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王朝,茜香城皇宫。
初夏的风很温柔,拂在脸上还带着丝丝的凉意。阳光非常的明朗,耀得这座美轮美奂的皇宫更加美丽到不似真实。
这座雄伟壮丽奢侈的皇宫堪称当世建筑之最。为了修建这处皇宫,天盛王朝的皇帝司徒展调集数万工匠,花费千万两白银,历时三年竣工。
这是一座名符其实的人间仙境,几乎囊括了世上所有罕见的珍奇。从建筑材料到阵列的摆设,无不精致奢侈到让人咋舌的程度。
茜香城原本只是个边陲小国,后被天盛王朝吞并,唯一的公主波娜娜现在已做了天盛王朝皇帝司徒展的皇后。
司徒展没有设后宫,他只有一位皇后,就是他最心爱的茜香公主波娜娜。夫妻俩相濡以沫恩爱多年,几乎从未红过脸。
对这位曾经是他俘虏来的亡国公主,司徒展非常的宠爱。他对她的娇宠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几乎可以算是千依百顺。
曾经为修这座宫殿,司徒展不惜发动战争,掠夺周边小国,却被波皇后制止。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不愿为了满足一已私欲享受,欺凌弱小。也正因为她喜好和平厌恶战争,才令野心勃勃的司徒展打消扩展领土的想法。
其实以天盛王朝的实力完全可以称霸诸国,而司徒展也完全够资格做诸国君王的霸主。但为博红颜笑,他放弃了这个机会,这近二十年来就守着自己的国土过着安静的日子。饶是如此,天盛王朝的周边各国也得仰它鼻息生活,否则,随时都有被吞并的危险。
天盛王朝的西邻,也就是毗邻茜香城的凤凰王朝,最近二十年发展壮大很快。它领土广阔,人烟稠密,地处繁华,物土富饶,具备强国所有的必备因素。
一直以来,凤凰王朝都对天盛王朝采取臣服的恣态,并不恃强而骄。司徒展对于这个日渐强大的邻国不是没有顾忌,只是因为波皇后厌恶战争,他不好无缘无故发动侵略。再者,凤凰王朝除了日渐强盛,其他也并没有什么过火碍眼的举动,让他想找碴都找不到借口。权衡再三,为了天下百姓安生,他也就姑息存之,并不去干涉凤凰王朝的内政。
两国相安无事近十年时间,但是在这最近的十年,凤凰王朝似乎不太满意它臣服的地位,要求修改一些对其不利的合约,开始争取一些以前不敢争取的权利。比如边境的划分问题,盐税收入要取五分之一进贡天盛,每年还要向其进贡大量的金银、牲畜、粮食、当地特产等,这些都属于不平等的条约,他们开始要求修改这些条约。
司徒展自然不会同意,而凤凰王朝的皇帝凤天德恃强而骄,已渐渐不再买他的帐。
开始,凤凰王朝只是有意无意地拖延进贡时间,发展到后来,干脆拒绝进贡。这举曾引起司徒展的勃然大怒,调遣军队准备攻打凤凰王朝。后来在波皇后的极力反对下也只好作罢。
波皇后劝他:我们天盛地大物博,要什么好东西没有,为什么还要别国来进贡呢?这本来是不公平的,他们反抗也有理由,物不平则鸣。
两个大国对恃,的确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一旦开战则生灵涂碳,这种惨状是波皇后最不愿看到的。
司徒展终归还是依了她,从此跟凤凰王朝绝交,两国互不往来,但并未兵戎相见。他的举动一时也遭到周边诸国皇帝的嘲笑,一代霸主竟做了女人的裙下之臣,任由一个女人指点江山,这绝不是君王该有的风范。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个道理司徒展很明白,但比起万里江山,他更在意仍是波娜娜,没有她,纵能征服天下又有何意义?这是他在曾经几乎失去她之后得出的惨痛教训,他只知道他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再失去她!
面对各国皇帝议论纷纷的声音,他很潇洒地不置一词。仍然快乐逍遥地与波皇后共享人生欢娱,丝毫没有再进一步拓展领土的想法。
此时,在皇宫后花园,花影灼灼,枝繁叶茂间,两架藤条编织的秋千架,载着两位面目如玉的绝代妙人翻飞着。银铃般动听的笑声随着轻风飞出很远。就好似一对儿翩飞的蝴蝶般,无忧无虑地飞翔着。
“父皇,我也要你帮着摇秋千!为什么你只帮母后摇?偏心!”波晗若与其说是在撒娇,倒不如说是故意捉弄她父皇才准确,因为她知道,父皇从来只为波皇后摇秋千。
司徒展只瞧了爱女一眼,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目光再粘回到波娜娜的俏脸上,他仍尽职尽责地做着摇秋千的差使,哪里有半分皇帝的威严形象?
岁月并未在他的俊面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年近五旬,却看起来顶多三十多岁,比起年轻时更增添了成熟内敛的气质。长发如墨,未见丝毫斑白,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纤绳,以一国之尊为心爱的女人摇秋千,并未感有失身份,反而其乐融融。
周围随侍的太监、宫女也似乎看习惯了这样的情景,脸上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
负责为公主波晗若摇秋千的是一位叫秋蓉的宫女,自幼跟随公主,陪伴公主读书习武,两人名为主仆,实际情同姐妹。
“公主,你快别闹了,皇上只为皇后娘娘摇纤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秋蓉忙小声劝道。
晗若眼眸中浮起调皮的笑意,她当然并非当真吃母后的醋。她不过是像个邀宠的小孩子,想借此引来父皇注视的目光罢了。
她喜欢看父皇的眼睛,那么璀璨深邃,就像夜晚的寒星。浩的眼睛跟他是一样的,所以……一抹羞涩的红晕染红她细腻的玉颊,如水的眸光笼上迷乱的朦胧。浩,怎么还不回来?
“娜娜,荡得太久会头晕,歇一会儿吧!”司徒展慢慢停住纤绳,温柔地将妻子抱下秋千。波娜娜依在他怀里稳了会儿神,才笑道:“还真有点头晕。”
司徒展闻言便抱起她,边对秋蓉吩咐道:“停下吧,再荡下去公主也要头晕。”他抱着爱妻走到玉雕的凳子前,早有宫女铺上细棉绣花坐垫,他坐下轻揉波娜娜的太阳穴,昵声问道:“现在好点没有?”
波娜娜拿开他的手,嗔道:“哪里就这么惯贵了?你这样也不怕人家笑话。”
“笑话?”司徒展抿起好看的薄唇,星眸里满是宠溺,语气中却隐着睥睨天下的自信。“普天之下谁敢笑话朕!”
“狂得你!”波娜娜笑着轻轻推他的手,站起身,见波晗苦也已下了秋千,在秋蓉的陪伴下正朝这里走过来。
“母后!”晗若上前拥住波娜娜的胳膊,问道:“为什么两位哥哥还没回来?”
“快了!”波娜娜拉着女儿坐回到玉石凳上,让宫女给她倒了盏清茶。
司徒展想起两个儿子此行的原因,星眸微沉。刚才他已收到边境发来的信鸽密件,已经知道了谈判的结果。不出他的所料,凤凰王朝果然恃强而骄,竟然要求重新划分边界,提出将接界边境的五个城池归还凤凰王朝。的确,这五座城池原本就是凤凰王朝的领地,被天盛恃强夺了过来。但已归属天盛所辖数十年,现在再归还岂不是大煞威风?
他司徒展嘴里的肉,居然也有人敢觊觎,可见这些年他实在太仁慈地过火!老虎不发威,还当是病猫。他不给凤凰王朝的皇帝点颜色瞧瞧,凤天德那个老东西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晗若正在跟她母后说笑着,清丽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一只手轻抓着波娜娜的玉臂,向往地说:“母后,听说凤凰王朝的鹦鹉特别漂亮聪明,会说很多别的鹦鹉八哥都不会说的话!我好喜欢哦!两位哥哥会给我带回几只来玩吗?”
波娜娜拍拍她的纤手,宠溺地嗔道:“眼看快过十八岁的生辰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就知道玩。你的两位哥哥是去商谈国家大事,哪有空闲给你带什么鹦鹉?胡闹!”
晗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她本是个快乐率真的女孩,又正处在不知愁滋味的年龄,一点小小的失望转眼马上抛开。
司徒展却眸光一凌,转首似是漫不经心地对爱女说:“不就几只鹦鹉?等父皇攻下凤凰王朝,整片国土都将属于我们家。若儿想要什么,父皇都可以送你?”
晗若毕竟是孩子心性,闻言莞然,回头看到母后阴沉的面容,马上意识到不对。她赶紧对父皇说:“算了,若儿不要鹦鹉,父皇也不要发生战争。为了几只鸟弄得生灵涂碳,代价也太大了!”
“傻丫头!”司徒展纵然满腹心事也被她逗得扬起唇角,“这场战争迟早要爆发,就算不为这几只鸟,人家都欺负到咱家门口了,难道还装聋作哑不成?”话虽是对女儿说,但眸光却瞄向波娜娜,显然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波娜娜的脸色一直阴着,听他说这些话,知道他已决意开战,不由很是郁闷。她并不想恃宠而骄,对司徒展的决定指手画脚,也知道这次是凤凰王朝欺人太甚,如果天盛再一味退让就将在诸国中失去霸主的威信。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天盛要保持强国的姿态,就不得不采取必要的手段。当协商沟通不能解决争议时,战争就成了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她真不愿看到两国开战,边境百姓流亡逃难,兵戎相见,血流成河。思忖良久,她试探着开口道:“那五座城池本是凤凰王朝的领土,要不……”
司徒展暗叹口气,真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她的智商就不见涨呢?看来那忘忧草的副作用还是没有完全清除。“你以为将那五座城池归还,就可以避免战争?假如凤天德再要五座城池呢?再给他!然后,他还要!再给!到最后,那老东西会说,茜香城不错,让我们给他挪出来,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你也同意?”
波娜娜当然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戏谑,白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只要有实力便会有野心。天盛王朝本有傲世的资本,却因她的阻挡而放弃称霸天下的机会。一味的退让不但没有让邻国感恩戴德,反而得寸进尺,企图染指天盛的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司徒展现在宣战也是因被凤天德逼到没有退路。
她,总不能只为了避免战争,让司徒展拱手让出万里江山,做亡国之君吧!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司徒展不忍让她烦恼,走近前轻轻拥她入怀,安慰道:“放心,我会传令三军,绝不伤害边境百姓。攻陷城池后,也绝不屠城。不会滥杀无辜的,你别难过。嗯?”
当年他还是天盛王朝的王爷时,就曾领兵攻打茜香国,因为遭到茜香军民的齐心反抗,他恼羞成怒,攻陷城池后下令屠城。要不是后来机缘凑巧,他和波娜娜被一同关在茜香城皇宫后山的陷阱里,阴差阳错的意外相爱,也许今天就没有茜香城这个名字了。
“展,为什么有的人贪欲就那么大呢?我们一让再让,凤天德……忒过份!我,我不怪你!都是被他逼的!”她轻轻倚在他的怀里,皱起秀眉,问道:“这一战,我们胜算大吗?”
“怎么,对你的夫君没有信心,还是对你的儿子没有信心?”司徒展微微勾唇,星眸中有着傲视天下的自信。“你的夫君比凤天德那个老东西强十倍,你的两个儿子也不比他的三个儿子差!难道我们会输给他?”
提起两个儿子,波娜娜不由又有些担心,她问道:“对了,浩儿和锆儿怎么还没回来?凤天德会不会……”
“放心!既使凤天德玩手段,我们的两个儿子可不是吃素的!”司徒展话音刚落,就听到波晗若欢快地轻喊道:“两位哥哥回来了!”,他便轻轻推开爱妻,抬头望去。
“浩哥哥、渺哥哥,你们回来了!”晗若迈着轻快的脚步,开心的像小鸟般地飞向两位哥哥。
走在前面的男子年近而立,英挺的身形,俊美的五官,一双灿若星空的眸子像极了司徒展,他正是长子司徒浩封号晋王,是司徒展称帝前的侧妃云染月所生。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年方双十,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绝美少年。他便是司徒展的次子司徒渺封号益王,是皇后波娜娜所生。
司徒浩气质冷冽,让人感觉不易亲近。此时冰魄般的星眸在接触到飞奔而来的那抹娇俏身影时,不由渡上了些许暖色。他停住脚步,嘴角微扬,等着那欢呼雀跃的人儿扑上前。
“晗若!”身后的司徒渺快步赶过皇兄,伸手拉住迎面跑来的晗若。伸手抚向她额前的碎发,俊目中溢出的笑暖似这五月的阳光,声音柔和如掠过的春风,“跑什么呢?”
“渺哥哥,这次出门你有没有跟我带什么好东西?”
“带了六只凤凰王朝的极品鹦鹉,等会儿侍卫就会送过来!”
“真的?渺哥哥真好!”波晗若开心地拉住他的衣袖,少女清丽的脸庞因喜悦而更加焕发光彩。她兴高采烈的目光再转向司徒渺身后的司徒浩,却正瞥见他星眸中一闪而逝的薄怒。
她俏脸上无邪的笑容微微一滞,下意识地松开司徒渺的衣袖,慢慢走近司徒浩,低低地怯声唤了句:“浩哥哥……”
司徒浩俊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声音很温淡,“浩哥哥没有给晗若带什么好东西,失望吗?”
晗若笑得有些勉强,不过仍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没什么,渺哥哥送的跟你送的都一样!”
司徒浩听到她说“一样”两字时,腮边的肌肉微微一跳,转瞬既恢复柔和。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移开目光,转身快步走向凉亭里的司徒展夫妇。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司徒浩俯身跪拜。
“快平身,不必多礼!”司徒展忙搀起儿子,打量他几眼,笑道:“这一路劳顿,辛苦了!”
“儿臣为父皇效力理所当然,父皇这样说岂不是太过客气。”司徒浩谦恭地垂手侍立一边,似是无意的与父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司徒渺和波晗若并肩说笑着走过来,似一对珠连璧合的玉人。
“渺儿,快让母后看看,出去这么些天是不是瘦了?”波娜娜爱怜地拉过儿子,瞧了又瞧。
司徒渺不快地挑起剑眉,他提醒道:“母后,儿臣不是小孩子了!这一路上所有的大事都有皇兄操心,我不过是陪他作伴罢了!”
波娜娜抬眼望望司徒浩,由衷地说:“谢谢你一路照顾渺儿,有你这样的皇兄,渺儿可真是省了好多的心。”
司徒浩嘴角扬起,眼眸也弯起柔和的弧度,他笑道:“母后这话又见外了,渺儿是我的弟弟,我照顾他理所当然,还说什么谢字。”
波娜娜有些讪然。对于这个继子,她曾是千方百计笼络过的,但他对她总是敬而远之。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但骨子里却十分疏远冷漠,半分亲近不得。
“渺儿,过来让父皇看看。”司徒展瞧着波娜娜母子,星眸中蓄满的幸福满足简直要溢出来。
司徒渺听话的走近,任由父亲摸摸头拍拍肩,他笑着说:“父皇,渺儿也给你带了礼物。”
“唔,礼物?”司徒展眸中的笑意更盛,满意地瞧着爱子,饶有兴趣的道:“什么礼物,拿出来让朕看看。”
司徒渺吩咐侍卫去取来一只檀木雕花小盒,打开看时,见里面铺衬着鹅黄锦锻,上面放一粒龙眼大小的宝珠,通体浑圆匀称,毫无瑕疵。“父皇,这是儿臣在凤凰王朝边境找寻到的夜明珠,晚上发出的光很柔和,让人看着眼睛舒服。正好可以镶嵌在父皇母后的寝宫内,以前的那些虽好,不过都不及这颗大。”
司徒展满意地瞧着,抬头赞道:“东西虽有限,难得的是孝心,不错,父皇没白疼你。”
父慈子爱,夫唱妇随,一家子其乐融融。司徒浩远远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独立的身影略显孤寂。他是被欢乐抛弃的孩子,那曾经温馨的天伦之乐早如流水般一去不返。这些年来,他已习惯寂寞,也已习惯冷眼看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弟弟,如何享受着他永远都享受不到的宠爱。
晗若的心微微一疼,每当看到浩哥哥落寞的样子,她的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涌起怜惜。她脸上的笑容早已隐去,轻轻走近他,低声唤道:“浩哥哥!”
司徒浩转过脸,冰冷的表情在接触到她水眸中的怜惜后咻然变色。他最不愿被人同情,尤其是她!心中的凄凉顿时被愤怒替代,他皱起俊眉,没有搭她的腔,错前一步,朗然开口:“父皇,凤天德成心挑衅,作废了所有已签的边境合约。儿臣命韩召瑞将军重兵防守边境,随时准备开战!”
司徒展的目光终于从波娜娜母子的身上移到司徒浩身上,他点点头,道:“这一天早该来了!有你部署,朕很放心。”
听到司徒展的赞许,他的面上并没得意之色,反而腾起凝重。“凤凰王朝今日实力不容小觑,凤天德敢撕破脸皮决意一战,就证明他们已做好充足的准备。另外,凤家的三皇子凤烨,实在是个很具威胁性的人物。儿臣跟他打过几个照面,发现此人无论谋略还是心机都绝非常人可及,日后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凤烨?”司徒展沉吟着,慢慢道:“不错,朕也早闻听过他的大名。十四岁智擒叛党首领邹文豹,十六岁亲自率兵攻占日烈国,十九岁平息文王暴乱。今年二十有一,已是凤凰王朝的最高兵符掌权人!此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可惜,他是凤天德的儿子!”
司徒浩俊面绽开自信的笑,他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司徒展,问道:“难道父皇的儿子比他差?!”
司徒展陡然一怔,随即而笑,情不自禁地走近前,拍拍他的肩头,赞道:“不差!朕的儿子绝不会比任何人的儿子差!好!浩儿!你天生王者霸气,可惜……”说到这里意识到失言,忙改口接道:“这次一战,你有几分胜算?”
“短期内不会开战。”司徒浩忍住胸中的酸涩,恭声回答道。其实,对于司徒展未说完的那句话,底下的意思,他了然于胸。可惜……可惜什么?可惜他不是波娜娜生的儿子!
“为什么?”司徒展坐在宫女端来的一把龙椅内,伸手接过一盏清茶,慢慢呷了口。
“因为——凤烨!”司徒浩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现在凤氏王朝真正的掌权人是凤烨,他控制着全部兵权。准备这么久,他肯定想出奇制胜,硬碰硬的短兵相见乃是下策,他不屑为之。现在两国刚刚撕破脸皮,料想我们必然会重兵防备,此时宣战他们讨不了什么好处。”
“嗯,分析的有道理。”司徒展瞥一眼仍跟在波娜娜母女俩说笑的司徒渺,不由微微皱眉。
“凤烨此人的性格,儿臣有派人做过暗查。他开战前喜欢做到知已知彼,一定会来打探我们的虚实。而且此人胆子奇大,曾多次只身潜入敌方探听虚实,仗着一身盖世武艺,多次有惊无险。不过他纵然千伶百俐,却也难免犯年少轻狂的毛病。他的自负就是他的死穴!假如他敢踏上我们天盛的土地,儿臣管保让他来得去不得!”司徒浩言语间眉眼隐含杀气,凤烨的确是一强敌,此人一日不除,他寝食难安。
司徒展沉默不语,只慢慢品茶。许久,才抬头问道:“万一,他不来呢?”
“如果他不来,那倒是儿臣失算。不过,还有一个法子。”司徒浩没有要炫耀的意思,同时也没有要故作谦卑的意思,他本来就是最优秀的,无论司徒展肯不肯承认。
“什么法子?”司徒展笑得很温和,其实心里已隐隐有了担忧。司徒浩的才能无庸置质,但是,他的突出对比出了渺儿的逊色。就像当年万丈雄心的他,翻手为云覆手雨,怎么可能臣服于平庸的司徒登?
“内乱!”司徒浩眸光一凌,他知道提到这个敏感话题有可能会引司徒展生疑,但假如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更会让司徒展生疑,还不如坦荡的面对此事,否则会有欲盖弥障的嫌疑。
“说下去!”司徒展脸上表情不变,甚至连唇边的那抹弧度都依然生动。
“凤天德有三子,凤烨最小,长子为尊。立太子素来都是立长不立贤,而长子凤耀是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假如我们刻意挑起他们的储位之争。引起凤凰王朝的内乱,到时我们再乘虚而进,事半功倍!”他边说边留意司徒展的神色。
司徒展星眸分明闪过一丝异样,不过很快恢复平常。他慢慢地旋转着茶碗盖,似在认真考虑司徒浩的话。
良久,他抬起头,一脸温淡地看着儿子,满意地说:“很好!浩儿,相信你能够干净利落的除掉凤烨,朕试目以待!”
这句赞扬的话却让司徒浩的黑眸一黯,司徒展轻描淡写的将除掉凤烨的棘手问题丢给他,还给他戴了一顶大帽子。事成则为天盛除去一劲敌,事败则显出他司徒浩好大喜功,自傲轻敌,借机打压他的风头。
司徒展命宫女为他奉上一盏香茗,还赐他椅子坐,爷俩貌似很亲热地促膝而谈。
茶水清冽甘醇,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司徒浩浅啜一口,却只品尝到满嘴的苦涩。
波娜娜带着一双儿女走进来,笑道:“你们爷俩的机密大事商讨完了吧!展,晚上要摆宴给两个孩子接风洗尘。”
“嗯,当然。”司徒展赞许地望着爱妻,起身道:“累了吧,先回乾清宫里歇会儿,其他的事不用你担心。”
“不累!”波娜娜俏脸微红,丈夫总是这样毫不遮掩对她的爱怜,在孩子们面前也不知矜持一下。
众人早见惯了此景,根本没什么特殊反应。
司徒浩识趣地起身告辞:“父皇母后请回寝宫歇息,儿臣先行告退。”
“好,你也回永和宫洗换吧,晚上到承乾宫赴宴!”司徒展笑着对他点点头,并未挽留。
司徒浩行过拜别之礼独自回寝宫去了。
他走后,气氛更加热络。司徒渺和晗若粘着双亲,一路同行去乾清宫,说说笑笑好不亲密热切。
晚上的宴席,司徒浩却推病没去。他知道自己回避这样的场合最好,一则可省自己烦心,二则也可省那个人看着他闹心。他是个很能隐忍但却并不善于伪装的人。他可以尽可能地对司徒展夫妇做出恭敬有礼的样子,却永远不可能违背内心强颜欢笑主动去亲近他们。因为,他怕自己会吐出来。
夜,很静。徐风吹过,暖洋洋的感觉。他压抑住心底的郁闷,走出寝宫,每当他感觉到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都会走出来透一透气。
慢慢绕到寝宫的后面,见四处无人时,他纵身一跃,如飞翔的鹰般掠上屋顶。
从很久以前他就喜欢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听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化成天际边的一颗星。强者明亮些,弱者晦暗些,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位置。
他很专注地望着深邃的苍穹,寻找着心中的影子。哪颗是娘亲?哪颗是外公?哪颗是舅舅?……
所有的亲人都挂在天上,只将他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世间。一阵徐风拂过,他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好冷。既使在这温暖的初夏之夜,他仍感到刺骨的凉意。
忽然他眸光一闪,知道有人来了,但却没动。因为,他知道来的是谁,这些年也只有她肯陪着他发傻,盯着星空呆坐一整夜。
转瞬间,人已来到他的身边。她的轻功不错,但却远远未达登峰造极的地步。司徒展的轻功独步天下,他的三个儿女也都是个中翘楚。但到目前为止,好像也只有长子司徒浩得到他的真传。想到这里,司徒浩薄唇抿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其实三人一起学武,司徒展就对他最不上心,却数他进步最快。这真让那位英雄一世的皇帝感到无奈。
晗若轻飘飘地踩着瓦片走到司徒浩的身边,她知道自己的轻功远远不及两位哥哥,更不及司徒浩。他应该早就发觉她靠近的,但却没有任何动作和反应。以前她来的时候,他总会回头冲她微微笑一笑。
今晚他这样说明他心情很糟,通常他的心情越差就会越安静。从她记事的时候起,就感觉这位大皇兄很沉默,不像二皇兄有什么不痛快都会对父皇母后倾诉出来。
后来,她才慢慢知道,原来他并不是波皇后所生,所以有些疏远。但她也不是波皇后亲生的啊!甚至她也不是父皇的骨肉,而是天赐的公主,是父皇母后从外面捡来的。这事她从小就知道,父皇母后也没有刻意隐瞒她。他们总是亲热的叫她“天赐公主”,让她随波皇后姓波,但她却从来没为自己的养女身份而对他们感觉到别扭生疏!
轻盈地走近他身边,紧贴着他安静地坐下。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明白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少说话。
夜依然安静似水,星空璀璨。对着夜空,他们通常都可以这样静悄悄地坐到天亮。一般人都喜欢看日出,但司徒浩不喜欢。只要东方露白,天际星辰黯淡,他都会毫无留恋地赶在日出前起身离开。
这其中原因晗若一直不太明白,只是她不喜欢多嘴询问。如果他想告诉她原因,不用问,他也自然会说,反之,问了岂不也是自讨无趣?
静默了一会儿,司徒浩却主动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似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晚宴结束了?”
“还没有,参加晚宴的并不止有我们,还有几位将军和边疆藩王。”波晗若侧头望向他,正看到他眸中瞬间掠过的寒意。
司徒浩薄唇抿得更紧,原来皇上并没打算将这次跟凤凰王朝开战的全部兵权都交给他。他始终都在防备着他!
晗若明白司徒浩最在乎的就是父皇对他的器重,如今却又将兵权分散给几位将军和藩王,这肯定会让司徒浩不高兴。
男人的事很复杂,她有些想不通,兵权就真有那么重要?
又是一阵死寂的静默,不过她已习惯,司徒浩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小时候,甚至有人怀疑他脑子有问题。传说他十岁那年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癔症,整天将小小的身体瑟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只用一种惊恐飘忽的眼神看着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
司徒展很是着急,便命宫廷一品御医药王莫离为他诊治。经过莫离近一年的努力治疗才慢慢恢复常态,不过仍然少言寡语,不苟言笑。不过后来事实可以证明他的智商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他很争气的成长为当世文武双全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给你的鹦鹉,漂亮吗?”他很突兀地问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现在这么多纷乱的问题摆在面前,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很漂亮。”明知道他听这话会不高兴,但她偏要说。谁让他没有给她带礼物,她并不在意礼物本身,只是在意的一份心意。难道在他眼中就只有国家大事,心里根本没有她的半分位置?
他眼眸中慢慢笼起冰寒,唇角强抿着,始终挂着抹淡淡的讥讽,“可惜,我没有专门为你准备礼物,很失望?”
晗若水眸中隐隐凝起些许愠意,他这是在故意找茬?她没有先开口怪他,他反倒先下手为强了。她挑挑秀眉,傲声的说:“不失望,因为根本没指望你会给我带礼物。我只指望他的礼物,他答应过会送我鹦鹉就绝不会食言,因为他从不会让我失望!”
司徒浩再也无法强作淡漠,她总是有本事击溃他的所有隐忍。目光再次投向明灭寂廖的星空,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不再看她。
他生气了!女孩如玉般的娇颜浮起狡黠的笑。她是故意逗他,反正她不喜欢他冷漠的样子,好像从来没有他在意的人或事。现在他虽然生气,但表明他在意她的,不然也不会跟锆吃味。
与浩的冷漠愠怒相反,她一脸的轻松自在,双手托腮,颇有兴致地仰面欣赏着星空。
他们在对恃。
其实,这些年来,这种情形有过很多次。司徒浩过分的自尊自傲,晗若任性调皮的个性,都是引发一次次争执的导火索。不过一般到最后,都是晗若先妥协。
司徒浩每次跟她吵架,都会更加冷漠,更加孤寂,那个凄楚的身影总能扯痛她的心。让她不忍再伤他。
“浩哥哥!”她转过头,轻声唤他。
他不理,整个身体连一丝都没颤动。但眼眸中的冰寒却因她那一声“浩哥哥”而略微消融,他没有看她却清楚的知道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应该是那种带着讨好意味的娇嗔。
见男子仍不理她,她只好厚着脸皮再往他身边挪挪身子。凑近他精心雕刻般的俊颜,柔声问道:“还在生气?人家都已不气了,你别太小家子气好不好?”此时的她温柔的像只小猫,让人忍不住想将她捧进怀里。
“再往这靠要把我挤下去了。”明明很享受她的亲近,他却仍免不了惺惺作态。也许潜意识里强烈的自卑感作祟,他总想在她面前维持强势骄傲的姿态。
晗若故意挤他,边笑闹:“就要把你挤下去,谁让你欺负人!”
“别闹,当心真的掉下去!”他就势抱住她,她身上暖暖的,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生出几许贪恋。
情侣间小小的别扭很快烟消云散,他们亲昵地拥在一起,享受着彼此的温馨。
“浩哥哥。”
“嗯。”
“你能不能快乐些,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忧郁?”
“……”
“不论怎么说你是父皇的亲生骨肉,而我才是真正的孤儿。但我从不感到悲伤,为什么要悲伤呢?悲伤并不能改变什么,何不快乐些。”
“……”
“我们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不要一直压抑自己,有什么心事跟我说。我虽帮不了你什么,却能让你的心不再那么沉重。浩哥哥,无论到何时,你都还有我!”
他的心似被揪了一下,生生地痛着。忽然一阵心惊,最近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左右着情绪。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隐忍这些年,万万不能到头来反栽在儿女私情里挣脱不出来。
说实话,他最讨厌为情痴狂的男人,觉得太没出息。就像他的父皇司徒展,明明是一代霸主,却偏偏做了女人的裙下之臣。
“浩哥哥,你的心很乱。”她仰起俏脸专注地凝视着他的侧面,他气息烦乱不似平日的淡定,心中必有烦心事。此时只有她离他最近,难道让他感到烦心的会是她?
好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司徒浩禁不住赞赏地回望她一眼。假如有一天,她得知他亲近她的真相会怎样?再聪明的女孩一旦陷进情网,一样会变成白痴。看着她水眸中的痴迷,他很清楚她陷得有多深。
“晗若,”他低喃着她的名字,“爱我吗?”
“……”纵然心中有爱,但少女的羞涩又怎能让她轻易出口。羞惭了一会儿,忽觉自己上当了,为什么问她爱不爱,他却不说呢!这可不行,抬起红红的脸颊,娇嗔道:“你呢?爱我吗?”
呵,一声含着迷人磁性的笑声从男子喉咙深处溢出,他点着她的鼻尖,戏谑道:“你倒不肯吃亏,别忘了是我先问你的。”
她喜欢此时的他,他笑的时候无比迷人,让她都不禁心头小鹿乱撞。“你可以问,但我也可以不答。”毕竟是孩子心性,轻易被他绕过,居然忘了追问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肯表白他爱不爱她。
司徒浩嗅闻着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幽香,看着她娇憨笑语的可爱娇容,心底蓦地一触。更紧地拥住她,闭上星眸,呢喃道:“晗若,你好暖!”
晗若静静地任他抱紧再抱紧,让他尽情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他总是感到冷,这让她很奇怪。即便是在夏夜的晚上,他看着看着星空就会不由自主地打颤。他的手脚也永远冰凉,整个身体似乎从骨缝里向外冒着寒气。这种时候,她总是体贴地拥住他,用自己的娇躯温暖他……
她心痛他、宠爱他、在乎他……她希望他能够快乐些,所以也尽力逗他开心。
“晗若,如果……能够永远抱着你……”男子含糊地呢喃着,没有将话说完全。
“嗯,冷的时候可以抱我,不过可不许凶我哦!否则,我不让你抱。”少女趁机撒娇邀宠,为自己能够温暖他感到自得。
男子却因她的娇嗔而动容,心里居然有了隐隐地担忧——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这仅有的温暖感觉……突然心神一凌,不应该这样子,他不可以迷乱,只是做戏而已。只是这戏做了十多年,难道日久生情,假戏真做了?他轻轻推开她,重新沉默。
说不难过是假的,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总是这样,阴晴不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哪句话就会引起他的不快,就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敏感多愁的男人?可她偏偏……就是喜欢他!从纯属依赖的兄妹之情发展到纯粹的男女之情,这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水到渠成。
几乎已忘记最初是谁先表白的,反正他们真真切切地相恋了。不过很多时候,她总觉得有点不塌实,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凭着女子的直觉,她总隐隐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了点东西。具体是什么东西,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他就像飘忽的云,好像根本就握不牢随时都会从手里溜走的感觉。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望着星空。他们拥得很紧,呼吸相闻甚至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此时,好像他们真的只是世间热恋情侣中的一对。这一刻很甜美,波晗若无比满足。
这个世界如此美好,她身边的一切都这样美好。如果她的浩能够再快乐一点,她就会和母后波娜娜一样,变成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