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斐芝好不容易巴巴儿的盼到了康正帝,她还来不及疏散眼中含着泪花的激动情绪,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到了另一个担忧的新高点。
宋惜玉去请唐越的时候,南宫紫晨正跟着唐越带着曲靖容和曲俏然在一起逛御花园。唐越乍一听闻,还以为是康正帝出了什么大事,赶忙对南宫紫晨说道:“俏哥儿交给你了。”
南宫虹夕看着唐越急匆匆的跟着宋惜玉离开,也知道这时候不方便让若苍跟着宋惜玉去打听。只得惴惴不安地将鱼食盒子递给若苍,向南宫紫晨问道:“哥哥……”
“不……不会的,一定会好的,不会有事的。”南宫紫晨也不知道是宽慰着南宫虹夕,还是喃喃自语,一张俊美的脸庞也吓得失了人色。
“母亲那边怎么一点消息也没说,就这么回来了?而且之前不是还说陛下她收回了民心、军心,一切都顺利吗?怎么只是去劝降那丘莼,就……就还需要招唐修仪了呢?”南宫虹夕一张与南宫紫晨一模一样的脸,却焦急不安地露出了慌乱。
气质迥异的南宫紫晨故作镇定地说道:“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瞎担心。我们先把孩子送回皇女所,再去昭顷殿外候着就是了。”
昭顷殿的大门紧闭着,南宫紫晨和南宫虹夕先到了之后,慕容浅秋也跟着若福匆匆赶来了。不消一炷香的时间,凤后江珵鹤等人也全部都来到了大殿外候着,准备侍疾。
直到殿内有宫人开始往外送一盆盆的紫黑色血水,大家才知道命在旦夕的并不是康正帝,而是萧烬。除了凤太后,一众人都无不暗自松了口气。
昭顷殿内,康正帝看着毫无生气的萧烬,袖口下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可是她知道,在她不在的期间,朝中早有异动,现在还有更棘手的事情要解决。
“越,交给你了。”康正帝说着,就要走。
唐越正拿着各种精致的“手术”用具,满头是汗的在为萧烬清理着伤口。
这丘莼着实狠辣,她命人加紧赶制的这种箭头,后面是爆开木刺的箭身,即使不淬毒,也能要了人的命。这箭头后面的小机关,就是射中了目标,即会因为挤压而爆出许多木刺。
这,几乎要了萧烬的命。
唐越小心谨慎地避开了萧烬的血管,又取出了一根木刺,这才不悦地说道:“包扎完再走!”
夜留殇来不及不悦,她只小心翼翼地看着唐越谨慎的操作着。她恨不得自己若是当初多留心学医,而不是专攻用毒,那么救活自己哥哥的可能就会多一成。
“萧烬他现在生死未卜!你不留在他身边陪着他!还有什么比他还重要的事?”独孤染珂气的匈口不断起伏着,愤怒地拦在康正帝的面前,瞪着她道:“他是为你受的伤!你还有没有良心!”
康正帝被衣袖遮住的拳头攥的更紧了,紧到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掌心早已被指甲穿到了肉里。
她镇定地看着独孤染珂,望着独孤染珂一汪湖蓝色的眸子,说道:“朕,是这大月氏的皇帝!朕,最要负责的,岂是儿女情长这等事情!?”
独孤染珂被康正帝的气势镇住了,也刺痛了。
独孤染珂晃了晃身,一连几天未合眼的疲累也不至于让他倒下,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站不住了。
曾经,她不是这样的。
是的,独孤染珂早就知道她是谁了。早在她醒来后,带着柳书君被八皇女买的杀手围在悬崖那时……
独孤染珂早就到了,他听见了她对柳书君说的大部分的话。独孤染珂旧事在那时,知道了她就是他的楚琉璃。
独孤染珂真想狠狠地抓着康正帝的双肩,问问她,难道外貌变了,连心也就跟着变了吗?
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从他看了父亲留给义母的信时;从他知道她的塞侍郎就是自己的弟弟之后;从他选择无论怎样,都要以报仇为先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了坦然面对她的资格。
“你让开!”康正帝冷冷地推开了独孤染珂,向殿门口走去。
唐越又取出了一根木刺,柴胡赶忙替唐越擦着额头上即将滴落的汗。唐越转过头对康正帝说道:“你必须包扎伤口!”
康正帝头也没回地低声应道:“知道了。”
推开了殿门,康正帝这才看见了自己的一众夫侍。
她先毕恭毕敬地请走了凤太后和文德太贵君,这才扭过脸来轻轻地皱了皱眉,对连烨说道:“你挺个肚子在这风里吹着干什么?”
康正帝伸着手指向远处,对所有的人说道:“去去去,你们都回去。”
就在大家准备离开的时候,康正帝伸手抓住了江珵鹤的手腕,刚要开口,却看见转过头来的慕容浅秋,便道:“凤后……先回去吧,浅秋随朕去交泰殿。”
康正帝松开了江珵鹤的手腕,伸手与慕容浅秋十指相扣的走向了交泰殿。江珵鹤只觉得画面刺眼,便赶紧扭头向凤仪宫走去。
慕容浅秋安静的帮康正帝包扎着伤口,康正帝忽然握着慕容浅秋微微颤抖又冰凉的手指,张了张口,又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就像在演绎哑剧,双双哽咽了喉咙。
“浅浅,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康正帝握着慕容浅秋冰凉的指尖,眉心微微蹙着。
慕容浅秋瘪着嘴,眼眶发红的看着康正帝。可他看得出来,康正帝眼底的血丝,和她的隐忍。慕容浅秋甚至想把手抽回来,她都没有发现她握疼了他。
慕容浅秋难过极了,可他不得不懂事的收起自己的悲伤,轻轻地将康正帝的衣衫阖上。
他不难猜到萧烬受了多重的伤。因为康正帝身上的这些箭伤,都是箭头刚刚入肉的伤口。虽然淬了毒,可也好在康正帝早已百毒不侵。所以,康正帝比起萧烬来说,根本没什么大碍。
梁斐芝非常适时地进来说道:“陛下,月帝师求见。”
康正帝垂下眼帘,声音平淡阴沉地说道:“让她进来。”
梁斐芝垂着头,不敢言语。这“请”和“让”,虽然看似只有一字之差,可这其中的差别,真真是大了去了。
当然,梁斐芝不敢造次,主子的意思是主子的意思。她身为奴才,必须尽好自己的本分。
梁斐芝躬着腰,垂着首,走到门口,恭顺地说道:“帝师请。”
月落雪抬了抬眉,顷了顷身子,可她还是看不见梁斐芝得表情。她当下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月落雪走进交泰殿得偏殿时,依然仙风道骨,不张扬也不卑怯。
虽然康正帝抬手示意不必让她行礼,可月落雪并未有任何骄纵之意。月落雪行完礼后,微微垂首,静待康正帝发话。
康正帝静默的斟酌了半天,直到整个殿里安静的空气变成了无形的压力,她这才缓缓开口道:“朕此次离京,走了有四月之余。荣都发生了不少变动,多亏了帝师不弃,替朕拦住了许多心有旁骛的人和事。”
月落雪在规劝自己的儿子凤太后的时候,就想到了康正帝多少都会知道一些风声。
她在阻止自己昔日的门生们跟凤太后结党营私的时候,也想到了,自己这么做,不是为了高风亮节的沽名钓誉;不是为了贪生怕死的赖于安常处顺;更不是为了道貌岸然的两面三刀。
月落雪这么做,若说心底分毫没有动摇是假的。
只是庆顺帝交给她的两份遗诏:一份在庆顺帝驾崩的时候,月落雪已经当着皇女皇子、王公大臣们的面宣读了。
而另一份遗诏,虽然还在她手中,可那并不是给她留的,况且那遗诏的内容比烫手山芋还要叫人雨僝云僽。
若是月落雪贪了一时的念想,先不说康正帝的手腕,就说这皇城内外的军队,看似凤太后都说动了她们的参领或者副统领。可是,先帝留下的死士除了保护女皇的安危之外,还受令于弘月符。
而这弘月符,好像就在卧佛山里那人手中。(第一百八十二章埋了一根线,恐怕大家都忘了。)
月落雪心底虽然百转千回,可面儿上,却无比淡然地说道:“陛下谬赞了,微臣理应为陛下分忧解难。”
“只是有一事……”康正帝半垂着眼帘,这样的脸,和这样的表情,让月落雪恍惚间仿若看见了先帝一般。
康正帝浑然不觉,只是缓缓地说道:“朕想向老师请教,若是朕的长辈做了什么触怒天威的事情,朕——应当如何?”
饶是月落雪再游刃有余,心思玲珑,她听到康正帝这句话,也憋得张不开口。
可那也只是片刻。
月落雪左思右想,这才横下心来回到:“陛下是天命所归,三纲五常之首,就是君臣之纲。若是有人触犯天威,不论此人是谁,都是不可饶恕的。”
康正帝垂下眼帘,连坐在一旁的慕容浅秋,也看不清康正帝的情绪。
“老师为朕指点迷津,朕感到豁然通透。老师一定要强健体魄,虽然老师不愿入朝就任任何职务,但老师桃李天下,这影响力怕是比朕都要大。朕年少登基,很难想象,若是没有任何智者为朕指点迷津,朕会如何像盲人摸象一样对一切都毫无头绪。”
康正帝一席话说的极为认真,又带了一分诚恳。只是,同样一番话,给心无暗鬼的人说,和做贼心虚的人说,效果却是不一样的。
你比如就拿现在来说,慕容浅秋听着康正帝说这番话,还当真了是觉得康正帝着实器重帝师月落雪。他都开始担忧起凤后江珵鹤,会不会因此也得到康正帝的青睐了。
可是,月落雪却不敢真的听表面。又或者说,她心底有愧,所以不安,所以容易想得多。
“微臣愧不敢当,微臣惶恐,微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月落雪说着,便跪了下去。
康正帝状似起身,却扯得身上伤口,忍不住嘶的倒吸了口气。慕容浅秋赶忙扶着康正帝,她面色惨蜡地说道:“帝师快快请起。”
月落雪这厢刚刚起身,康正帝便不咸不淡地说道:“帝师鲜少来宫中,不若就去凤父后那里见见吧。朕的后嗣单薄,凤父后膝下有两女一子,朕总想请教绵延子嗣的法子,却又总觉得此事难以启齿。”
“坊间流言说是宫中有人克朕的后嗣,朕不知道当信不当信。若真的如此,朕却不经世故,只有拙劣之计,那便是杀了这克朕之人,也许后嗣才能得以绵延。可是朕又觉得上苍有好生之德,朕初登基,实在不宜多见杀戮。不知帝师怎么看?”
慕容浅秋听了这一番话,这才心底琢磨起来,而他隐约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落胎和凤太后有关?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