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合欢宗女主角(11)

‘师姐!是我!吟袖!’

绯红的藕花耳坠剧烈发烫。

这个时候绯红已经穿过了栈道, 到了一处露天的冰窖里,从那冰层的缝隙中,隐约漏下一丝天光。

还不是子时。

但何吟袖顾不得那么多, 她燃烧了自己的精血, 强行与绯红连上了传音。

‘师姐!快跑!’

何吟袖嘴里含着一块血, 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这是大部分弟子听到五大世家寻仇的吃惊表情。

何吟袖混在其中, 借着前边高大的师兄, 掩盖了自己的动作,也幸好她只是一个外门弟子,那些天之骄子们目无下尘, 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的细微神色。

清丽女修按着胸口,继续传音, ‘凤麟瑞家作为牵头, 联合玄洲徐家、元洲郑家、流洲应家、炎洲楼家, 以情理压迫宗门,要掌门和长老们把你交出去!’

这交出是什么后果?

那就是宗门案犯的待遇!

像这种五大世家联合要人的事情, 太上墟也是首次发生,别说是当场发蒙的蓝真真了,就算是处理过不少棘手纠纷的掌门,同样被他们这一手发难震住了。

十洲三岛,宗门为首, 其次是世家与王朝。

世家能凌驾于王朝之上, 足以见其根深势大。

但世家又根据所修的心法不同, 一一划为道家、儒家、法家、医家等派系, 各家主张不一致, 东风想要压倒西风,西风更想要打死东风, 有时候水火不容,到了说话就要打起来的程度,这也注定各大世家很难联手起来向宗门施压。

昆仑太上墟又是第一道墟,玄门正教,万年道统,地位超然,鲜少有世家敢冲撞道家圣地。

连长老们都有一种活久见的恍惚感。

自从昆山玉君成为太上长老之首,这将近三千年,他们道门还是头一回被人如此冒犯!

昆山玉君高坐仙台,身侧盛着一丛丛的琼芝瑶草,他雪指纤纤,手持一支潋滟青芙蓉,随着角度翻转的不同,那青芙蓉的湛湛寒光也从他的秀挺鼻尖落到微红唇角,愈发衬得他的肌体晶亮明澈,殊为美观。

掌门看师祖玩了半天的芙蓉花,就是不说话。

他又有点害怕了。

我去!您老又不会憋着什么惊天阴谋吧!

老实说,自从经历过了天经宫那一回事,掌门对自家老祖的心思更加琢磨不透了。

这难道就是徒承师业?

据传,他们的太师祖曾是阴阳家的弟子,佛口蛇心的主儿,上半生活活坑死了不少对手,仇家遍布十洲三岛,后来转来了道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又收了两个徒弟。

第一个当然是他们的大师祖,平常没事就钻研些虫子尸体,钻着钻着,自己给钻到了外头,被人逮主,做了医家的老祖,掌门至今想来都觉得痛心。第二个则是如今的昆山玉君,世人皆道他容貌端美,仪表高洁,是个神仙中人。

两个弟子都仙得上天,怎么看,都不像是面软心黑的太师祖。真要找个对比,昆山玉君的大弟子师雪绛更像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太师祖。

曾经掌门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就是这个手持芙蓉的无瑕玉君,为了培养一个凌驾万界诸宗之上的弟子,他竟然放手让弟子们虎口争食,导致三死一废,还有一个以身饲狼!

这等悍戾手段,掌门每每想起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他宁愿弟子平庸,也不愿意让他们如此残杀!

掌门心想,这大概就是他跟昆山玉君的差距吧,他不舍得,红尘之中有诸多牵挂,忧虑千重,枷锁万重,所以至今还只是一个半步元婴。而师祖江霁呢,他还不足三千岁,就是顶级大乘,离飞升近在咫尺。

人家万年才抵达的巅峰,他三千年就做到了。

眼见着师祖玩着花置身事外,掌门叹了口气。

他起身。

“霜天真君,此事欠妥,不如等我蓝师侄的元婴大典举行完毕,我们再慢慢商议。”

“商议?”

那眼形俊俏的修士笑意发寒。

“你们太上墟都商议了四个月,难道还没商议出一个结果吗?”

霜天真君名唤瑞遥山,他是瑞鳞的长兄,也是凤麟瑞家的当代家主,别看长了一副斯文郎君的模样,实则手眼通天,每次出手必是打蛇七寸,从不落空。

此次他联手徐家、郑家、应家、楼家,就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朝太上墟来势汹汹地发难。

修士子嗣艰难,但瑞鳞之母是一名美貌鲛人,与修为高深的瑞父结合之后,生下了六子三女,瑞鳞又是其中最小的,备受全家宠爱。这次幼弟被杀,惊动了瑞家上下。

瑞遥山最恨的就是那些煽风点火的长辈,为了出头竟然让弟弟送了命!

第二恨则是主谋蓝绯红。

他们是兄弟,瑞遥山能听到幼弟临死的心声。

他竟不怨恨那个女子!

他竟……爱慕那个女子!

那种少年情窦初开却被心上人亲手杀死的复杂滋味,瑞家六兄弟都体会到了。他们这次前来,目的很明确,就是来要人的,他们将以她之血水,祭祀幼弟的在天之灵,再将两人的尸身合葬,全了幼弟这一份少年心意。

掌门想要息事宁人,但五大世家咄咄逼人,紧咬不放。

蓝真真泄气揪着花草。

还有完没完?

今天可是她最风光的元婴庆典,结果却为了另一个讨厌鬼吵吵嚷嚷的,都快把她这个主角给遗忘了!她讽刺地想,蓝绯红的人气可真高,入了那阴森森的寒真洞,外头还有一大把人惦记着她呢。

但瑞遥山没有忘记她,话锋转到了蓝真真的身上。

“真真,你说,蓄意杀人要不要偿命?”

“……啊?”

蓝真真本不想掺和这件事的。

但是她转念一想,若是能借着五大世家之手,把蓝绯红给做掉了,那蓝家就只有她一个天才,自己也不用时时刻刻被一个小辈对着比了!最妙的是,她可以永除后患,再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心头血会被痛苦挖走!

就在这时,瑞遥山也同她传音,‘真真,你放心,等我们要到了人,必取她心头血赠你,让你痊愈病体,永无后顾之忧!真真,还请你体谅一个兄长失去幼弟的悲痛,我们瑞家只要一个公道,绝不牵连你!’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瑞遥山姿态放得很低,显然很懂得拿捏小姑奶奶的心思。

别人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蓝真真觉得,只要不是蠢的,都知道该帮哪一边。

她又不傻!

蓝真真摆出长辈的款儿,严肃地说,“杀人的确要偿命,蓝绯红杀害我师兄,铸下滔天大错,理应以命相抵。我同意把她交出去。”

她都忘记了,她还是蓝家的祖宗姑姑呢,蓝绯红不过是她的一个小辈,从辈分上她就能压得她死死的!

“蓝真真,你浑说什么!”

掌门简直快被这个姑奶奶气死了!

胳膊肘能这么外拐的吗?

你说话是痛快了,但你付得起这个交人的责任吗!

瑞遥山抓住机会,一鼓作气,“灵虚掌门,蓝真人是蓝家的祖宗姑姑,自然也有处置小辈的权力,既然她都同意交人,你们也别再包庇凶手了!太上墟一直都是我等仰慕的道教圣地,否则也不会把我们少主交由贵派培养,可现在人没培养到,反而把命都葬送了!”

其余四家也纷纷发话。

“不严惩害群之马,实在难消我们心头之恨!”

瑞遥山行了个道礼,斯文儒雅。

“还请掌门、诸位长老、诸位弟子放心,我等只是想要讨还一个公道,绝不会以此牵连无辜之人!当然,我们也理解你们的爱才之心,所以我们五家愿意出十处灵矿,三条灵脉,一件混元法器,还有十二名尸侯府的进出名额,弥补你们的损失。”

听到灵矿、灵脉、法器,富有金山银海的长老们眉头都不挑一下,但尸侯府这个名头一出来,连太上长老们都坐不住了。

“尸侯府?是那位以尸身飞升的侯爷?”

自尸侯爷飞升之后,万年以来,无数天才妖孽饮恨最后一步,哪怕是他们最有希望的太师祖,也在天劫之下灰飞烟灭。

太上长老们突然得知了这位成功飞升者的遗迹,怎么能坐得住?

瑞遥山颔首,“正是。”

局势瞬间就变了。

太上长老暗自思索,交出一个根茎损毁的天才,换来十二个可以窥探飞升真相的名额,哪个更值一点?饶是心境平稳的掌门,呼吸都重了些许,虽然飞升离他还很遥远,但老祖们若能一步登天,宗门万年昌盛不在话下!

“那就交人!”

为了自己,更为了宗门,容霓愿意做这个恶人,“蓝绯红顽劣不改,就是入了寒真洞,也耽于情爱,如此坏种,留着只会危害四方!”

方苍明张了张嘴,但看其余长老们的神色,最终颓然垂下头颅。

他一个人做不了整个宗门的主。

一抹湛湛清光掠过长老们的面孔,险些刺花了他们的眼,他们正要恼怒质问,却发现那道光来自昆山玉君。

他低垂着玉白的眼皮,睫毛如蝴蝶墨翅,仿佛正专注着手中的芙蓉。

这是……昆山玉君的警告?

太上长老们心头有些发憷,然而对飞升的渴望压倒了他们对昆山玉君的敬畏,再说,他们在场的,哪个不是修了五六千年的人精,都有自己的盘算。而他们若能扭成一股绳,昆山玉君仅有一人,又能奈他们如何?

总归是同宗同源,昆山玉君最多是惩戒他们一番,要不了性命!

跟飞升比起来,其他什么威胁,什么惩罚,什么声名,都差得太多了。

“我这便去寒真洞,押人过来赔罪!”

容霓还没说完,一道笑声传入。

“不必长老费心,罪徒自己送上门了。”

宗门世家的天之骄子们精神一振。

黄泉行走来了!

他们当中有的人见过她,也有人只是听过她,远远一看,彩羽飞星都不及她眉梢一抹风情。这位道墟行走穿的是万叠云山的道袍,好似群山都在她的脚下,即便他们能感觉到她道体虚弱,筋骨破碎,但没有人敢小觑她半分。

楼撼星跟应不识都在各自的家族当中落座,绯红一出现,师兄弟不约而同互看了对方一眼,又心思莫名移开。

守在寒真洞的长老无奈禀告,“是蓝行走非要来的,我拦不住。”

何吟袖瞳孔微颤。

为何?

她明明通知了师姐,让她使出手段,快些离开寒真洞,免得落入世家之手,可她非但不走,还主动撞上了猎人的网!

难道师姐糊涂到只为了争那一口气吗?

何吟袖心乱如麻,娇唇都被咬得出血。

她修为不够,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解师姐这个死局!

却听师姐笑吟吟地说,“人来得可真齐,玄洲徐家,元洲郑家,流洲应家,炎洲楼家,凤麟瑞家,都全了。”

五大世家神情稍露异样。

不知为何,听她一个个念名,就像是阎王爷在阎王殿亲自点名似的。

巧合的是,她的名讳也是跟阎王爷相关的,比如笛判官,比如黄泉行走,仿佛掌握了生死权柄。

“噢,不对,还差了一个,聚窟蓝家。”绯红偏头,看向一桌宴席,那里坐着蓝家的家主蓝兆,也是将蓝绯红选上献血名单的男人,“方才我都听见了,我的祖宗姑姑蓝真真打算卖了我换好处,我猜凤麟瑞家许了她心头血,对吗?”

蓝真真心虚抿唇,转移视线。

绯红似笑非笑,“那你们呢,蓝真真的态度也是你们的态度?”

蓝氏家主旁观全程,早已明白太上墟如今的态度,他身为一家之主,必须要做出表态,该舍弃的就要舍弃,免得招惹祸事。

蓝氏家主深吸一口气,“蓝绯红,你犯下大错,我们蓝家保不住你。”

绯红冲着他们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次。”

她清晰地说。

“第一次,你们放弃我,送我去太上墟给蓝真真取心头血,毁我前途与意志。第二次,你们还是放弃我,只因为你们综合考量之下,还是偏心蓝真真,而且骨头又软,根本不想跟五大世家硬碰硬。”

绯红微微一笑,“没有风骨,没有立场,世家蓝姓于我,真是一个令人生厌的耻辱。”

既然如此——

“蓝姓,不要也罢。”

蓝家的长老们原本还觉得亏心于她,但绯红所流露出的轻蔑与怠慢,简直在打他们的脸面!

蓝氏家主更是放言,“如此狂徒大佛,我们蓝家也容纳不起!”

事情比瑞遥山想象中要顺利。

这蓝绯红被断了筋骨,上来便是满腹怨气,现在更是跟她的本家闹翻了,这太上墟也不保她,蓝家也不护她,摆在她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人到了,那我们就带走了。”

瑞遥山挥了挥手,立即有一名长老出列,手里持着一盏朝霞美人灯。

“等等——”

楼撼星刚要出声,被他的大伯楼华清压住了。

大伯严厉地传音,‘你是被她睡昏头了不成?她杀了你师兄师弟,一定是要偿命的!何况她又如此亵弄你,我楼家也要她付出代价!’

若是只有他楼家一家,大伯楼华清自然不敢跟道墟行走正面扛上,但凤麟瑞家都牵头了,又有其他世家一起,楼家的底气也足了起来,可以为他们的少主出一口恶气了。

这太上忘情最忌讳动情,楼华清不知道侄子失去贞操对他的修为有没有影响,但显而易见的,他修为下落,心境动荡!

大伯楼华清简直恼极了对方诱惑他侄子的妖女行径。

“偿……命……”

楼撼星喃喃地重复。

偿命这个词,楼撼星之前也常说,但现在一听,心头无端沉重。这是怎么了?凶手伏诛,师兄弟大仇得报,他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瑞遥山瞥了楼家一眼,见他们不动弹了,才示意长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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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盏朝霞美人灯转动了起来,灯影折射出了繁云、彩月、水边丽人,一缕又一缕的光线绞在绯红的身上,看着美丽,却生生绞出了血丝!

瑞遥山冷冷道,“蓝绯红,你杀我幼弟那日,可曾想到今日?”

徐家、郑家等人也难掩悲痛。

他们痛骂出声。

“你害了我们少主,今日便替天行道,让你这妖女血债血偿!”

绯红噗嗤一笑。

“噗哈哈!替天行道!血债血偿!我被你们家少主强取心头血的时候,你们怎不血债血偿?我屡次出逃都被拦下来快要崩溃的时候,你们怎不血债血偿?都说渎仙令只断个人生死,不牵扯身后之事,现在看来,规矩都是狗屁,还不是想报复就报复!”

“世家蝇营狗苟,宗门也沆瀣一气,难怪万年来都无人飞升!天道做得好啊哈哈!”

太上墟的长老们面皮微微抽动。

瑞遥山面色冷漠,“无论你如何狡辩,今日都必死无疑,这是你该偿还我幼弟的。”

绯红睨他。

“怎么,你们打着死人的幌子,就可以掩盖你们想要盗取我混沌灵根的野心了?”

这一刹,鸦雀无声。

那痛哭流涕的世家修士仿佛凝固了般,僵在了原地。

楼撼星愣了片刻。

什么?为的是混沌灵根?

他转头看向大伯,声音拔高,“这是怎么回事?!”

楼华清表情尴尬,“你,你别听她胡说。”

事实上,五大世家都心知肚明,他们就是为了蓝绯红的混沌灵根来的。

混沌灵根,这可是比天灵根都要稀罕的灵根,而且她还是被天灵玉洗出来的,让世家们摸索到了一个可行的新方向。索性趁着他们少主的事情,一起爆发,夺下蓝绯红,再揭开她灵根的秘密。

若真是能成,他们世家将会取代宗门,成为新的圣地魁首!

他们是这么想着的,明面上当然不会昭告天下,这毕竟是一个解灵禁术,容易招惹非议。

但此时的世家们却听见了最令他们发寒的话语——

“那你们知不知道,第一个传我混沌灵根可解灵重生的造谣者,是谁?”

绯红蓦地狂笑,因为过度兴奋,眼角沁出一滴红泪。

“是我自己哈哈哈!!!”

“我造了八十年的谣你们可算是信了好多蠢货哈哈哈!!!”

楼华清失态道,“不可能!”

怎么会有人自己造自己的谣?她难道喜欢被众人解剖吗?!

这个疯子!

“大家不要轻信她的胡言乱言。”徐氏家主声音平和,“这定是她为了脱身而诈我们的。”

应氏家主同样点头,“没错,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唯有郑家的,忽然白了脸色。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太迟了!

那繁春盛景一般的女子斜睨过来,“徐家的?倒真是爱送死,我答应了徐观,只要你们懂事,我不动你们,但现在很可惜,你们没有听话,就要被灭族了。徐家,郑家,应家,楼家,瑞家……啧啧,都是千年世家,可是,从今天起,都不复存在了。”

她笃定又硬气,那长老听得一阵恍惚,美人灯就飞到了绯红的掌上。

那些云彩与美人的灯影映在绯红的脸上,游动斑驳得宛若鬼影。

咔嚓。

美人灯的琉璃薄面碎开裂缝,越来越密,越来越碎,最后那美人的头颅垂落下来,流出珠泪,又在绯红掌中化为一捧红灰。

绯红轻吹一口气。

猩红血灰顺着她掌心纹路飘了出去,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也模糊了她的面容情态。

“真是期待呀。”

她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第一个被祭天的是姓呢?徐家?瑞家?还是——楼家?”

楼撼星如坐针毡,他忍不住问,“你想干什么!”

绯红冲他招手,“我喜欢你听话的样子,过来,我可以饶你。”

楼撼星被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亵渎,又羞又恼,“你闭嘴!”

绯红意味深长,“要不你问一问你大伯?”

楼撼星下意识看向他大伯楼华清,后者突然脸色急变,他扔出了一座小塔,共有十九层,每一层都煌煌繁丽,他松了口气。

是自己吓自己。

楼华清正要收回供塔,突然第十九层灭了。

唰唰唰!

第十八层灭!

第十七层灭!

第十六层灭!

楼华清的脸色如同裹尸布一样惨白。

郑家、徐家、应家、瑞家也陆续出现情况。

郑家携带的凤尾竹凋零了,而徐家的江河图开始断流了,清澈的河水被逐渐染红。

滴答滴答。

江河图下起了一场血雨。

徐氏家主失声地说,“这不可能!”

江河图关系着全族的命脉,河湖断流意味着气运衰竭,江水染红……则是说明族人的性命正在被疯狂收割!

突然的变故让世家掌舵都有些惊慌失措。

瑞遥山皱着眉,镇定地说,“大家不要慌,这要么是障眼法,要么是幻境,让我们误判了情形!蓝绯红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做到这样的,这绝对是太上墟在故弄玄虚!”他轻喝道,“事到如今,你们太上墟还要包庇罪徒吗?”

他说得凛然正气,连太上墟的长老们都信了,还真以为是某个长老出手弄了这些假把戏。

瑞遥山的目光转到了昆山玉君的身上,场中能完美瞒得过众人耳目的,也就只有这一位玉君了。

瑞遥山忽然指头一痛。

一头紫蟹从乾坤袋爬了出来,猛地咬了他一口,汲取精血后,口吐人言,“家主!不好了!是调虎离山!我们的护山大阵——”

“破了。”

一道冷漠的男声取而代之。

“奉黄泉行走之命,凤麟瑞家的嫡系……一个不留!”

瑞遥山瞳孔一缩。

紫蟹仿佛被人扭了脑袋,突然一斜,没了声息。

“咔嚓!”

瑞遥山眨眼间移到绯红面前,掐住她颈骨,声音发寒,“你对我凤麟瑞家做了什么?你个毒妇!”

“毒妇?”

绯红风情万种唾他一口,“你个郎君,真是好不识趣,我只处置了你们嫡系,旁系或是为奴,或是流放,留有一线生机,我已经很手下留情了,这也算毒妇?莫非……你是嫌弃我,没把你全族都屠杀光了?”

瑞遥山心生杀意,捏碎绯红的颈骨。

何吟袖死死忍住叫声。

而下一刻,满殿都是绯红的身影。

她或是在赏花,或是在闲饮,或是在横笛。嬉笑怒骂,贪嗔痴怨,一人就是风花雪月,演出了众生百相。

掌门瞠目结舌。

这、这不是太上第四章的《众生相》吗?!

昆山玉君微微勾起眼尾,弧度浅得稍纵即逝。

绯红爱惜摘了一支藕花,露水潋滟捧在怀中,她衣袂飘飘,经过何吟袖的旁边,余光横斜了一抹流萤,仿佛在看她,又仿佛没有看她,可是她却抚弄着手里的藕花,连带着仙人采藕的耳坠都摇晃起来。

端庄又妖冶,何吟袖被她这一眼迷得神魂颠倒,脸颊也急速发烫。

男配[楼撼星]爱慕值78.6%。

男配[应不识]爱慕值65.4%。

女配[何吟袖]爱慕值89.3%。

系统:‘……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采摘藕花的绯红在殿中走动,悲春伤秋,“花有荣枯,人有生死。”

玩弄杯盏的绯红抬起被雾气氤氲的脸,举起酒爵,“来,诸君,一醉消愁!”

横笛的绯红吹着一曲极为哀怨的丧曲。

而楼撼星的身边也有一个绯红,她双眼盈着笑,手指去点他的鼻尖,姿态颇为宠溺。但越过这边,另一个绯红则是盘坐在应不识的腿上,笑嘻嘻地说,“你是真喜欢我呀,还不惜扮作你的师弟来诱惑我,喜欢我的那个吻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原本寂静典雅的大殿,笑声彼此起伏。

还是同一道声音!

瑞遥山忍无可忍,“大家还等什么?出手!抓住她,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的话一落音,笑声戛然而止。

无数双眼睛,无数张人脸,它们都转向了瑞遥山。

还有无数重音。

“凤麟瑞家,死。”

“凤麟瑞家,死。”

“凤麟瑞家,死。”

霎时,殿中多了一幕幕水镜,而镜中,是瑞家族人的凄厉哭喊。

瑞遥山目眦尽裂。

而绯红杀人诛心,竟然放出了一支招魂幡,幡面上正绣着瑞鳞的脸,他的肉身死了,但元神被绯红夺走了,镇在招魂幡里。

“……少主?!”

瑞家的人惊愕万分。

绯红则是轻轻抚着招魂幡的俊秀人面,温柔低语,“我的小仙君,你好好清醒,你瞧瞧今日,多少人因你的任性而死,时候一到,一切全报。喜欢取我心头血救人是吗?那你就看着他们,看着你的家族,你的父母,你的兄长,你的族人,是怎样,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俊秀人面流出斑斑血泪,瑞鳞嘶哑着,“放、放过他们,我错了,我错了啊!!!”

殿中的众生相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

明明是一副慈悲含情的眉目,却被她演绎得阴森又鬼魅。

“求我呀。”

瑞鳞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求你!求你!你放过他们!”

捧着藕花的绯红,饮着酒酿的绯红,横笛的绯红,无数个笑着哭着唱着的绯红,她们都说——

“我好痛呀,我求你们放过我,你们好像没有呢。”

“好像没有呢。”

“没有呢。”

一个个音节重复在天地间,又凝成了一道分外冰冷的清晰女音。

“所以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们?”

“七大世家不灭,难消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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