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絮曾经以为她把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可是见到依旧活在世上的儿子,她的眼泪似乎随着奔腾的血液不断往外涌出,本应该是世间最开心的一件事情,她却只想哭。
辛漠阳从四岁的时候开始就已经不会哭了,几乎连他自己都忘了他还有一双会流泪的眼睛,只是他的眼泪只有一颗,顺着冷峻的面容悄然落下,快速地消失在自己母亲的肩头。
一个哭得肝肠寸断的母亲,一个像坚硬的石头一样被抱着的儿子,眼圈都红了的旁观者临青溪总觉得这样的相逢场面令人动容又夹杂着惋惜。
看到这一幕的还有魔天和景修,只是易容之后的魔天即便心里同样激动,他也不敢有任何的表示,因为母子分离十几年的悲剧是他造成的,他无法理直气壮地站在他们面前。
母子相逢的动人场面也令景修想起远方的娘亲,不知她是不是正轻依玉栏思念自己这个有些任性的儿子。
香絮见到辛漠阳还是很激动的,差一点就昏厥过去,幸好景修早就静候一旁,喂她吃下一颗安定心神的药丸。
穆氏、淮氏还有院子里的女人都跟着感动地落泪,她们一边劝着香絮,一边将母子两人都拉入了屋中。
卫玄从云州回来之后,临青溪告诉了他香絮和辛漠阳的关系,这个事实也让卫玄吓一跳,他也没想到堂堂吴国的宁王世子会有这样离奇的身世。
“溪儿,京城来信了,说是铺子里的鞋子和朝靴卖得很快,就是宫里都已经开始有人在打听千层底布鞋的事情,村里现在做出来的鞋子根本不够一天卖得。”卫玄已经把京城鞋衣铺的价格往上提高了很多,但是千层底布鞋的名声传得太快,这边几马车的鞋子刚拿到京城,那边一到京城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卫玄哥,这千层底的布鞋要一针一针地纳出来,根本不是着急的事情,为今之计,只能扩大生产,多找一些人来纳鞋底。”临青溪说道。
这几天临家村的女人为了赶做鞋的进度,基本上鞋面都已经不缝了,直接把千层底的鞋底运送到京城去卖,但即便这样,鞋底到了京城也是很快被抢空了。
卫玄曾经告诉过临青溪,楚国京城不下七十万人,豪门富户就有二十多万人,这两个月来千层底的鞋子总共才往京城送去不到两千双,差距还是太大了。
“我已经让夜影找到很多女红极好的绣娘,过两天就会把她们送到临家村。你放心,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挑选出来的,而且都签下了死契,以后她们就是你的人,你大胆用她们就行。”
卫玄这两年自身势力发展的很快,手底下可用的人也多了起来,他已经准备把京城的铺子扩大一倍,现在只是鞋底都供应不上,更别说那些小孩的鞋子和衣服了。
“卫玄哥,就是你再找一些绣娘过来,还是不够用的。我有一个想法,我打算在临家村开一个布鞋的制造厂,然后招收附近一些村里针线活好的女工,让她们来做千层底的布鞋。当然,主要的工序还是由咱们自己人来做,她们只需要纳鞋底就行。”
临青溪一开始也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最近这几天来村里找临仁义和临远山的人都很多,临家村村民的日子变好了,可周围村落还是苦的没饭吃,这求上门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
“溪儿,这件事情你自己做主就可以,而且京城布鞋的价格我已经提高了很多,你曾经在给我的信中说过,要厚待自己下面的人,我打算把手工费再给高一些,你觉得多少合适。”卫玄虽不像余为那样善于经商,但他同样懂得一些经商之道,更何况,他也不想临青溪到时候难做人,既然鞋底和鞋子的价格都往上提了不少,这手工费自然也要提一些。
临青溪想了一下说道:“卫玄哥,手工费的事情先不急,等我确定把厂子办下来之后,再统一制定工钱的标准,不过这厂子不能以我之名,要以你之名。”
“我明白,你放手去做吧,所有要用到的钱和布、线之物都由我来办,你就负责来找人吧。”卫玄说道。
“找人的事情我来还不行,你要亲自去找我阿爷、阿奶还有族长去帮忙,这十里八乡的人他们都熟悉,也知道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还有,我会写一个标准还有章程给你,你让我阿爷他们找人的时候,就按照这个标准来找。”临青溪充其量也就认识村子里的一些人,找人这种事情还是要临远山和临仁义他们来办。
接下来的两天,临青溪就留在溪园写她办布鞋工厂的具体的章程,还有对工厂工人的要求等等,写完之后,她就拿给了卫玄,之后卫玄就去找了临远山和临仁义帮忙。
自从和辛漠阳母子团聚,香絮就像换了一个人,精神也好了很多。虽说辛漠阳对人还是冷冰冰的,但是在香絮和彤笙的面前,他的脸上总会闪过一丝温暖。
魔天依旧赖在医馆里,现在辛漠阳还没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主要是辛漠阳几乎不来医馆,而他也不出医馆,都是透过医馆的门往溪园那边痴痴地望去。
临家村要办布鞋工厂的事情,临仁义和临远山他们不敢把消息往外散,主要是临青溪和卫玄给厂里工人定的工资太高,他们怕一说出去,这临家村转瞬间就会人满为患,到时候除了给自己添麻烦还不一定能办好事情。
这天傍晚,穆氏、叶氏正打算给家里人做晚饭,已经有几个村里人结伴来到她们家,有的帮忙做饭,有的帮忙看小孩,总之很热闹。
虽然临青云和临青海都在云州府城忙着,临青飞和临青禾出海之后也没什么消息,但老临家每次吃饭的时候,人不但不见减少,还越来越多。
淮氏和她的大丫鬟夏蓉住进来之后,卫玄也住了进来,之后辛漠阳和他后来出现的侍卫董鹰也住了进来,为了和儿子在一起,香絮和彤笙也从溪园搬了出来,住进了老临家的祖宅。景修带着云实也是每天饭点来“报到”,所以每次吃饭都要做两大桌子。
好在,老临家的祖宅经过翻修之后,前前后后四个小农家院一个大主院,人足够有地方住下,就是做饭除了叶氏、穆氏,还有夏蓉、香絮她们帮忙,倒也不嫌累。
老临家的饭桌经过临青溪的参与以及临忠国和临青木的改良,两个大圆木桌也可以变成相连的长桌子,吃饭的时候当饭桌,还可以当临时的“会议桌”,闲着的时候还可以晒袼褙。
所以这天晚上吃完饭,力气大的海桐和海蓝就把两张圆桌拼成了一个超长的长桌,并且两边都摆上了板凳,桌子上面还摆着茶水和一些山上摘得野果子。
不一会儿,桌子两边就坐满了男人们,而女人们一边纳着鞋底说笑着,一边逗着彤笙和几个村里的小孩子。
景修、卫玄和辛漠阳也被临仁义请到了桌前坐下,虽说他们要说的是临家村和临氏一族的事情,但是他们三个都是老临家的客人和临青溪最信任的人。
而且,景修和卫玄又对村里有很大的贡献,辛漠阳也看起来像身份高贵的人,所以临仁义都没有怠慢,把三个人也当成了半个族里人,再说,这也不算什么族内大会,就是村里人在一起聊聊笑笑。
“族长,我怎么听说咱们村要办布鞋厂,您和远山叔这几天就在忙这个事情?”临长胜笑着说道。
“没错,这工厂就是溪丫头的师兄卫公子要办得,咱们村里女人做出来的布鞋在京城很受欢迎,听说那些官家太太和小姐都抢着要千层底的绣鞋呢!”临仁义脸上都是笑意。
因为消息闭塞,虽然云州还没有多少人真正听闻临家村的千层底的布鞋,但在京城,临家村的布鞋早就出名了。
“族长,您说的工厂咱们村的男人能进去做工吗?”临长胜摆弄好了自己的几亩地,空闲下来的时间就多了,他也想挣点钱贴补家用。
“长胜哥,那做鞋底都是女人家干的活,你凑什么热闹,呵呵!”一个村民打趣地看着临长胜说道。
“谁说女人干的活就用不到男人了,那女人的力气能有男人的大,要是开了厂子,不得要男人帮忙搬东西呀!”临长胜不服气地说道。
“孩子他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好好按照族长说的种好咱家那几亩地,挣钱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临长胜的妻子贺氏斜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说道。
“哈哈哈,看来不但是长胜嫂子当家,长胜哥,以后养家也要靠嫂子了,哈哈!”刚才的村民继续取笑长胜道。
“去去去!养家啥时候都是男人的活儿,你舍得让你媳妇受累,我还不舍得让我媳妇累着呢,孩子他娘,千万别累着啊!”临长胜故意对着贺氏温柔地说道,引得一院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贺氏当即脸就红了,丈夫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打情骂俏,她十分不好意思,只得羞臊地骂道:“你这浑人,说什么胡话呢!累不累得着不用你管!”
“我是你男人,我不管你谁管你,鞋底别纳了,晚上我给你捶捶背!”临长胜更来劲了。
临长胜原本就是一个爱说爱笑爱玩爱闹的人,虽说都有好几个孩子了,但他和贺氏的感情一直非常好,他也的确很心疼自己的妻子,这段日子为了纳鞋底,她没少累眼睛,双手也磨出了血泡。
“呵呵呵,贺大嫂,长胜大哥对你可真好,咱们可都羡慕得紧呐!”穆氏笑着对脸更红的贺氏揶揄道。
“孩子他娘,你别羡慕,晚上我也给你捶背!”坐在临长胜旁边的临忠国一回头用十分正经地语气对穆氏说道。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几秒钟,然后突然爆发出更大的笑声,众人又开始取笑起临忠国和穆氏来。
就是临青溪都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她那老实忠厚的爹什么时候学会当众对她娘说这么甜蜜的话了。
看着快笑出眼泪的临青溪,景修、卫玄和辛漠阳的眼神都变了变,不知为何,他们突然都羡慕起这样平凡而温馨的生活,在他们各自曾经的人生经历中,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小人物的家长里短和普通农家的“打情骂俏”。
“婶子,这工厂要招收其他的女工都有啥要求,我妹子也是个能干的人,您看,能不能收下她?”说笑一会儿之后,众人都开始讨论起工厂的事情,贺氏就问起了叶氏招收女工的事情。
“刚才你远山叔不是说了吗,只要老实本分,女红好,通过考核就能来上班。”这“考核”两个字还是临青溪告诉叶氏的,而且卫玄和临青溪都让她给把关,到时候她准备和村里几个纳鞋底最好的老姐妹一起来考校那些人的女红。
“我明天就去找我妹子去,我两个外甥女也都是能干的人,到时候带回来一起给婶子您过过目。”贺氏她们都是叶氏教出来的“女徒弟”,如今从打袼褙到压鞋底她们各个都是能手。
“行,不过你妹子家离咱们村远吗?溪丫头说,到时候要天天来咱村上班,太远的话可不好回去。”
叶氏也知道自打布鞋工厂的工钱村里人知道之后,女人们都想着帮帮娘家人,所以明里暗里求她的人也不少,都想让叶氏和临远山说说,让她们的娘家姐妹或者嫂子弟妹来工厂上班。
“阿奶,只要贺大娘找的人考核合格,离家远的就能在工厂里免费住下来,只要自带衣物即可,就是她们的丈夫也能来工厂里上班,或者当长工帮忙开荒种地也行,而且上五天工休息两天,要是这两天愿意加班的话,还有额外的加班费。”临青溪早就打算好了,她要在厂子里盖几间女职工宿舍和男职工宿舍,实行五天工作制,周末加班还有加班费,这些现代的管理制度放到古代可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事。
“卫公子,你这样做生意的话不是会亏本吗?这世上做工怎么还会有加班费?”临长胜十分不解地说道。
对于“费”就是银子的这个概念,他和村里人一样都是从“手工费”这个词里知道的。
“亏本自然不会,只要千层底的鞋子好,又没有别家卖这种鞋子,我的铺子就不会关张。溪儿说,当掌柜的对做工的师傅好一些,大家干活的积极性也高一些,才能为我这个掌柜的多赚一些银子。”卫玄笑着说道。
他自然不会吃亏,虽然他付出的手工费和加班费是史无前例的,但他一双鞋里赚得银子可是翻了很多倍,如此一本万利的好事,他这个不怎么会赚钱的人求之不得。
“溪丫头,这主意都是你出的?”临长胜转身问道。
临青溪嘿嘿一笑,说道:“长胜伯,我就是随意一说,咱们都这么辛苦地做鞋子了,师兄自然要多给大家一些工钱,要不然咱们就找别家合作去。”
“溪丫头,不可胡说,咱们这些人都是和卫公子签了契约文书的,临氏一族的人绝不会背信弃义。”临仁义郑重地说道。
临家村做出的千层底的鞋子给的手工费除了村里自己人,外人根本不知道是多少,就是那些千方百计想来学湘绣的,也都被村里人给打发走了,为此不少村民都得罪了亲近的人,尤其是村里的女人。
这次开办布鞋工厂,临仁义从心里感激卫玄和临青溪,因为这正是村里女人修补自己和娘家关系的一个机会,仅仅只纳一双成人的鞋底就有三十文,一双孩子的鞋底是十文到二十文不等,而村里一个女人一天至少能纳三四双千层底的鞋底,这可是不少钱呀。
“族长阿爷,我就是说着玩的,凭我和师兄的关系,我也不会坑他的,呵呵!”临青溪赶紧笑着说道。
“我知道溪儿不会,铺子要是没有溪儿和众位乡亲帮忙,恐怕我根本就开办不起来。族长,以后工厂的事情我会全权交给溪儿来处理,她虽然年纪小,但是很有主意,我相信她会比我做得更好。”卫玄原打算一直留在临家村和临青溪在一起,但是京城因为紫薯的事情怕是又要有变化,他必须回京才可以。
卫玄把办厂子这样一件大事不交给别人而是交给临青溪,大家心里都有些疑惑,虽然临青溪这几年的确表现得不像一个农家女孩,但她能撑起这个大摊子吗?
“玄儿,你就放心吧,阿爷会帮着溪丫头的。”临远山已经知道卫玄要离开的事情,而且卫玄也把布鞋工厂要交给临青溪的事情和他谈过了,这一次他很支持卫玄。
“卫玄哥,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厂子的事情你还是交给族长阿爷和我阿爷吧。”两个长辈都在,临青溪觉得自己这个小丫头还是不管为妙。
“溪丫头,既然这是你师兄的厂子,又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族长阿爷也支持你来管理这个厂子,你那些地不用操心,改天我让族人帮你一起种。”种地、做工两不误,这是临仁义能想到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族长阿爷,我……”临青溪还打算推迟,她那新开垦出来的几千亩地还没种上东西呢。
“溪丫头,你就别推辞了,阿爷我帮你去种地!”郝阿爷也在一旁说道。
“溪丫头,这布鞋工厂的事情,你就帮着玄儿开吧,有阿奶还有你娘帮着你呢,放心吧!”叶氏的想法和临远山的一样,临青溪脑子活,主意多,别看她人小,这日后管理工厂的事情,放眼整个临家村,也只有她最合适。
族长、郝阿爷、临远山和叶氏都说支持临青溪代替卫玄掌管临家村即将要开办的布鞋工厂,其他村民也都没有什么异议了,就算有疑惑也放了下来,谁管理不重要,只要能有钱赚就行,再说老临家那么会为村民和族人着想,临青溪来管理可能会更好一些。
最后,临青溪只得当众答应下来担任临家村布鞋工厂的“代理厂长”,卫玄这个真正的“厂长”,第二天就快马回了京城。
临走之前,卫玄单独在溪园找到临青溪,然后对她说道:“溪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这么累了。”
“卫玄哥,我没事的,我这人天生就是劳碌命,再说你给我这个‘代理厂长’的好处也不少,我就是累也很开心。倒是你,这样来来回回地奔波,别把自己的身体累坏了,我这里有景修给我的补身丸,你拿着!”临青溪将怀里的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卫玄,但是卫玄没有要。
“溪儿,我不需要补身丸,你自己拿着吧。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请求,你也不会为了农庄、酒楼还有鞋衣铺的事情这么费心费力,金银之物并不能弥补我心里的愧疚。溪儿,你再等一等我,等我处理好京城的事情,我一定会留在这里的。”卫玄心中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和无奈之举。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离开临家村,无疑于给了景修还有辛漠阳与临青溪培养感情的机会,但是他又不得不离开,这时候他不得不抛下儿女私情去办对自己来说更重要的事情。
“卫玄哥,没事的,你不留在这里我也能帮你把厂子办好,你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临青溪避开了卫玄专注的眼神,他看她的那种眼神太熟悉了,和景修、辛漠阳的一样,只是上辈子也有个男人这样看过她,但最后却背叛了她,将她的真心狠狠地撕烂扔在了污泥里。
“好,我相信溪儿你能做得更好!”
临青溪回避的眼神让卫玄有一些受伤,但他心里也明白,临青溪不止是装傻在回避他,同样也在回避景修和辛漠阳,在临青溪这里,他们三个的起点都是一样的。
卫玄离开没多久之后,辛漠阳也离开了,虽然香絮很舍不得儿子,但是她知道辛漠阳是回去看宁王爷和宁王妃,宁王妃的生辰很快就到了。
香絮很感谢宁王爷和宁王妃能够收留和养育她的儿子辛漠阳,但因为去吴国路途遥远,她也放不下彤笙,没办法和辛漠阳同行。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她亲自为宁王爷和宁王妃做了两双千层底的布鞋,让辛漠阳带回去。
辛漠阳离开之后,最伤心的是香絮,但最开心的却是魔天,自从辛漠阳和香絮相认之后,他就一直憋在景修的医馆里,每天还要易容才能出来,即便这样他也不敢太靠近辛漠阳和香絮,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好在,有时候景修会让临青溪带着彤笙到医馆玩,他才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一下自己的女儿。
布鞋工厂不需要车间,临青溪就把一处看起来风景不错,又有几棵大树的地方给休整了一下,然后把院墙给垒了起来,之后又盖了几间仓库和宿舍。
临忠国、临大山和临石头、临青禾四人,用山里砍下了的木头做了很多小凳子,随意地放在院子里。
不仅如此,临青溪还让人在院子里栽了花,种了菜,还搭起了凉亭,甚至她还让临忠国和临青禾做了好几个现代的那种公园躺椅。
wWW⊕Tтkan⊕C○
“溪丫头,你这是盖房子呢,还是盖花园呢?这院子里怎么弄这么漂亮?”等到厂房快速地盖建好之后,叶氏来参观时,觉得这布鞋工厂的院子看起来又漂亮又舒服,而且坐在院中的槐树下,抬头还能看到远山,视野也极好。
“阿奶,纳鞋底不用一板一眼地坐在那里低头干活,就像您和村里的几个阿奶纳鞋底的时候一样,随意地在院子里找个地方坐下来,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不但不会耽误干活,还能让干活更有劲儿呢。”临青溪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鬼点子一箩筐,大家都是来挣钱的,你这里弄得倒像一个个来享受似得。”穆氏也觉得这里太舒适了。
“娘,劳逸结合干活效率才会提高,这个院子专门是用来纳鞋底的,我给它取名叫纳园,咱们家祖宅的院子用来打袼褙、切底和压鞋底的,族长阿爷说,等到咱家祖宅后院的空地盖起来,就去那里打袼褙,那边的阳光比较好。”临青溪笑着说道。
“娘知道了,这几天我已经带着你菊花姐姐和你梅婶子她们开始打袼褙了,想着趁天好先把袼褙都打好、切好,万一遇到阴天下雨也能应付过去。”穆氏也是忙里偷闲来这里看看,祖宅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她去忙呢。
“嗯,娘,这些事情您和孙婶子、马大娘、赵婶子负责就行了,反正现在你们几个是工厂女红的主要负责人,阿奶和张阿奶她们只负责教这个院子里的女工纳鞋底。”
临青溪“高薪聘请”了她娘穆氏、孙氏、马氏和赵氏作为布鞋工厂的“项目经理”,穆氏负责带人制袼褙,孙氏负责带人切底、包边,马氏负责带人粘合、圈底,赵氏负责带人槌底,至于叶氏和村里的张氏负责教和监管雇佣来的女工纳鞋底。
“对了,溪丫头,明天就开始正式招收女工了,你和你阿奶一起去吗?”穆氏问道。
这几天是临家村女人在娘家最扬眉吐气的时候,虽然她们都是偷偷又神秘地给娘家人讲述了临家村要开办布鞋厂子的事情,但一说到工钱的事情,娘家的那些姊妹和嫂子、弟媳全都开始讨好她们,想让她们也进到这厂子里来。
“去,明天就在这个院子里考核,阿奶,张阿奶、李阿奶、王阿奶还有吴阿奶都是主考官,我是小主考官,呵呵!”临青溪笑着说道。
她嘴里这几个阿奶都是临家村针线活做得最好的,和叶氏的关系也不错,也算一帮她的老姐妹,平时几个人经常凑在一起纳鞋底,而且纳鞋底的速度比年轻女人还快还好。
“你阿奶是考校她们的针线活,你考什么呀?”穆氏看着越来越古灵精怪的女儿,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忍不住。
“我考她们人品呀!”临青溪可不希望以后这院子里传出来的是吵架声而不是笑声,这个院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这天晚上,叶氏吃完饭早早就睡了,她还从来没当过主考官,这也算她大半辈子以来最正式的一件大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氏难得穿上了正式一些的新衣服,就是同为主考官的几位临家村的阿奶也是打扮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等到叶氏她们到了纳园的时候,已经有村里的女人领着娘家人在园子外边自动排起了队伍,这些人前两天就到了临家村,有的已经偷偷拿针线练过,就是希望今天能入得了叶氏她们几位主考官的眼。
半成品的千层底的鞋底都是叶氏带着香絮、淮氏、夏蓉还有海桐和海蓝用家里的碎布赶制出来的。
“姐,我有点儿紧张!”何枣花的妹妹何槐花抓住自家姐姐的手有点怯生生地说道。
“你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叶婶子人可好了,只要针线活好,她不会为难你的。爹娘都生病了,你可不能给我这时候坏事!”何枣花低声训斥自己的妹妹。
“槐花,你别紧张,你的针线活比我的还好,姨母说我只要今天好好表现,就一定能被选上的,以后咱们一起在院子里纳鞋底,你想想只纳一双鞋底就有三十文大钱,我姨母一天能纳五双呢,我以后也能!”站在何枣花和何槐花身后的一个女孩子很有志气地说道。
“就是呀,你别害怕,其实我也紧张,可我表哥说,像这样的好事一辈子也不一定能遇到一回,要好好地表现,就算这一次选不上,回家好好练练针线活儿,下次还有机会!”另外一个女孩子也说道。
很快排队的人群里又出现很多安慰何槐花的声音,都是给她打气让她不要紧张的人。
何槐花深呼吸了几口气,也不住地给自己打气,她爹虽然是屠夫,但她和自己的姐姐不一样,从小她就很喜欢缝缝补补,就是胆子有点小,平时不爱说话。
前几天,她爹和她娘都生病了,姐姐和姐夫拿回家的银子也都买药花完了,后来姐姐专门回去告诉爹娘还有她说,临家村要开一个布鞋厂子,只纳一双鞋底就有三十文钱,她当时就心动了,可又怕自己选不上。
临青溪正和小玉她们站在排队的人群外,也听到了何槐花她们的说话声,她知道古代的女人很少经历过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也有很多人明明针线活很好但是缺乏自信。不过,这些女孩子能够打破世俗的偏见,勇敢地走出来,就已经算是成功和自信的第一步了。
“一次进来十五个人,其他不参加考核的都在外边先等着!”临青溪站在门边大声地说道,今天她就是个小门神。
何槐花和姐姐何枣花天还没亮就在纳园前面等着了,所以她排在了最前面,是第一批参加考核的人。
何枣花在外边等得有些着急,明明只有两刻钟的时间,她却觉得比两年还要漫长。
“枣花,你不要在大家面前一直晃来晃去,我都要被你晃晕了。”临文庆的妻子春莲今天是送自己的娘家妹妹和弟妹一起来参加考核的,原本不怎么紧张,可何枣花一直在大家面前焦急地走来走去,弄得众人也开始紧张了。
“文庆嫂子,我这不是着急嘛!”何枣花停住说道。
“人走进去了,你着急也没用,再说这也不是着急的事情,你就耐心等着吧,别晃了,晃得我这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春莲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临青溪在门边看着她们,就像当初路过校园门口的时候,看到那些送孩子进考场的家长一样,她们脸上那种焦急等待的表情实在是太像了。
“溪妹妹,她们考完了!”临小玉站在门里面,她和临青溪一个看着外边,一个看着里面。
“知道了,打开门,让她们出来吧!”临青溪身子往边上一挪,临小玉从里面打开了院门,何槐花她们就走出来了。
“槐花,槐花,怎么样,怎么样?”何槐花她们十五个一走出来,排队的人就有些喧闹起来,各个都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她们。
何枣花更是一把抓住自家妹妹的双手,这时候她才敢表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其实她比自己妹妹还紧张。
“姐,应该……能过吧!”何槐花说的有些小声,但是临青溪发现她脸上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刚才里面的阿奶都夸几个姐姐了,说她们的针线活都很好,枣花婶子,你不用担心了!”临小玉高声说道。
“槐花,也夸你了?”何枣花赶紧问道。
“嗯!”何槐花笑着点点头,只要能被选上,她一定好好干活。
考核还不到一个时辰,门外排起的队伍就更长了,照这样下去,一次十五个人不知道要考核到什么时候。
于是,叶氏她们商量了一下,从一次进十五个变成一次进三十个,而且每个人只纳二十针让她们过目。
别看只有二十针,叶氏和她那帮老姐妹眼睛可都毒着呢,谁的针线活好不好,一眼就能评判出来。
临青溪原本计划是先招收一百个纳鞋底的女工,可是到了后来,来的人太多,很多人甚至跪下来求叶氏给一个考核的机会。
到最后,为了公平起见,与临家村沾亲带故地选了一百个针线活最好的,没有任何关系的也选了一百个针线活最好的,就是这样,还有很多人每日守在纳园门口不愿离开。
“溪丫头,你看这怎么办呐,他们也都是可怜人,还有一些是外地的流民,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咱们这要收女工的消息,这一下子都来了。”叶氏坐在自家院子里苦恼地说道。
“阿奶,咱们这工厂还没正式开,不能什么人都进来,这两百人都算超额了。要不您再选五十个人专门缝鞋面,不过工钱要比纳鞋底的低一些,一个大人鞋面只能给十文钱。”临青溪也很为难,一下子多出了一百个工人,而且这些人都想在纳园住下来。
原本她是说让一些离得近的女工回家住,可她们听说纳鞋底不能走出园子的时候,晚上就不想回去了,因为纳园会提供篝火,吃完晚饭,她们还可以继续纳鞋底。
“可以,可以,这件事情你就交给阿奶去办吧!”在那些落选或者还没有来得参加真正考核的人中,叶氏发现了好几个针线活都不错的人,而且为人也本分老实,缝一个鞋面十文钱,这手笨的女人一天也能缝五六个鞋面,不少了。
叶氏的热心就是让纳园变得更加拥挤了,没办法,经过和临仁义商议,临青溪又让人把纳园的一面院墙给拆掉,然后把院子又往外延伸了很多,房子里面放了那种上下两层的木床,这样住的人也多了些。
女工多了的后果还不止这些,穆氏她们必须要制出更多的袼褙才够纳园的人来纳鞋底,而且那二百个女工无论是纳鞋底的质量、速度还是毅力都大大超出临青溪的预期和想象,有一天,何槐花竟然一个人从早到晚纳了七双鞋底。
“她们真是太可怕了!”临青溪和景修在溪园喝茶的时候赞叹地说道。
“呵呵,她们这么能干,溪儿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看起来,你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景修看着她说道。
“作为一个‘代理厂长’,我自然很开心她们那么能干,可另一方面,我又替她们心疼,世上的活儿是干不完的,怎么可以那么拼命,你知道吗,景修,她们有病都偷偷瞒着,还在那里一针一线地纳鞋底,有几个长时间纳鞋底,眼睛都有些红肿了,阿奶让她们去休息,她们说什么也不肯。”临青溪想,这些女工要是在现代,各个都能拿“好员工奖”,没有老板会不喜欢她们的。
“溪儿,她们这些人就像活在不断下陷的泥沼之中,你给了她们一条救命的绳子,她们怎么会不牢牢抓住呢。就算你和阿奶心疼她们,感激你们过后,她们还是会如此做,因为她们要活着,她们的家人也要活着,而且她们也想活得更好,这是人之本性,也是她们各自的天命。”景修将临青溪杯中已经冷掉的茶倒掉,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最近虽然天气热了,但临青溪似乎并不喜欢喝凉茶。
“天命?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人的生命也是有限的,如果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能继续为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呢!她们还是没学会爱惜自己。”以前马玲对她说女人的天性就是奉献,但她觉得奉献和珍惜自己并不矛盾,只不过古代女人思想僵化,改变她们的思想估计比较难,除非用她的“洗脑教育”。
“别光顾着说别人,你不也一样没学会爱惜自己,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和休息!”景修的话里有着微微地责备和心疼。
“我……我是太忙了!”唉,真是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她也是一忙就有些废寝忘食。
------题外话------
请新老朋友们多多支持倾情,多多订阅,钻石、鲜花、月票都砸过来吧,要支持正版呦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