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前辈——”
明湖之畔,姬飞晨环视四周,已然不见王珝身影,于是抬头看向神秘人。
“别急,”神秘人脸上露出笑容,但姬飞晨却全然记不住其人面容,“我且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甲子历哪年?”
“三月初三。”
......
“三月初三?”听闻王珝话语,神秘人眉眼弯弯,“既然如此,你我去天母庙转转如何?现在是天母圣诞,想来庙会上一定热闹得紧。”
面对这来历不清,似乎还知晓自家隐秘的神秘人,王珝哪里还敢出言反对?于是二人便随意漫步,向着附近的天母庙行去。
天母,是一位地位崇高,历史悠久的大神,据说在炼气士都未兴起,还是部落与巫术盛行的古老年代祂就已经存在了。
按玄正洲上的普遍观点来看,这位神圣司掌姻缘和生育,是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神明之一,所以香火鼎盛,信仰广泛。
“不过如今看来,大鸿帝朝倒是想对这些神祇信仰下手了。”王珝侧身避过一队“维持秩序”的官兵,看着他们隐隐约约间将天母庙围住,“本朝人王野心倒是不小。”
“或许吧。”神秘人面上露出奇怪神色,“毕竟大鸿帝朝背后也不是没有人落子。”
王珝闻言心中一动,知道这又涉及到某些大人物的谋算,于是不欲多言。
但他不想说话,这神秘人却没打算放过他。这人拉扯着王珝进入天母庙,给天母上了三炷香,而后便来到了神庙后院。
“我问你,你对于神祇如何看?”
“这,”王珝心中思量一阵,试探道,“神祇者,天地之子也。上循天道,下护黎民,以顺阴阳。”
“哦,你为什么会这么看?”神秘人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知道,”王珝双手一摊,“这是我心中最直接的印象,若是叫我细细说清内中缘由,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了。”
“有点意思,”神秘人又问道,“我再问你,你既然说上循天道,下护黎民。那天人之中,谁又为重?”
“此事不可一概而论,”王珝不知其人用意,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须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如今大鸿帝朝以一己之欲,欲立神道之司,统御一应神祇。”神秘人随便一扫,遍知天下之事,“他们以王道龙气、浊煞魔法,镇压、杀害神灵。你说,他们是对是错?”
王珝心中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遂依本心而言:
“善神无罪,而人间王朝伐之,是为不敬;以王朝之力试图干涉神道运转,犹以卵击石,是为不智;神祇乃天地气运所钟,大鸿帝朝如此作为,必遭天谴,而人间百姓却又何辜?是以不仁。
“所以,大鸿帝朝如此作为,非但是错,而且必然会引来诸神震怒,导致国祚不长。更兼如今玄门本就有意以王朝更替来牵引杀劫,如此看来,想必百年之内便会发生改朝换代之事了。”
“不错,算你过了。”神秘人面上露出笑容,“你这个回答我尚算满意,除此之外估计还有人也会满意。嗯,现在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
王珝闻言,便知他通过了神秘人的考核,于是沉思片刻,先是道:“还请前辈告知名讳,好方便晚辈称呼。”
“呵,你叫我黄庭便可,不然道君也罢。”神秘人微微一笑,随口说了两个称呼出来。
“果然,也是三阶五等中第二阶的存在。”王珝心中暗道一声,旋即看向黄庭,“那便继续先前所言,还请道君告知关于晚辈自身之事。”
“这当然可以,”黄庭面上露出笑容,“只是,你确定你自己能接受得了事实吗?”
“我连自己是他人化身之事都能接受,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王珝眉头一挑,回道。
“哈,你说你是别人的化身!这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龙王那家伙?”黄庭闻言却是笑了起来,状极开怀。
王珝敏锐察觉其中有异,连忙看向黄庭:“道君意思,我并非灵海帝君的化身?”
“你自然不是,”黄庭一口断定,“你本身不过是某人梦中之物罢了,如何能成为一位道君的化身?”
“等等,”王珝面色难看,“道君后半句话的意思是?”
“你,不过是南华梦中所诞生灵罢了,本质就是南华念头所化的虚幻之物,不可能成为其他道君的化身。”黄庭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先前所言话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呆愣半晌,王珝似乎想通了什么,整个人长出一口气,双目炯炯有神,“今日方知本来面目!”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或者绝望?”黄庭饶有兴致地看着王珝面色,出言问询。
“这些情绪,我已经体验过了,该惊讶的,该绝望的,也都已经惊讶、绝望完了。对我而言,这一消息甚至还比我是帝君化身的消息要好上不少。”
王珝并没有因为自身跟脚被黄庭道破而不安,他的精气神甚至还有所增进,身边有海潮澎湃声在虚空中回荡,似乎随时会显化出一片道域来。
“看你这样子,似乎对于我所言没有一点怀疑。如此轻信于人,真的好吗?”
黄庭目光闪动,似乎想看穿王珝内心的真实想法。
“虽然无法确定道君话语真假,但是我却能根据自身经历从旁佐证。如此看来,基本可以确定结果了。”
王珝回想起自己对于幻术的莫名天赋,在灵山蜕去凡胎时的异状,甚至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经历,总之,对于自身跟脚为何再无异议。
“所以,我是南华梦中所诞?”
“没错。”
“南华来历为何?”
“不知,玄门四位真人,属他最为神秘。既不知他何时拜入太上道祖座下,也不知他何时成道,仿佛就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般。”
“我若炼假成真,割断和南华之间的联系,成功率几何?”
黄庭笑了:“南华似乎并没有阻拦你的意思,如今你元神阳化,一缕不灭灵光已显,若要炼假成真,耗费十年光阴便可。”
“借助香火愿力?”
“人心念头,自有神妙所在。”
“最后两个问题。”一番对答后,王珝面色笑意更盛,“一,灵海帝君是谁?”
黄庭微微点头,似是赞许:“当你来到这方宇宙后,如今便只有碧霄开虚传度天王,并无蓬莱灵海帝君。”
“谁都知道这件事?”
“诸位道尊玄圣,或者擅长宙光之道的道君,总之并不多。像其他道君,比如龙王那家伙,最多以为你是灵海帝君的化身”
“所以,证道在过去,成道在未来?”
“这种事情说不准,毕竟目前看来,只有你这一例。”黄庭没有正面回答。
“好,最后一个。”王珝点点头,看向道君脸庞,“道君此来,是有备而来还是顺水推舟?”
“为出于无为,为之使至于无为。”黄庭口诵玄门真言,面上尽是笑意。
“也就是恰逢其会吗?”王珝点了点头,“那道君又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碧落业位。”谈到这里,道君眼神终于犀利起来,直直透过王珝肉身,似能看见其人元神之上缠绕着的那缕碧落道炁。
祂正色道:“我和玄门三尊不太对付,而这碧落业位又是太元,乃至其他一些玄圣谋划中必得之物。前日里你感应碧落天,太元手快,直接将其遮掩起来,让我等无法入内。所以,不仅是我,将来还会有几位玄圣对你表示出一定的善意,甚至有的都已经开始落子了。”
“除道君之外,还有谁?”
“我们在他人地盘谈论许久,你却是忘了主人家。”黄庭摇摇头。
“原来如此,”王珝恍然大悟,双掌合十,“娘娘莫怪,小仙失礼了。”
天母庙之上彩云香火漫卷,隐隐间有神圣虚影在其中浮动,传来庄严飘渺的道音,传入王珝耳中,讲述神道之妙。
向此地主人家打过招呼以后,王珝闭目沉思,回想先前所言,片刻后睁眼看向百无聊赖的黄庭:“多谢道君,晚辈已经没有问题了。”
“你不再问了?”黄庭拿起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青果,一口咬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趁着我今日心情不错,你再问一些隐秘我说不得也会告诉你哦?”
“已经够了,”王珝缓缓摇头,“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代表有好下场。”
“你倒是机敏。”黄庭微微一扫,“我观你之大道,似是清浊动静之理?”
“目前是这样。”王珝并没有否认。
“野心不小。”道君眼带欣赏,“既然如此,我便为你讲道一番,收获如何全看你自家领悟。”
“道君这是加注了?”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黄庭摇摇头,“这是某次听太上讲道所得,与我有些不合,但总归也有几分用。今日转述于你,也算是做个人情!”
道君微微一笑,头顶升起庆云,有五色毫光垂下璎珞宝珠,还有三朵莲花簇在一处,尽显仙家道妙。
庆云之上,一座琼宫金阙坐落,中央一位老者讲述先天大道,一旁有青牛相伴。
老者口中真言不断,乃太上之书,道德玉律。他身边有无数天人听讲,参悟天仙道果。
王珝见状,也下意识升起自身庆云,水光绵绵,碧波涌动,白浪冲刷,三朵莲花托着三件法宝,以此映照对方大道。
黄庭眼睛一扫,视线停留在余元化身之上,先是微微一暗,而后又闪过一丝诧异,暗道一声有趣,便转了开来。
半日后,黄庭演法完毕,对着王珝轻轻一笑后,便乘风而去,只留道人在院落中沉思。
“......混兮其若浊,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①
“凡此诸若,皆言其容象不可得而形名也。夫晦以理,物则得明;浊以静,物则得清;安以动,物则得生。此自然之道也。”
......
明湖之畔,小镇上的天母庙旁。
黄庭神情一动,脸上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姬飞晨道:“我渴了!”
“啊?那我给您去寻找些食水?”姬飞晨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跑偏得这么快。
“不用,好意我心领了,你们两个都很不错。”黄庭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转而向着天母庙作揖拜去,“娘娘在上,我有点口渴,看在娘娘诞辰的份上,给点东西解渴呗?”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天光自神庙上方的祥云里射落,在地上生根发芽,转眼又荣枯生灭,只留一个仙桃被黄庭摘落手中。
“这桃子可是好东西,你想吃吗?”