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刺杀君玉歆不成的红槿在被顾舒玄冷落数日之后,终于开始了自暴自弃,一个女子却整日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伶人楼和百媚生都忙成了一锅粥,她却酣睡不醒。
白帝羽久劝无用之后,只好来求助顾舒玄:“公子,红槿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废了,你不如去看看她吧。”
顾舒玄正忙着看从离诀国寄来的信,头也不抬说道:“废了就把她送回离诀,免得耽误我的事。”
“公子,红槿跟了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子你怎么忍心……”白帝羽向来是知道顾舒玄无情的,但当这无情降临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时,他仍然有些心寒,会不会有一日,自己也像红槿一般被当作弃子?
顾舒玄看完信,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看着白帝羽,然后他笑了笑,说道:“老白,我们有堕落颓废的理由吗?红槿身上背负着三十二条人命,如果她因为我不喜欢她,就选择放弃自己,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救的?”
“公子,正因为这三十二条人命,她才被迫背井离乡!公子不要忘了,这三十二条人命,是谁欠下的。”白帝羽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一如他的琴音,但他此时却有些激动。
“是我欠下的,我还欠你七十八条,欠元氏一百二十九条,我没有忘记,所以,我要赶紧回离诀,我要向他们索命,可是你们呢?我给红槿三个时辰,如果她不能利利落落地来见我,就滚回去吧。”顾舒玄的声音一如他面前的一杯茶,不起半点涟漪,也不带半分寒意,只是平淡的,安静的述说。
他的话像是触动了白帝羽的经年之痛,所以白帝羽的眉间染上苦色:“这些事,公子有跟君小姐说过吗?”
“她不必知道。”顾舒玄说着停顿了一下,“她又不会跟我去离诀国。”
“君小姐是极冷静之人,我希望公子不要变得盲目。”白帝羽很矛盾,劝说顾舒玄不如放手一博,趁着现在还能在一起,疯狂享受与君玉歆的爱情的人是他,可是担心顾舒玄彻底沦为爱情奴隶的人也是他。
他越发觉得,爱情这东西,实在可怕。
红槿到底是在三个时辰内来见了顾舒玄,只是未梳妆,未更衣,显得邋遢不堪,还有一身的酒味,这与她往日里的风情万种相去甚远。
顾舒玄像没有看见她的颓废模样一般,扔了一堆书册在她眼前:“三日之内,我要知道三年前会试里这些学子的去向,背景,以及肮脏之处。”
“公子我……”红槿的酒还没有醒彻底,是被白帝羽一盆水浇醒拽到此处的,此时都还有些站不稳,甚至连顾舒玄扔给她的书册都接不住,掉到了地上。
“给不出我要的东西,就滚吧。”顾舒玄只冷漠地说道,连多看红槿一眼都没有。
红槿凄苦一笑:“又是君小姐要的情报吧?”
“对。”顾舒玄坦然应道:“你不如她,因为你没有她一半强大,如果想让我正眼看你,你至少学到像沉雪楼的灵姬一般,不要整天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我这里不留废物,你也知道的。”
“她在你眼里什么都好,冷血无情都是好,卑鄙龌龊也是好,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好,十年的当牛作马都是咎由自取,对吗?”红槿说着两行泪趟下来,心酸至极。
“红槿,不要再让我失望了。”顾舒玄觉得有些跟她讲不通道理,为什么会有人没了爱情,就活不下去呢?这世上支撑你活下去的东西那么多,爱情有那么重要?或许这就是他喜欢君玉歆的原因,于君玉歆而言,爱情永远不是至高的,他才有***有兴趣去征服,却让君玉歆也如红槿这般为了他,要死要活。
红槿毕竟还是有能力的,她振作了精神,只是简单地为了不让顾舒玄把她送回离诀,为了可以继续留在顾舒玄身边。她将今年来参加会试和学子将给伶人楼的姑娘们去收集情报,因为毕竟伶人楼就设在远京京城里,许多事情要方便许多。
然后又将三年前那场会试上了皇榜的学子名单交到了沛城的百媚生,许多已经派往外地为官的学子们,他们可以更方便地去追踪查询,而不引起京中朝廷的怀疑。
再明确分工,哪些人负责查背景,哪些人负责查脏处,哪些人又负责查去向,如此下来,原来乱成一团糟的情报网变得井井有条,开始快速地反应起来。
可这时候,云之遥和他可爱的小伙伴,不动声色地,悄无痕迹地,已经掌握了大半个百媚生。当金钱豹查觉过来,回禀顾舒玄时,已经来不及将他驱逐出去了。
顾舒玄听到消息后,不怒反笑:“君玉歆啊君玉歆,你始终还是防着我。”
三日后,顾舒玄拿着几张薄薄的纸张去了天应寺,与君玉歆略显装逼地坐在高高的竹林上面,看了好一片竹海翻涌,聊了好一番郎情妾意,他才袖中掏出那几张纸递给君玉歆。
君玉歆看了几眼将纸张收好,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金色的余晖把远处的房屋镀上金辉,真美。
“你与灵姬聊得怎么样?”顾舒玄随口问道。
“很愉快。”君玉歆的愉快决非是灵姬的愉快。
“我听说灵姬回去之后两天没有接客,你都做了些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顾舒玄笑道,他才不信君玉歆会给灵姬留下愉快的回忆。
“我只是让她把伤心往事翻了出来,再看一次鲜血淋漓的伤口,我怕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君玉歆说道,她让灵姬回忆与赵志书之间的往事并不是真的兴趣听一听别人的故事,而是她想看看,灵姬的伤口有多深,如果灵姬真的想报仇,不够疼的伤疤带来的后果是不够利的刀子。
更何况,如果不能面对过去的伤痛,就永远也走不出来,面对不了今后的日子。这层道理灵姬懂不懂,君玉歆并不在乎,反正她也不奢望会有谁来感激她这个无形的刽子手。
“红槿很痛苦。”顾舒玄突然说起。
“你希望我原谅她?”君玉歆却笑了一下。
“你从来都没有怪过她,谈什么原谅。”顾舒玄摇头笑道,君玉歆怎么会分心在红槿这样的小人物身上?
“离诀国来信了,很快就会有离诀国的人来羲和国,我本想把她送回去。”顾舒玄说。
“你对她太残忍了。”
“不要说得你很仁慈一样。”
“离诀来信说什么?你要走了吗?”
“如果我要走了,你会舍不得吗?”
“会,但我不会拦着你。”
“这就是你与红槿的区别,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他拉着君玉歆跳落竹尖,躺在了柔软厚实的叶子上,望着被竹林遮去了一半的天空,天空上有一团又一团的火烧云,翻滚着,变幻着,顾舒玄像是看见了那天的大火,也是这样烧着燃着,无数绝望地声音被火海吞噬,席卷,那场火烧了整整两天才熄掉,枯木焦土中,到处都是分不清谁是谁的焦黑的尸体,他们的姿势扭曲挣扎,保留着生前最痛苦的样子,顾舒玄全部都记得。
“我一定要回离诀国,君玉歆,我一定要回去。”他突然喃喃自语。
“我知道。”君玉歆也望着那云朵,轻声应答。
“不,你不知道。”顾舒玄的桃花眼中倒映着火烧云,像是一簇簇火苗在他眼中跳跃着,带着无比深刻的仇恨和痛苦,从那日起,他的世界便再没有光明了吧?只有无穷无尽的暗杀,毒药,无穷无尽。
君玉歆没有再接话,她不知道顾舒玄到底有着怎样的仇恨,但她知道那仇恨很深,就像她一定要杀古长月,是为了给赵简辰和赵简辰的父亲报仇,很多人都有着深刻的仇恨,她不想打听。
听得太多,总会背负一些,关于顾舒玄,她只想知道,此时的顾舒玄在挣扎地爱着她,并且有朝一日,这挣扎的爱会终结在他离去的时刻。
仅此,就够了。
当长善带着君隐来找君玉歆时,她便知道,君玉歆这种人肯定是在跟顾舒玄厮混的,她抱歉地对君隐笑了笑:“大公子,您等等,我去叫她。”
“不必了。”君隐抬手拦住长善,只站在远处看着那躺在竹林里的两人,多么相衬的两张脸,多么的郎才女貌,多么的……让人嫉妒。
君隐看了很久很久,脸色一点点悲伤,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要是她的哥哥?这悲伤盈满他的心脏,痛得他脸色发白,却不能声张。
“大公子,你还好吧?”长善担心地问他,她总觉得,这样的大公子好像很可怕。
“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君隐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他只知道从天应寺到相府的路原来那么长,他努力地压抑着心里的一个声音,他害怕自己忍不住,就要将一切和盘托出,那样就一切都毁了。
羲和国第一公子君隐,陷入了他此生最漫长的痛苦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