只是,那个时候,我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留在涟水村里。万万没有想到,柳相生会寻到那里去。”
姚善宝摇摇头,还是跟往常一样道:“嫂子,我想你不说也是有你自己的原因,这个不必向我抱歉的。只是,你回来之后,那阿牛哥跟虎子呢?”
柳媚咬了咬牙:“虎子是我儿子,跟叶家和柳家都没有关系。赵阿牛他是我丈夫,我儿子自然跟我丈夫在一起。”
这话说得有些赌气,仿佛是刻意说给谁听的,姚善宝笑了笑。
望了望静静躺在床上睡觉的柳二少爷,姚善宝问道:“二少爷打小便就这样吗?我上次也来看过二少爷,觉得他的脉象有些奇怪,似有若无的。”
提到自己这个二弟,柳媚深深叹了口气:“我娘生相州的时候,好似受了惊吓,所以整个精神状况不太好。相州刚落地的时候,又瘦又小还不会哭,就跟个红红的小猴子似的。可能是娘胎里带来的吧,他打小身子就不好,还不会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吃药。”
一想到弟弟曾经受的苦,柳媚心里就跟针刺一样疼:“现在还好得多了,至少能够下床,还能够陪我说说话。要说,还是方大夫的医术好,自从他来了安平县,我们都没给弟弟请过旁的大夫。”
姚善宝道:“这个院子里药味太重了,二少爷一直呆在屋子里也不好,嫂子有空可以带着二少爷去花园里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也好。”
柳媚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相州身体目前还很虚弱,我怕他累着。”
姚善宝伸手理了理耳鬓碎发,眸光轻轻转来转去,最后转到柳媚藏在袖口里的手上,她微微一怔,心跳也加快了。
昨天晚上,卓云说,那个凶手如果拉冰块上房梁的话,手上肯定会磨破皮。而她今天前来柳府,也是受了卓云的委托,来看看柳媚跟金姨的手上是否有伤口的。
姚善宝心里有些紧张,她故作轻松地笑着道:“嫂子,这大热天的,你怎么将手藏在袖子里啊,怪热的。”说完挑眉看柳媚,见柳媚也望着她,姚善宝咳了一声道,“二少爷睡着了,嫂子,我们出去说说话吧?”
柳媚回头望了眼柳相州,点头道:“也好,我刚好也有些话想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