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府出来之后,凤歌又紧紧的按住了额角,杜书彦冒死向她进谏,希望她能尽早将律王处理掉。
她又何尝不知呢,当初丰县之围,律王带着世子早早的去京城,说是觐见,其实比往年要提前了两个多月。
如果不是因为早就知道丰县要出事,他好好的怎么会提前去。
围城战的时候,不是青黄不接,又不是冬雪封城,北燕人为什么会打丰县?
凤歌做过最坏的猜想:律王早就知道她这个储君就在丰县,与北燕人勾结,将丰县围住之后,将她除掉,到时候,就可以抬别的王爷登基为帝。
只是没想到,小小一个丰县,北燕人竟然围了那么久也没有打下来,反而等到了朝廷的救兵。
丰县之围,用上千条人命划上终点,但是,律王却在丰县开始重建之后,悠哉游哉的从京城回到丰县,国库里拨下来的重建费用,他少不得雁过拔毛,往自己口袋里装好处。
父皇对这个弟弟非常信任,对他委以重任,从不怀疑,还要凤歌对这位皇叔敬重有加。
因此凤歌也不敢在明面上调查此事,好在杜书彦也对律王有所怀疑,言语之间曾带出几分意思,被凤歌敏锐的抓住,两人你来我往的试探一番之后,发现大家的目标非常一致,愉快的一拍即合。
只是,就算是杜书彦,也没有查出律王与此事有关的明确线索。
律王依旧是清白端正,干干净净。
凤歌记得金璜曾经潜入律王府,还冒名顶替了一个新进门的侍妾,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金璜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混进去的。
二世子凤安年,虽然与凤歌在围城之时,同甘共苦,但现在凤歌要查的人是他的亲爹,只怕他不会合作。
脑中一片混乱,轿辇已至宫门前。
回到御书房,意外的发现莫璃郡主正等着她,凤歌笑道:“郡主?我刚从你家过来,你怎么……”
莫璃郡主躬身行礼:“陛下以灵楼相托,微臣自当鞠躬尽瘁。”
凤歌心中暗想:杜书彦夫妻俩真的不像夫妻,倒像是同心协力的工作伙伴。
凤歌在书桌后坐好:“我知道你无事不会进宫,何事?”
莫璃郡主:“北燕消息,四路亲王起兵反叛高青龙,北燕现在已陷入内乱。”
凤歌有些意外:“为什么?”
莫璃:“听说高青龙有意将势力扩张到南边,并且定居。而那几位亲王,只想在草原上生活,不想离开。”
“原来如此,扩张到南边,定居……是想定居在这里吧。”凤歌的手指在书桌上点了几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么,高玄武站在哪一边?”
“哪边都没有站,他不在王庭,听说在叛乱发生之前,就不在了。”
凤歌微微皱起眉头:“那金璜呢?”
“也不在王庭,但是不能确定她是否与高玄武在一起。”莫璃的严谨程度与杜书彦也是一脉相承。
他们两人到底会在什么地方?
凤歌又问道:“那么,现在战况如何?”
莫璃:“四路亲王的兵虽多,却不及高青龙手下的近卫军个个精兵悍将,现在战势胶着,且已有败势。”
“这么快,”凤歌对四路亲王的无能感到惋惜,“派人去帮帮他们吧。”
莫璃露出笑意:“是,微臣前来,正是想请陛下准许此事。”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发出愉快的微笑。
“还有,去找到高玄武,他对战局会有影响,还有……”凤歌犹豫了一下,“还有金璜。”
“遵旨。”莫璃退下。
北燕,与恒国交界的山村中。
内战的阴云离这里还很远很远,对于住在这里的百姓来说,离这里四十里地的镇子,就已经是天涯海角那么远了。
村子里从来没有来过陌生人,
前些日子不仅来了,还来了两个,一男一女。
村人以为他们是夫妻,但是晚上却睡在不同的房间。
正是离开了王庭的高玄武与金璜。
高玄武每天与村民一样,放牧。金璜完全干不来草原上的活,她的特长是帮人杀羊杀牛,但是,羊只是宝贵的财富,平日里,村民只挤牛羊奶,做奶制品,只有需要庆祝的日子,才会杀牛羊吃肉。
于是,金璜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除了挑水,她也没什么事干,闲坐在屋顶发呆。
其余忙碌家事的女人们看见她这么闲,都羡慕的不行,有大妈好奇的凑过来:“你怎么也不做饭洗衣?”
“不会!”金璜言简意赅。
大妈奇道:“噫!这些都是女人家该干的活呀,你怎么能不会呢?”
“女人家生下来就会干?”金璜笑笑。
大妈:“嗨,那怎么可能,只是,这些都是女人家该干的活呀。”
“除了生孩子是天生自带的功能,这才叫女人家该干的活,别的,没什么事是女人家该干的。”说着,金璜懒洋洋的又躺在了屋顶。
还想再教训几句的大妈遇上了赶着羊回来的高玄武,高玄武看了看大妈的脸色,又看了看躺在屋顶的金璜,抱歉的笑道:“宠坏了。”
大妈摇摇头:“你啊!该拿出男子汉的样子来!管管她!”
说罢,转身就走了。
高玄武将羊只全部关进圈里,接着劈柴,做饭。
过了一会儿,他对着屋顶大叫:“下来吃饭。”
金璜老大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半天也不应声,也不理他。
一个人影挡住了阳光,她睁开眼睛,高玄武手里端着饭菜上来了:“既然你喜欢在高处,那就在上面吃吧。”
“人家教你拿出男子汉的样子来管我呢,你怎么能这么随着我?”金璜并没有接过饭碗,只是斜了他一眼。
高玄武在她身边坐下:“要我喂你?”
金璜哼了一声,扭过头:“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我自己会吃饭。”
“要是解开禁制,你现在手上,就已经提着我弟弟的人头了吧?”高玄武无奈的摇摇头。
金璜小声嘟囔:“北燕的近卫军不是很厉害吗?还怕我?”
“特别怕。”高玄武笑道,“你可是出入百万军中取大将人头,如探囊取物。”
金璜:“你这么疼爱他,怎么不留下来帮他?”
高玄武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
早在很久之前,高青龙就想要永久的占据恒国,气候稳定物产丰富的恒国,多么适合生活。
他本以为别人也与他同样的想法,不料,一经提出,顿时遭到了许多大臣与亲王的反对。
如果只是南下打劫,恒国也不会十分用心的派兵追击,这样北燕就不需要养太多的士兵,平时,他们还是牧民与猎手,与家人在一起生活。
一旦变成了想要抢恒国的领土,以大恒的国力,势必会变成拉锯战,到时候耗不起的是北燕,而不是大恒。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金璜身着一行夜行衣,悄悄的潜入北燕皇宫,躲过了侍卫与宫人,还没有来得及进入高青龙的寝宫,忽觉身后有人,还没来得及转头,一股无色无味的迷烟,就令她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的是高玄武。
而她身上的内力散入了四肢百骸,无法聚集,不影响正常的生活,但是想要杀掉高青龙,那是不可能的了。
高玄武对她说:“我虽不赞同他的想法,但也不能让你杀了他。”
本以为金璜会大怒,没想到她却只是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就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高玄武本以为她已经认了,不料,却着了金璜的道,金璜用口中含着的银针,寻隙刺中高玄武,接着,她便逃了出去。
做为一个识时务的杀手,她没有再去找高青龙,而是去找萧燕然。
萧燕然一直被关在皇宫旁的铁牢里。
在高青龙的命令注入控制石后的第十天,他恢复了清醒,只有路过的金璜知道这件事。
金璜想把他放走,可是萧燕然却拒绝了,他说自己现在能够清醒过来,是因为高青龙心神不宁,自己才能从被他注入指定的控制石下清醒过来,等高青龙再次坚定信心之后,自己对大恒来说,就是一个潜在的危险,他不能容忍自己会做出对大恒不利的事情。
他对金璜说,三天之内,会找出解决的方案,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也绝不会让自己对大恒做出不耻的事情来。
今天,便是约定的时间,
原本金璜是想杀掉高青龙,将控制石的命令破除,但是却被高玄武阻止了。
现在,她必须将这个消息带给萧燕然,让他对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
萧燕然听见金璜的脚步声,已经知道她没有成功,他坐在铁牢中,神情平和,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南面的墙壁,好像双眼可以穿过墙壁,越过平原高山与河流,看见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恒国都。
“金姑娘,你已尽力了,请借匕首一用。”许久,萧燕然开口,他已经为自己的命运做出选择。
见他如此,金璜心中难过,但此事,已是无解之法,
死,对于萧燕然来说,是解脱。
一把金色的匕首从金璜的袖中飞出,落在萧燕然的面前。
萧燕然微微一笑:“多谢。”
想了想,又说:“我的青鳞长枪,被收在皇宫的武库中,若是可以的话,是否可以麻烦金姑娘,将枪头,替我送给……杜书彦?从军以来,连累他良多。”
金璜点点头。
萧燕然慢慢拿起匕首,看着锋利的薄刃,又看了看金璜:“像你这样爽快的女子着实不多,愿你往后能得幸福。”
说罢,匕首对着心口猛然扎下去,
一声清脆的裂响,控制石从匕首刺下的地方,生出道道裂痕,碎成几块,从此,再不能控人心神。
金璜一生,见惯生离死别,
看着萧燕然的生命渐渐抽离身体,却莫名的觉得心堵,
“你死了,一了百了,可让杜书彦怎么办呢?还让我去送枪头,亏你想得出来。”金璜喃喃道。
武库的值守很严,以她刚刚被下了药的体力,根本就无法偷出枪头,在她差点被侍卫发现的时候,高玄武坦荡荡的从正门进去,又大大方方的把萧燕然的枪头拿走,这使得她不得不跟着高玄武,想要伺机将枪头偷回来。
最终,一招不慎,又落在高玄武的手上,被带出王庭,在这小山村里住着。
现在金璜每天的消遣就是想办法偷枪头,只不过都是同一个结局。
高玄武就好像一个不需要休息的怪物,随时随地都会突然醒来,将她压制住,这让她感到很恼火,也越发的燃起了斗志。
就算是现在,金璜也没有放弃从高玄武的身上把枪头拿走。
“要么,你先吃饱了,再继续?不然面条都粘在一起了。”高玄武将尚温的碗递过来。
面条?金璜狐疑的接过碗,山村里的主要粮食是荞麦,但是这面条,分明是用小麦粉做的,得到四十里之外的镇上才能买到。
“你今天放羊放到镇上去了啊?还是镇上有什么可爱又美丽的小姑娘?”金璜调侃道,吸溜了一口面条。
高玄武微笑看着她:“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吗?专门为了你这个可爱又美丽的小姑娘去的。”
金璜差点呛着:“我的生辰?”
她笑起来:“我都不知道我的生辰,你知道,哈哈哈。”
高玄武:“戚丞相的嫡女戚娅洗三、百日,总会摆宴,朝中官员,也必有人会去。随便问问,不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随便问问?你能问谁啊?”
“这人你也认识。”
金璜想了一下:“不会是杜书彦吧?”
虽然不知道杜飞扬与戚家关系怎么样,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差。
“是凤歌。”
“啊?”金璜手里的碗差点掉下去。
金璜定了定神:“她还没我大呢,你问她?”
高玄武:“她虽然没有出生,但是你出生的时候,皇宫里也派人去送了东西。在宫里珍宝库的账本上可以查到。”
“哦。”金璜淡淡的应声,又扯出一个笑脸:“那你知不知道当初,皇帝送我的是什么东西吗?好像应该很值钱?”
接着,她又摆摆手:“算了,别说了,这么多年,我身上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肯定早丢了,还是别告诉我了,省得听着心疼。”
“是这个。”高玄武拿出一块小小的黄金长命锁,四个金色的铃铛轻轻的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金璜激动的伸手想要接,却又将手垂下,她笑笑:“你是按照珍宝库账本上的文字,重新找人做的吧?挂在刚满周岁的小女孩身上的东西,应该早就给人拿走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高玄武无奈的笑笑,“女人太聪明,让男人很难做啊。你们的皇帝送给你的,丢了也就丢了,我送给你的,才是好的。”
“好在哪里?”金璜揶揄道。
高玄武认真的说:“皇帝送的人,是臣子的女儿,是对臣子的施恩。我送的人,是我高玄武心上的女孩子,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说着,他将金璜腰间挂着的玉璜取下来,将金锁串在一处,又给她挂上:“现在,金和璜,才算齐全。”
金璜捧着手里的面碗,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